下书看 > 将军辞 > 第17章 三战将军风骨在

将军辞 第17章 三战将军风骨在

    只不过,因为秦越担心他做出出格的事向公孙世阳说了些什么,而后他便被公孙世阳召回,禁军交由秦越和其他几位将军率领。

    囚于东宫的公孙祉只能坐在屋顶上望着远处的浓烟,为了防止他跑,公孙世阳命他服下软筋散,如今爬到屋顶上来都得架梯子,东宫又被侍卫围着,他哪都去不了。

    一切的消息都是花满带回来的,他也十五了,和阿傩一样。

    公孙祉心中是担忧的,可脑子里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刘嵊身为大将军不可能不明白京城的布防,以几千人攻城,很可能被京城的禁军给拖住脚步,从而给他们有机会去调动更远处的军队,届时被前后夹击,刘嵊率领的那几千人还不够别人打的。

    以至于他们为何能从南方一路杀过来,那些士兵被训练得极好,不排除刘嵊手下只有这些人因此花了大力气训练,但是,也不排除这次攻打京城只是个幌子。

    他也想不明白,刘嵊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同样的,因为上一战刘沅贸然出手,如今也被刘嵊罚着不许上战场,只是与萧衔一同在后方,顾着萧衔的伤。

    看着刘沅转来转去,符月伶上前将她拉住坐下,柳乙捅了捅身旁刘一的胸口,眼神看向仇泊和刘殊,示意他们去外边守着,谁知那两人去看刘一的意思,待刘一同意后他们这才出去,倒是给柳乙一顿气的。

    “小姐也不必担忧,公孙祉已被公孙世阳关在东宫,对阵的只是他手下的秦越,虽然其他几位将军也有些本事,但是主人能应付过来的。”

    刘沅看向符月伶,这一切的一切都给她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先不说只带了几千人来围攻京城,为何又要将她控制住,不让她出手。

    从小到大对她的训练就是为了让她为萧衔复国,如今仅靠他们就能完成,为何又要如此费心费神地去训练她呢。

    听仇泊回报,刘嵊他们已经率兵进入京城,刘沅心中的异样感觉越来越强烈。

    离京城最近的是凌王,两天时间足够让他赶过来,凌王公孙礼手中有一万五千人,若是他今日赶了回来,刘嵊他们必定会被围堵在城内被包饺子。

    刘嵊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些,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去了。

    “不行,事情不太对,我要去看看。”

    此话一出,符月伶和柳乙便挡在她的身前,符月伶蹙着眉看着刘沅,她遵循刘嵊的指示拦住刘沅,并且待战败后护送他们回到西南,其余的,他们五个人不会多事。

    实在看不下去,柳乙不忍心见刘沅那副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模样,而且事到如今,这些事也不该是秘密了,他拿出刘嵊给的密信,上边详细写了他这次的计划:

    “小姐,主人在谋一个局,试探京城的防卫如何,为下次攻打京城做完全的准备。”

    刘沅看后只觉得荒谬:

    “去做试探,谁会用将去试探!”

    如今她是真的生气了,看来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刘嵊要做什么,带着士兵去做无用的牺牲,她实在不能接受。

    “你们快,传信让大将军回来。”

    两人依旧是拦着她的姿势,无动于衷。

    刘一看不下去,只好解释道:“小姐,主人说过,他在我们就只听他的吩咐,若他不在了……”他看了一眼在刘沅身后的萧衔,像是在提醒他一般,“若是主人不在了,我们便只听从小姐你的命令。”

    对于刘嵊来说,他自己并不是将,刘沅才是最后的将,最后必须由她帮助萧衔复位。

    见着刘沅的心静不下来,他们只得将她打晕,若不是她一直忧心着刘嵊,定然不会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萧衔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刘沅,就算晕了,那眉头还是皱着的,可见她是何其的忧心。

    他抬手想要将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只是腹部一痛,将他拉回现实,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方才又是将她看成了未儿,如此相像的面容,这性子也只有她不清醒时才会与未儿相似一点。

    果不其然,刘嵊被公孙礼和秦越前后围堵。

    昔日里熙熙攘攘的大街如今一个闲人都没有,他们早就将百姓迁了出去,就唱了一场空城计,故意让他们入城。

    刘嵊脸上被公孙祉划伤的伤如今包裹的纱布已被挣开的伤口染满了鲜血,他忍痛一扯,转头看向秦越。

    虽说公孙礼也不错,只不过,这秦越的威胁要更大一些,只道不愧是公孙祉的贴身侍卫。

    刘嵊看向身旁的程平和陆九,年轻时他们也曾这样肩并肩御敌,程平的功夫实在太差,不管什么时候都得让他操心,如今还是老样子。陆九打架喜欢玩阴的,虽说教刘沅刺杀的是赵述,刘嵊倒是觉得陆九更加适合这一角色,毕竟他善医术,知道怎样能省力击溃对方。

    只是苦了刘滁。

    刘嵊开怀笑道:

    “云成,这辈子过得委屈了,下辈子若还有缘分,为父定然好好待你。”

    许是想不到这话能从他口中说出,刘滁倒是有些吃惊,可是看着刘嵊气喘呼呼的模样,倒不是开玩笑说得,他也知道结局了。

    公孙礼不似秦越那般决绝,临了还想着劝刘嵊回头,只不过,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就不可言说了。

    刘滁将他们护在身后,一身文雅气质,倒像是误入战场的教书先生一般,任谁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只是个花架子,一碰就碎,就是看着唬人。

    周围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公孙礼和秦越的队伍一点点逼近,战了一场又一场,饶是铁做的也受不了了。

    最后仅剩十余人。

    他们团团被围,公孙世阳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略有遗憾地看着刘嵊,嘬了两声,又见气鼓鼓的刘滁,想起公孙淑兰,他的眸子也暗了下来,心中原本想要调侃他们的心思也瞬间烟消云散。

    公孙世阳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刘嵊:“老朋友,你我一文一武,对天下,对萧氏,也算鞠躬尽瘁,只是,那老家伙年纪老了连脑子也糊涂了……”他说着,眼中竟含了泪,只觉可惜,“我一开始也是忠心为主,奈何殊途注定背道而驰,你如今这般,那老家伙又怎么受得起你如此呢。”

    年轻时,他们都意气风发,因着职位对立,两人没少吵架,可是下朝后依旧能把酒言欢,那时他们几个老家伙欢欢喜喜,一心只为江山百姓谋事,过了好几年太平日子,那段时间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但是,皇帝这个位置能腐蚀人心,老皇帝的心志不够坚定,他没法拒绝这个位置带来的一切利诱,逐渐违背了他们当初的想法。

    如此,只能渐行渐远。

    刘嵊呵呵笑着,他抬头看向公孙世阳:

    “珏山此生受恩于先皇,这条命就是萧氏的。”

    公孙世阳皱眉:

    “你这是愚忠!”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有一户人养了一条狗,一年冬,家中粮食匮乏,便想着杀狗续命。此时,一名秀才路过,想要救这条狗,谁知这狗不但不领情,反倒要咬秀才,反倒对着要杀自己的主人摇尾乞怜,这秀才也总算看清,而后秀才便走了。”

    他骂他是萧氏的狗,刘嵊也不反驳。

    只是静静地看着公孙世阳,阳光又出来了,耳旁的厮杀声早已停了下来,可他耳畔好似还有兵刃纠缠的轰鸣声。

    “临了,可否愿我两个愿望?”

    公孙世阳点头。

    刘嵊颤颤巍巍站起身,实在是不习惯杨氏他人,他浑浊的眸子这会儿清澈不少,看着不远处将军府的方向,抬手指了指:“既要死,可否许我一行人回去将军府看看?毕竟戎马一生,就算不能落叶归根,如今将军府就是我的根,最后我想躺在府里的厅堂上,最后再感受一番。”

    见他没反应,刘嵊又说道:“我为大辰看守边疆十余载,虽说对公孙氏不怀好心,但不愧于黎民百姓。”

    公孙世阳点头同意:“另一个愿望呢?”

    刘嵊杵着枪,勉强站直,这周围一个百姓都没了,他无法为自己这十多年的委屈诉说什么,心中万分可惜。

    鞠躬尽瘁,卧薪尝胆,他虽说是要报老皇帝的恩,可他也想流传百世,他的事迹,他不愿被人们遗忘在历史洪流当中。

    “让史官将我的一辈子一笔一划如实写下,我不愿百姓再继续误解我了,这骂名我背不住了。”

    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苍白的模样,昔日里何其威风的大将军,如今好似垂暮的老者一般,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他咽了咽口水,等待着公孙世阳的回答。

    公孙世阳当众吩咐了下去:“不仅如此,你大将军的名号我不会剔除。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冷漠无情之人,若不是当了皇帝,怕是百姓也要连我一起骂,只不过,我自觉得问心无愧。”

    他又看向刘滁,他亲自封的大司成,国子监祭酒,见他拿剑的手都在颤抖,公孙世阳又看着他的眼睛,那对眸子不是一个读书人的眼神,也不是一个战士的眼神。

    “云成,德清最后可有什么遗言未成?”

    “公主最后也不知道这些事,她并不以战败为耻。”

    “如此吗……”

    公孙世阳转身离去,可他整个人好像都佝偻了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他回答地云淡风轻,也没有要责怪谁的意思。

    秦越负责看着他们,一路回到将军府,看着院里飘落的枫叶,府中的枫叶要落得比外边的更早一些。

    往日会停留小会儿观赏落叶,如今倒是没那兴致了。

    刘嵊便坐在池边吹风,因着怕他又做出什么事,秦越只得寸步不离守着。

    看着周围站着的一群人,刘嵊拿起桌上的酒饮了下去,不久前刘沅和萧衔也来到府中,当然,这也是他吩咐的。

    刘滁这两日都闷闷不乐,最后在为公孙世阳作最后一幅字时,折断了手中的笔,插入了他的喉咙,当时离地近,血直接溅到了公孙世阳身上,倒是将公孙世阳吓得卧床几日。

    刘嵊去收尸,也不知为何,公孙世阳竟没有发怒,兴许是被吓得还没缓过神来。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写的是《九歌》当中的东皇太一一段。

    大片部分被血所掩盖,断断续续的,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刘滁是在写完的那一刻折笔自缢的。

    尸体停在灵堂,他自缢的时候用足了力气,那笔插得很深,拔出来之后因着尸体僵硬还能看见一个洞。

    刘沅还不能接受这些,很突然,明明占上风的他们,突然就兵败山倒,她总觉得一切是梦一般。

    只是,她知道了刘嵊真正的计划,也不足为奇了。

    还未盖棺,她去看望刘滁,毕竟是她在这个世界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虽然没什么交集,相处的时间也很短,可是血脉里所流淌着的彼此见的共鸣,还是让她有些落寞的感觉。

    她取下他发上的簪子,要带着整具尸体离开是不可能的。

    他们都在等一个时机,好似要将自己献祭给上天一般,都在隆重地翘首以盼。

    公孙世阳并不急着要他们去死,说实在的,他也在等刘嵊回心转意。

    这日夜,刘嵊将刘沅悄悄叫到密道里,点了一根蜡烛,刘沅能看清角落里摆着的几具尸体,皆是蒙着脸的。

    刘嵊走过去,揭开其中的一个的白布,是程十未的尸体,她额头有一处鼓起,看着聚了不少污血在里边,是她撞墙时留下的。

    因着一直被冷冻着,这几具尸体与寻常的无异,哪怕已经是死了那么久了的。

    “本想找个相似的尸体代替你,谁知她自己要撞上来。”

    不过,并不是他命令程十未自缢,只是她的自尊心很难让她再面对萧衔和刘沅,于是她生下孩子后就自己撞墙了。

    刘沅看着她,却想到萧衔,他若是知道程十未就在这里,不知他会如何。

    “此次的计划,刘一他们应当已经告诉你了吧。”

    他坐在桌前,好像又回到了在西北营中一样,她在等他发号施令,只是,现在的她没有戴那副面具。

    刘沅实在不解,若是此次带足了兵马,兴许就能一举攻下京城,也不必绕那么大的圈子,还给自己下一死局。

    刘嵊看她那副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三年,他将京城里外都摸了个透,不免得被公孙世阳发现,据他所知,京城的布防可不止是禁军。

    靠近皇宫的那一圈民居,不简单。

    “沅儿,以后的路只能由你自己走了。”

    他好似突然就苍老了一样,被公孙祉划伤的那道疤狰狞地露在外面,刘沅并不害怕他这副模样,她一直都很尊重刘嵊也很佩服他。

    为萧衔复国,不仅仅是为了回家,其中不少有是刘嵊他们的的意志一直影响着她。

    “明明可以一起走,为何父亲你们要留下来?”

    等回到堂屋,程平和陆九早就在等着了,听到刘沅问了这一句,程平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头:

    “沅儿长大了,一山不容二虎,我们的存在是一种阻碍。”

    刘沅想偏头躲过,却见他眼中含着泪。

    她的这几位师父待她如子,他们都相信一个传言,因着前生多惹事端,手上都沾了不少人血,就有人说他们此生注定无后,她的出现,好似让他们觉得自己也有了孩子。

    陆九则是大笑着,早已看破生死的他们,只有什么时候死在哪里死该思考,而惧怕死亡,这已经是他们年轻时已经怕过的了。

    他们三人就坐在门口,抬头望着满天星辰。

    程平突然开口道:“明日要刮大风。”

    陆九和刘嵊笑了笑,头偏了偏伸手去感受。

    “是啊,明天有风。”

    “先前去找过你四耶了,他在漠南,虽说不愿卷入这些事端了,可他也还念着你,若是以后有空了,代我们去看看他。”

    “那老家伙如今身子还硬朗,我们得多等些时日。”

    “大哥已经等了我们很久了,我们去了之后,大哥又得说教一番,说我们为何这么快就去找他了。”

    “或许吧,大哥这个人总爱扯那些文绉绉的话,届时又要被念叨。”

    ……

    刘沅就在他们身后看着,等他们不出声了,远处的天边泛白,变红,星星也隐没了,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准备好赴死了。

    那些士兵围坐在他们三人面前,看向刘沅和萧衔,他们也没开口,可他们眼中所传达的一切,刘沅都记在心里了。

    死亡,也是一场隆重的典礼。

    早些时候他们将油满了将军府,刘沅将灯台推倒,火便“轰”地起来了。

    可她还是想不通,为何刘嵊会觉得他的存在会阻碍萧衔复国。

    眼中有些热,火的温度打在她脸上,符月伶要拉她走,可她移不开半步。

    见着那火如同猛兽一般将众人吞没,她心中一紧,想要冲上去,却被萧衔拉住,眼中出现萧衔时,她才恢复过来。

    对着众人一跪,磕了三个响头。

    没人吭声,哪怕被火烧得生疼,他们都是最严明的将士。

    刘嵊他们也不曾回头,只怕看见刘沅便忍不住。

    往后的日子,她不能一有问题就问他们了,她得自己去解决了。

    这个担子实在太重了,承载了无数人的生命,她之前竟还想着放弃。

    公孙祉到底不是秦鹤城,就算他是百姓心目中最正确的君主又如何,这个世界最后如何,她为什么要管那么多?

    只是,她依旧不忍心。

    “王爷,若复国以后百姓的生活不如现在,我便自刎谢罪。”

    这莫名的话,萧衔听到了心里,不知她为何现在说这些。

    只是,他知道,刘沅会说到做到。

    “不会的,我向大将军他们保证。”

    对天发誓都是谎话,对人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