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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气象 第108章 仆固怀恩的悲剧人生之再挽狂澜

    永泰元年(765年)九月初一,仆固怀恩谎称代宗驾崩、郭子仪病故,欺骗、引诱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奴剌数十万人,兵分五路共同进犯大唐。

    其中,吐蕃大将尚结悉赞摩、马重英从北路进逼奉天(今陕西乾县)。

    党项统帅任敷、郑庭、郝德从东路进逼同州(今陕西渭南大荔县)。

    吐谷浑、奴剌自西路进逼周至。

    回纥在吐蕃之后跟进,仆固怀恩统领朔方军又跟在回纥之后。

    从这一有组织的大规模联合犯边行动中,我们至少可以看出三点:一是大唐江河日下,原本臣属于大唐的西北各部族纷纷崛起,不再畏惧大唐,一有机会就过来打打秋风;二是仆固怀恩的胡人贵族身份,让他在西北各部族具有较大影响力;三是仆固怀恩对自己的遭遇仍然深感不满,对大唐充满了怨愤,生命不息、报复不止!

    郭子仪得知这一情形,立刻指派行军司马赵复入朝,向代宗提议:“敌虏都是骑兵,机动神速,来去如飞,千万不可轻视。请下令征调凤翔李抱玉、滑濮李光庭、邠宁白孝德、镇西马璘、河南郝庭玉、淮西李忠臣出兵入援,分别扼守要地阻击外敌。”

    在被郭子仪点名的这些节度使中,白孝德、郝庭玉出自朔方,李抱玉、马璘出自安西,李忠臣出自平卢,李光庭史无记载,推测应出自朝廷。无论朔方、安西还是平卢,在当时都还算是忠于王室的藩镇力量。至于范阳系出身的四大河朔将帅,则一个都没有提及。

    代宗采纳了郭子仪意见,诏令发出,各道节度使大都迁延观望,没有及时发兵,只有李忠臣一人表现抢眼。

    他正在与麾下众将击球取乐,诏令传来,当即整顿部伍出发。众人劝他选个吉利日子再走,他怒斥说:“难道你们爹娘有了灾病,也要选日子吗!”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让怨愤迷了心的仆固怀恩在半路上突患重病,只得领军返回。九月八日,死于鸣沙(今宁夏青铜峡)。其部下大将范志诚通过一系列的杀戮行为,抢夺了这支朔方军的指挥权。

    仆固怀恩作为平定安史之乱的重要功臣,能征善战的一代名将,忠于大唐的胡人将领,本应在稳定大唐边防中发挥作用,却被生生逼着走向了与大唐的对抗之路!

    他本人在性格上或许有些瑕疵,但是代宗轻易听信谗言,无端猜忌功臣,过错更大!

    历史总爱把所有罪责全推到小人身上,以此来替君王洗白。其实小人固然可恨,重用小人的君王却更加罪无可恕。因为没有他们的大力提拔,小人又怎能得势乱政!

    仆固怀恩的死还没有传到吐蕃、回纥那里,十余万吐蕃大军照常进至邠州,白孝德仍像上次一样闭城固守。

    九月十五日,吐蕃再次绕过邠州,二度进逼奉天(今陕西乾县)!

    戍防奉天的将领是朔方军兵马使浑瑊、讨击使白元光,浑瑊的父亲就是被仆固怀恩杀掉的铁勒浑部酋长、宁朔郡王浑释之。

    吐蕃营盘尚未扎稳,浑瑊已经带领两百骁勇骑兵冲杀过来。他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吐蕃望风披靡纷纷溃散。经过一番激烈厮杀,浑瑊在敌军阵中生擒敌将一人,用胳膊夹着跃马返营,跟随他的两百骑兵无人带伤。这一幕让城上唐军看在眼里,个个士气高昂、勇气倍增!

    第二天,吐蕃向奉天发起猛攻。唐军毫不畏怯,在浑瑊、白元光的指挥下奋力迎战,打死、打伤大量吐蕃士卒。数天后,毫无进展的吐蕃收军还营,浑瑊领兵袭击,杀死数千人。此战,他先后与吐蕃作战两百多次,累计斩首五千级!在主力尚未到达之前,几以一己之力把吐蕃挡到了奉天以西,没有让长安再度暴露于外敌铁骑之下!

    九月十七日,各路援军相继抵达关中。代宗从河东召回郭子仪,让他屯驻在长安以北的泾阳(今陕西咸阳辖县),统一指挥各路兵马。

    十八日,诏令李忠臣驻守东渭桥(长安东北);李光进驻守云阳宫(今咸阳淳化县西北);马璘、郝庭玉驻守便桥(今咸阳南);李抱玉驻守凤翔;内侍骆奉仙、将军李日越驻守周至;同华节度使周智光驻守同州(今陕西渭南大荔);鄜坊节度使杜冕驻守坊州(今陕西延安黄陵县西北);代宗亲自统领禁卫六军屯驻禁苑。

    二十一日,代宗下诏御驾亲征!

    二十二日,鱼朝恩奏请在长安全城搜索、征用士民豢养的马匹,让城中所有男子全部穿上黑色衣服编为民兵,城门关二开一。这一系列没事找事的骚操作,引起了城内动荡,许多士民越墙凿洞逃离出城,官府根本无力禁止。

    鱼朝恩准备让代宗临幸河中(今山西永济),暂避吐蕃,却又担心群臣会不同意,便想要通过武力威胁逼迫百官服从!

    早朝时,百官照例来到朝堂,分班站立很久,也没见到代宗。突然,鱼朝恩带着十多名手持横刀的禁军蹦了出来,大声宣布:“吐蕃多次进犯京城近郊,皇上准备移驾河中,你们哪个有意见!”

    公卿大臣看着这位满脸杀气的猖狂宦官,个个错愕不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中,有位担任给事的刘姓官员毅然走出队列,厉声向鱼朝恩呵斥道:“你要造反吗!现在大军云集在长安周边,你不说与他们合力抗敌,竟想胁迫天子抛弃宗庙出逃,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鱼朝恩没想到真会有人敢站出来骂他,惊慌之下威风全无,沮丧的退了出去,代宗这才没有第二次逃离长安!

    也是天不灭唐,从九月十七日开始,奉天一带大雨下个不停,道路泥泞,寸步难行。二十五日,吐蕃离开奉天转攻醴泉(今咸阳礼泉);党项向西抄掠白水(今陕西渭南白水县),向东侵犯蒲津(今山西永济)。

    二十八日,吐蕃掳掠数万人返回,所过之处百姓庄稼、房屋被破坏殆尽,几乎一无所剩。周智光领兵拦截,在澄城(今陕西渭南辖县)北面小胜吐蕃,又乘胜追至鄜州(今延安富县)。

    周智光一向因与鄜坊节度使杜冕不和,于是借机公报私仇,闯入城中杀死了鄜州刺史张麟,还把居住于城内的杜冕一家八十一口全部活埋,又放火焚毁坊州民舍三千多家。史书中没有交代杜冕到底怎么得罪了周智光,竟让周智光如此痛恨于他。

    周智光此人出身卑微,精于骑射,从军以后一直跟随鱼朝恩镇守陕州,在平叛作战中屡立奇功。与鱼朝恩私交很好,受到了鱼大宦官的扶持与庇佑,官至节度使。他的这一暴行简直令人发指,但面对强敌环伺的严峻形势,代宗没有追究此事!

    吐蕃退到邠州,遇到了回纥,两家联合起来共同进犯!

    十月初八,回吐联军围攻泾阳。郭子仪命令众将各守战位严阵以待,但不准出城交战。天黑以后,敌军撤军屯驻在泾阳以北的高坡上。

    第二天,敌军重新来到城下。此时,吐蕃、回纥知道了仆固怀恩已死,开始互争短长,不再和睦如初,并将营垒分开,各自戒备提防。

    郭子仪知道了这件事,安排牙将李光瓒前往回纥营中,劝他们与大唐共击吐蕃。回纥不信,对李光瓒说:“郭令公在这里吗?你是在骗我吧!如果他真在,可以见一面吗?”

    李光瓒回营报告,郭子仪考虑了一会儿,对众将说:“如今我们寡不敌众,很难在战场上打败他们。当初我们与回纥有契约在手,相交还算深厚,不如让我前去劝说,或许可以不战而胜!”

    众人请他带上五百铁甲骑兵作护卫,郭子仪说:“这样反而会害了我。”于是蹬鞍上马就要出发。

    郭曦上前拉住马缰,劝道:“回纥是虎狼之师,您是我们大唐的元帅,为什么要用自己性命去做诱饵。”

    郭子仪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们与他们交战,你我父子都会战死,国家也会陷入危难之中。我去劝说他们,或许会让他们念在往日情面上听从我的意见,那就是天下的福分。假如他们不听我的话,至少可以用我的命来换取家族的安全。”说完,用马鞭轻击郭曦的手,喝令他放开,仅带数人打马而去。

    来到回纥营前,郭子仪让人喊话:“郭令公来了!”

    回纥大惊,主将合胡禄部都督药葛罗担心唐军耍诈,手执弓箭站立于阵前戒备。郭子仪在马上摘掉头盔,脱去盔甲,扔掉手中长枪,策马缓缓向前而行。

    回纥各部酋长细细看过,面面相觑的说:“还真是郭令公!”惊叹之余,他们纷纷下马列队跪拜。

    郭子仪也跳下马来,快步向前握住药葛罗的手,寒喧过后责备道:“你们回纥对我唐立有大功,我唐待你们也不薄,为什么要背弃盟约,进犯我唐领土!”

    “你们抛弃以往功劳,与我们结下怨仇;背弃昔日恩情,去帮助叛臣作乱,这种行为是何等愚蠢!况且仆固怀恩叛君弃母,对你们有什么用处!现在我只身前来,听任你把我杀掉,我的将士一定会与你死战到底!”

    药葛罗连忙解释:“是仆固怀恩欺骗了我们,他说天可汗(指大唐天子)已经驾崩,令公也已去世,所以我们才敢来。现在得知天可汗还在长安,令公您统领大军,仆恩怀恩又被上天收走,我等怎肯再与令公交战!”

    郭子仪放缓口气,借机劝道:“吐蕃不讲信义,趁着我们国家有乱,不顾舅甥亲情,悍然吞噬我国边境,焚毁京畿州县,从我们这里抢走的财物不计其数,光牛马牲畜就绵延数百里,这些都是上天赐给你们的!为你们考虑,击破吐蕃夺走他们的财物,既能保全军队又能与我唐继续友好相处,哪里有比这更好的事!机不可失啊!”

    药葛罗说:“我被仆固怀恩所欺,辜负了令公,请求为令公效力,打败吐蕃用以谢罪。”

    双方饮酒结盟,郭子仪将酒杯举起浇在地上,朗声起誓:“大唐天子万风!回纥可汗万岁!两国将士万岁!有背弃盟约者,让他死在阵前、家族尽灭!”

    药葛罗也以酒浇地,起誓道:“我与令公一样!”

    郭子仪拿出三千匹彩缎赏赐给回纥各酋长,与他们签定好了协约打马回营。

    吐蕃得知大唐与回纥结盟,吓的当晚拔营就走。

    药葛罗率军追击,郭子仪派将领白元光领兵同行。十月十五日,唐回联军在灵台(今甘肃平凉灵台县)以西大败吐蕃,斩杀上万人,抢回了四千被吐蕃掳走的百姓。十八日,又在泾州(今甘肃泾川北)再败吐蕃。

    十九日,仆固怀恩将领张休藏等人率军归降大唐。

    二十三日,代宗下诏解除亲征令,长安恢复常态。

    不久,郭子仪又劝代宗下诏,赦免了仆固怀恩部下罪行。仆固怀恩侄子仆固名臣接到诏旨,带领千余骑兵归降;党项主帅郑庭、郝德也赶到凤翔请降。

    二十六日,周智光前往朝廷报捷,在长安住了两个晚上,安然返归本镇。等他走了,代宗才后悔没有追究他在鄜州所犯滔天大罪!

    回纥两百多人入朝参见,代宗为表谢意,狠下心来打肿脸充胖子,前后赏赐给他们缯帛十万匹,连国库都为之空竭。

    这场由仆固怀恩被逼出逃所引发的边境危机,在郭子仪的从容指挥下归于平静!

    代宗的整体表现比起两年前吐蕃进犯成熟了许多,没有像上次那样轻易逃离国都,自始至终信任、重用名帅郭子仪,对郭子仪的提议全部采纳,保证了郭子仪在前方得以心无旁骛的指挥调度。

    只是此时的大唐,已经是没有最乱只有更乱,下一场危机又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