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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回来看看你 黑与白(三)

    转瞬间,两道身躯已是向前冲出,接着传出骨肉相碰的闷响,仔细看去,分明是李渊占了上风,狂猛的拳势一刻不停地轰出,被压制的李弃毫无喘息机会,只能左抵右挡,勉强招架一阵,熟悉李渊的他心里很清楚,这家伙有些聪明,刚才短暂的交手后,李渊便明白自己有着判断进攻时机,争抢进攻节奏的能力,因此在李弃看来,李渊是想一交手便狠狠压制他,好让进攻节奏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

    战斗陷入僵局,尽管李渊的攻势十分凶猛,但李弃凭借着化势掌的一招半式,勉强可以抵挡一阵,毕竟技如其名,化势掌的威力就在于巧妙地化解对手强力的攻击,再借力还击对手,可让少年有些担心的是,后来在旅行过程中沉迷自在的他,哪里还刻苦练习过化势掌,自己仅仅只是掌握了皮毛罢,可李渊对冲意拳究竟掌握几分,李弃并不清楚。

    也许是李渊发觉了这点,由是他决定试探一下。

    李渊渐渐放缓进攻节奏,也让自己稍微休息,不过更为主要的,是他要迷惑李弃误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后劲再去维持如此猛烈的攻势,然后露出破绽!

    事情正在按李渊所提前设想的那般发展。

    看着李渊攻势放缓,李弃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全退全守的他也展开了自己的进攻,只不过,李弃的进攻方式令李渊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这家伙的招式,在他看来及其离奇自由,并不是成一套体系的武技,而更像是——自己日常战斗经验积累的临场自由发挥。

    拳,掌,更多的是腿击,不像李渊冲意拳那样,战斗中打出一套成体系的拳从而加倍发挥其威力,李弃的攻击,更像是在战斗中起舞,灵活而自由地应对,感知并且享受战斗的过程,这种方式与李渊的技巧和观念大不相同,但让他十分佩服,不拘一格的对手,李渊是头一次碰到。

    与李弃修习的化势掌不同,冲意拳是强有力的攻击手段,因此在退守防御上,李渊做的不如李弃,他也只能用自己的拳头,打出跟李弃的攻击差不多的力道,从而抵消大部分的威力,但随着进攻节奏渐渐被李弃掌握,李渊的防守开始出现漏洞,几次被李弃抓住机会,狠狠地给李渊躯体来了几招。

    “不会有人快招架不住了吧?”随意进攻的李弃,还不忘出言嘲讽。让对手分心,也不失为进攻的一种手段。

    李渊沉着阻挡,心中只是窃喜,你看似掌握的进攻节奏,只是我施舍给你的罢了!

    在李渊看来,李弃这种非统一武学的进攻的确有可取之处,会在正常的进攻节奏里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过熟悉李弃的李渊自然明白,以这小子的性格,必然没有对化势掌进行系统的修习,因此他也就只会一招半式而已,至于如此杂乱无章却又得心应手的攻击手段,大概是李弃在长期战斗中积累的经验。

    只不过,李弃这样的攻击方式,让李渊若有启发。

    拳势突然发生改变,总在防御的李渊抓准时机打出一记速度极快的寸拳,其威力之大,竟将李弃对位的攻击硬生生抵了下去。李渊接着再打出一拳,李弃深知无法防御寸拳的威力,于是向后仰身闪避,可那道拳影非但没有在该停下的位置停下,反而继续向前轰来,因判断错误而躲避不及的李弃正面吃了一击,狼狈的向后倒去。

    那竟然是一记长拳!

    好在少年及时稳住了身形,没有太过难看,但如此一来,李弃的战斗心态,也早已发生了改变。

    一直被压制的李渊可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自己的拳头不会给李弃任何一点机会,只是一瞬间他便冲到李弃身前,精壮的双臂开始挥舞起来,眼看进攻节奏来到李渊手中,少年亦然保持冷静,只要自己运用化势掌做好防御,在找准时机反击便可。

    但是,李弃低估了李渊的能力,低估了李渊在临场对战之中即学即用的能力!

    一拳接着一拳,李渊拳拳打出,压迫力十足,可与上次不同的是,李渊这哪是什么系统正宗的武技,其自由杂乱的出拳方式,令李弃摸不着头脑:时而短拳,时而长拳,左右出拳各异。没有接触过拳技的李弃只能通过李渊挥拳的动作判断他打出的攻击类型,长拳威力较弱,那便化势掌抵挡而去:短拳威力极大,那就集中注意躲闪规避,可仅仅作过几次防守后的李弃脸色突然大变,这下子,似乎遇上麻烦了。

    先不说刻苦钻研过冲意拳的李渊对出拳方式的刻意隐匿能否被李弃清楚地判断成功,现在李渊打出的每一拳,威力都各不相同,有的长拳的确力道较小,但有的却如寸拳一般力道十足,只是速度较慢;有的短拳速度极快,诱使李弃躲闪,其实李渊根本没用多大的劲,但有的短拳,却能在命中之后产生巨大的后劲,相当于二次攻击,威力得到明显提升,在如此看似无序,实则有章的进攻下,李弃的防御被冲得七零八落,门户大开,少年一时间根本抵挡不住,派不上用处的化势掌,将自己的胸前完完全全交给了对方!

    兄弟二人之间的交手从来没有收力一说,从来都是全力相搏,因此,此刻完全占据上风的李渊又怎会怜悯呢?李弃曾击败过他,他也曾击败过李弃,兄弟俩向来是在切磋之中共同成长的,即已至此,他绝对不会放水!

    时机已成,李渊抓住李弃防守之中最大的破绽,在打出一套拳法作为掩护后,那只左手之上隐隐有黑光缠绕,此刻,李渊只感到左拳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完全下意识般地向前挥出!

    这场兄弟之间的交手突然变得平静。

    “嗯哼,很精彩的切磋。”

    李渊的拳头在李弃胸口前停滞,定睛看去,竟是被人捏住了手腕,而这只手的主人——宇飞,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兄弟两人身旁,并且毫无预兆地干涉其中。

    好快!

    男子笑如春风,似乎对兄弟俩的切磋感到满意,然后,他便轻轻放下了李渊的手腕。

    “你们那位同伴呢,这次要有事情交给你们了。”宇飞问道。

    谈话间,一道娇小身影已是从帐篷中走出,他向三人挥了挥手,“来了来了,你们起得好早呀!”

    宇飞远远看着小女孩的着装,心中略有疑惑,不过最终是没有直接问出。

    “你的衣服竟然合身,倒是李渊……呵呵,实属超出我的预想了呢。”宇飞看着李渊身上那肉眼可见的缝补痕迹,脸上难免升腾起几分笑意。

    李渊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挠挠头,“没怎么做过针线活,至于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

    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队员自帐篷中走出,开始他们一天的生活,训练。宇飞就近招呼了一位队员,队员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十一分标准的来了个立正。

    “队长,有什么吩咐?”

    宇飞一下子没憋住笑意,“你装什么呢,快,好好说话。”

    “纪律严明”的队员也破了功,嬉皮笑脸起来,“错了错了,队长你说。”

    宇飞显得有些无奈,不过还是一字一句地说起了正事。

    “带他们去白及那里,至于流程,在路上你吩咐一下。”

    队员脸色略微变化,不过还是很利索的答应下来,三人也在队员的带领下,不紧不慢地向十队领地外走去……

    宇飞站在原地,将目光放在逐渐走远的兄弟二人身上,随着眼中身影渐渐模糊,他脑海中突然有了灵感。

    “化势掌……原来如此。”男子自言自语道。

    ……

    似乎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四人却如同只听过却未见过的亲友一般——相逢却无话可言。也许是兄弟俩人刚刚切磋完毕在思考战斗中的得失,因此张不开嘴,而笠则是那种除非自己需要则绝不主动之人,这么一来,四人近在身旁,关系却不明不白地疏远起来。

    过了好久,最终,还是带头的队员第一个张了嘴。

    “你们两个实力竟然不错,不愧是队长费工夫留下的人,刚刚大伙们可是出了帐篷就在看你俩切磋,好久没看见这么有精力的人了。”队员说道,“想当初我刚到这的时候,似乎也蛮有精力,不过在这待得久了,人也就自然而然被生活消磨了意志,慢慢趋于平凡了。”

    笠走得稍靠前一些,从话中得到了一些消息,于是她转过身看向李弃和李渊,露出天真地笑容道,“你俩起这么早,就是为了打一架?”

    这下确实是给兄弟二人问住了,就连这两位当事人也觉得,貌似大清早起来切磋的原因,呃,大概是一时兴起……

    对于笠早晚两副身躯的变化李弃已经见怪不怪,也就没有表现什么,不过随着腹中传出一丝低低的叫声,少年不禁向着队员问了一个很可爱的问题,

    “额,兄弟,那个,请问早饭哪里吃?”

    队员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哦,这个啊,十队每个人的生活由自己来照料,可能是你们来的突然,没有给你们准备齐全,至于烧火用的木柴,就在你们居住的那一侧,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那还有一口井,接水也方便。”

    说到这里,队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多亏你提醒我,我也没有吃饭呢……”

    原本李弃并没有感到饿意,毕竟先前在龙谷旅行的时候,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如果不是大清早地跟李渊这个混蛋来了场切磋,自己也不会感到饥饿。

    想到这里,少年心中略有感叹,李渊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强了,那套冲意拳打得他属实是没有办法,这家伙的拳头,不仅是超乎常人的快,更是威力十足,很难招架。

    一行四人各自乐呵各自的,似乎每个人都有想法,至于在想什么,则尚未可知。大家伙没什么急事,因此便闲庭信步,由是三个新人也认识到十队领地的偏远——走了好久才看到城区。

    “其他队伍也像我们一样,把领地安扎在城区的四周吗?”笠这样问道。

    队员先是想了想,似乎十个队伍的位置在他脑海之中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混乱了,不过看样子还是能够想起,

    “好像除了十队和四队在这个偏僻角落,其他队伍都在城区内吧。”

    队员这样回答道,接着又补充了一些,“其实每个队伍都有各自管辖的部分,因此各只队伍都应该在城区有自己的一片属地,但是十队刚成立不久,城区也被其他队长划分完了,所以我们与其选择寄人篱下,不如找个安静地自己发展。”

    的确如此,一山不容二虎,十队若留在城区,说不定就会冲突不断,看来宇飞早早地想到这点,干脆就离开了。

    “其实这块偏僻的地方,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开阔出来的,本想扩大白城的规模,算是给十队和四队一个管辖的地方,不过许久过去,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是不太可能了。”

    “按编号来讲,四队应该在城区有自己的一片属地吧,怎么会在这个角落?”李渊问道。

    队员突然笑了。

    “没错,只不过四队将自己的属地送给了也是后来成立的九队,自己主动请缨到这儿来了。”

    “为什么?”李渊接着问。

    队员捂住半边嘴巴,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小声说道,

    “好像,看上我们队长了吧。”

    大家都笑了,当然,这跟队员古怪的表情脱不了关系,但李弃和李渊觉得,宇飞那种秀丽又有风致的漂亮,在男性之中实属罕见,也的确会讨女孩子喜欢。

    但是,作为真正女性的笠倒是觉得,宇飞是个蛮聪明的人,他也许会用自己的姿态,为自己带来些什么。

    这的确是个很有趣的八卦,众所周知,越是等级高的人的热闹,越能给看热闹的的人带来更多的乐趣。不过,某人的大脑在此刻却突然宕了机,李弃笑呵呵地向笠问道,

    “咱这正好有个女孩子呢,不妨来说说,宇飞那种样子的男性是不是很讨女孩子喜欢?”

    讲完话的李弃瞬间就后悔了,只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少年忐忑地等待女孩的回答。

    “哦?其实傻乎乎的人反倒讨女孩子喜欢,比如说会忘了用鼻孔呼吸的人。”笠这样说道。

    队员惊讶于女孩小小年纪却有极高的情商,因为无论她的回答是喜欢与否,最终会让自己落入尴尬的境地,而这样的回答,似乎已经将尴尬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了。

    李渊一边不停地拍着李弃肩膀,一边毫不掩饰地嘲笑起来,“哎~笨蛋不会是你吧,哈哈,你不会用鼻孔呼吸我怎么不知道啊,来,让我看看你现在用什么呼吸!”

    “你奶奶的,你问问笠说的是我吗!”李弃真想把李渊嘴巴子给扇肿,好让他闭嘴。

    “我不知道是谁,反正不是我……”

    李渊将两手搭在脑后,自顾自地吹起口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谢特表情,嘲讽意味拉满。

    然后两人,便到一旁摔跤去了。

    笠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有些无奈,尽管她可以假装出小孩子一般的天真,但原有的成熟心智早已使她变得不再单纯,不论是好是坏,这种能让她在处理事情时更正经一些。

    小小的变故,让队员也不得不停下来,面露尴尬的看着不远处兄弟俩的再一次对决,等他们完事再继续这次任务。

    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让这段时间变得有意义一些。

    “白及是这座城的老大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笠这样问道。

    队员想了想,好久好久,也许才组织出语言回答。

    “他啊,记忆已经模糊了,不过总是给人感觉怪怪的。”

    似乎没能提供太多有用的信息,队员笑了笑,又补充了一些缓解尴尬。

    “白及会不定期召集所有队长安排事物,所以宇队长接触他比较多,想了解他直接去问宇队长就好了。”

    谈话间,兄弟俩也是处理完了私人恩怨,好在白色衣袍上的灰尘扑打几下就消失了,两人没有显得太过狼狈。几人继续他们的路程。

    接下来的路虽然不能说很是熟悉,但至少还留有印象——终于离开那白城偏远的一隅,见到周遭建筑的影子,这也是他们随宇飞来时的路。队员略显精神,毕竟那种无边无际的空旷令人产生疲态,相反,热闹一些就不会使认知变得那么单调了。

    不过,今天的白城内好像相比昨天更加安静……

    笠若有所思,他还想再问些什么,但似乎再问就显得对这里一无所知,按最坏的打算,她觉得还是不要暴露他们来自一个未知的地方这件事为好。

    有机会再问宇飞吧,女孩心中说道。

    渐渐走入居民区,兄弟俩依旧如同第一天来到这里一样,满心好奇地观赏着周遭,只是街道上并没有几个人,空旷到风可以肆无忌惮地吹着。

    时间并不早,大概已经过了烧火做饭的点儿,在李弃的印象里,这时候在龙谷的人们早就已经开始一天的忙活了。

    队员察觉出新人心中的异样,他并没有放缓赶路的脚步,只是低低地说道,

    “透过他们的窗仔细看,你们就能看到什么了。”几人放眼望去。

    没有哪一户玻璃窗是透明的,即便是透明色,也因屋内没有灯光而只能看到一片漆黑,而大多数窗子都挂上白色布条,如同窗帘一般,可几人瞪大了眼睛仔细去看时,却分明发现一张张白色窗帘中总留有一条狭小而隐蔽的细缝,那细缝里,分明是一双双瞪大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

    李弃怎见过这样的场景,仿佛自己裸体一般公然站在大街上,周遭无数旁观者悄悄地看着自己,少年一时间只感觉天旋地转起来,感官也在此刻放得很大,他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能听见拂过耳边的风鸣声,能听到伙伴的说话声,却唯独听不见自己的心声!

    “喂,李弃,李弃……”

    一双手突然将他紧紧拉住,少年这才清醒过来,刚才自己大概是晕倒失去意识了,还好李渊及时将他扯住,李弃没有重重摔在地上。

    “抱歉,一时失神了。”李弃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晕倒,这么说只是为了伙伴放心,但刚才的情景,属实有点吓到他了。

    队员给少年喝了点水,入口尽是苦味,李弃僵硬地喝完,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大碍,可以继续向前。

    众人的脸上再难有笑容,队员想解释什么,但仿佛并没有合理的说法,大家只是机械地向前走着,在这空空的街道上。

    一层一层地,也许正在向白城中心走罢,大概是走过了八队的领地,又走过了五队的领地……队员解说着,但不论是谁的领地,似乎并没有什么热闹的景象,安静,成了这座城不该有的样子。

    偶尔他们能看到街道上的居民,可这些人只是远远地观望,等他们靠近一些,却又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尽管没有看到,但李弃明白,周围有无数人瞅着他们,这是一种足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他感到如同地狱般的恐怖。

    三位新人想不明白的是,明明他们昨天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正常景象,为何只是过了一个晚上,气氛就变得完全不同呢?

    队员慢慢停下脚步,他将视线向上抬去,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李渊,李弃,还有女孩,他们也不约而同地停下,可当他们抬头看到那骇人景象时,心中无不五味俱全——那分明是几具赤裸着的身体,高高吊在巨大的拱门之上!

    “为,为什么……”李弃的声音分明有些颤抖。

    “走鼠,”队员声色低沉地说道,“倘若人们无粮可吃,他们便在这不允许黑色出现的白城,在夜深人静的深夜里,穿上由木炭粉染成的黑色衣服,如同老鼠一般溜出家门偷取粮食,其名也因而的来。”

    笠显得相对平静,李渊也尽力控制心中那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可对李弃来说,他分明感觉有一股力量催动他向前迈出脚步,他不受控制地向那几具已经发白的身体冲去。

    大家都知道应该拦住他,可是谁都没有迈出脚步,几人心中不是滋味地看着少年一跃而起,不可思议般跳上拱门,“摘下”了那几具身体。

    少年将他们轻轻放下,扯过路边小摊上的白布,盖在已死之人的身上。

    就在这一套动作完成之后,拱门后方肉眼可见的不远处,渐渐走来一路人马,各支队伍的穿着与城民是有区别的,尽管都是白色,但能清晰地辨别出,过来的是一只小队。对李弃而言,他可能不太熟悉,但其中队长的样貌李渊和笠可谓再熟悉不过,便是那天把他们两个捉走的三位队长之一。

    “有麻烦了,那是三队队长,陆珂。”队员趁人马没有走进,轻声说道。

    李弃站得更靠前一些,少年面色冷淡地看着他们走进,他已经感受到了不怀好意的气息。

    “吼,这不是三位刚刚加入白条的人吗,先前有些过节,如今再次相遇,可真是有缘分。”陆珂走上前来,直至走到李弃身前,仔细打量少年一番,在确定是他放下了那些吊着的人后,面露笑容地鼓鼓掌。

    尽管他并不认识李弃,但不远处的二人他再熟悉不过,也就自然而然明白这是刚加入白条,准确说是刚加入十队的那三个新人了。

    陆珂手下不多,但还是将几人围住,李弃已经退回了伙伴身旁,尽管这伙人没有带任何的武器,但少年依旧能够感受到,眼前的家伙,就连手下们,给予的压迫力都有十分的足。

    陆珂双手叉腰,踱起步来,他的声调很高,刺得几人耳朵生疼,接下来的话倒像是说给整个街道两旁所有人听的。

    “擅自触碰,迁移示众‘死鼠’之人当处以极刑,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手下异口同声道。

    李弃面不改色,因为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无故杀人,因而偿命,这是天经地义;有故杀人,便因情量罪;既未杀人害人,则不致死罪。而先前几人不过是因腹中饥饿而偷取粮食若干,怎判的上死罪,由是,他们故去的生命更应得到尊重,怎能高吊于城墙之上示以广众?

    也许少年的镇静出乎了陆珂意料,再次意味深长地向李弃笑笑后,他将视线转向一同跟来的队员,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他们做了分外之事,是因为新来之人不懂规则,而你作为我们白条之人,不仅没有提前给新人讲清楚,还放任新人作出如此胆大之事,来,给我把他抓起来!”

    一瞬间,两位手下在身后将队员紧紧架住,队员的额头已滚下汗珠,他心里自然清楚被带走将会发生什么,可被架住的两条胳膊既想用力又不敢用力,在他面前的可是三队队长,有权凭一个随意的借口就处理掉他,只需要别人犯一丁点错误,他就可以拿到那人的脑袋。

    李弃要站出来对峙,却被一位手下硬生生推到墙边去,做事的“主犯”是他,不过陆珂此刻却与这位无辜的队员较上了劲,眼看着要被架走,紧急关头,笠站了出来。

    她面带怒色地抬头直视陆珂,话语中的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喂,白及着急我们趁早赶去,你就这样耽误我们时间?要是因为你处理的这些碎事让老大生气,你还会遵循那虚无缥缈的规定,去施展你的权力吗?”

    陆珂弯下腰,用那双闪着一丝狡黠的眼睛盯着女孩,笠颜色不改的镇静,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直起腰板,移出半个身子,并以轻轻鞠躬之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笠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李渊心领神会接着跟上,可队员依旧被架在那里,李弃作为事因的由起者怎会临阵逃脱,少年的脚步没有动,但在李渊走出包围的最后一刻,他一下子扯住李弃,硬生生将他拽了出来。

    只不过,最先被放出的女孩并没有跟上兄弟两人离开的步伐,她停下脚步,向身后这群权力极大者们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如果参加宴会的人问为什么盘中的四喜丸子少了一个,我觉得‘有人把它供奉给了死去的老鼠’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笠并没有回头,远处的伙伴已经停下等她,女孩不慌不忙的向他们走去。

    陆珂手下们面面相觑,被架住的队员也显得有些茫然,一时间绷紧的手臂放松下来,甚至有从两人紧锁住他的手中脱离出来的势态。

    “把他放了。”陆珂脸色阴沉,低声说道。

    架住队员的手下一时间不知所措,很难想象,一位年龄不大的女孩能拿白及威胁他们的队长,要知道,干涉走鼠之事死罪无疑,三队队长又是手握重权之人,赦免在他这里,可谓难得听到。

    “没听见?”

    队长的质问让手下顷刻间便松开了手,队员愣在原地,感受着手臂传来的疼痛感,他很难相信老天将马上要收回去的生命又送还给了他。

    陆珂用充满杀气的眼光狠狠地瞪了队员一眼,然后自顾自地扬长而去。

    手下们赶紧跟上了……

    队员此刻已是惊出一身冷汗,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令他有些发懵,可他不得不赶紧迈开因紧张而显得沉重的双腿,尽快从这里离去。

    仅仅是转过几个街角,队员又重新见到了在这等着他的三人。

    最兴奋的莫过于李弃,在毫无防备地被李渊扯走后,少年一直埋怨李渊不讲义气,不过好在笠的急中生智与临场发挥起了大作用,没有使得这一场本不应该存在的闹剧演变成悲剧。

    “以后你就是我的偶像!”李弃向笠竖起大拇指,傻笑着说道,虽然这女人喜怒无常的,但关键时候可真没掉过链子。

    笠自豪地叉起小腰,只不过来自笨蛋的夸奖,她觉得甚是可笑,“我可还没轮到一个蠢货评价我。”

    “对,对,”李渊急忙附和,“刚开始我还觉得笠天真可爱,但应了那句俗话,叫‘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么小的年纪有智有谋,关键是人家能认清事实,一下子就看出了你是个蠢货,你说是不是,啊,李弃?”

    李渊一把搂住好兄弟的脖子,强有力的手臂掐得李弃生疼。

    “去你妈的,你也聪明不到哪去!”李弃一边奋力挣脱李渊束缚,一边嘴碎道。

    三人的斗嘴让紧张的气氛略微缓和些,不过这依然没能让受过惊吓的队员冷静下来,他煞白的脸只是浅浅地浮上一点血色而已。

    李渊逗完李弃,过来拍拍队员,好让他没那么紧张,队员也只是自顾自地点着头,大口呼吸着。

    许久,平复过惊吓的心情后,队员向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毕竟他是带路人,领李弃他们找到白及,是宇飞交给他的任务。

    “路我已经记不得了,大概向前走,就能找到目的地。”他小声地说。

    最后这段路看似很短,走起来却相当的漫长,也许是深入到这座白城首脑的原因,周围的气氛比先前走过的地方更加压抑,大概是从过了拱门开始,这里的肃穆与安静令人窒息。

    随着周围建筑越来越稀疏,这里的房屋住处明显与其他住所不同,虽然比较朴素简单,但却没有什么破败感,与城民略显老旧的房屋形成对比,并且,这些建筑层层排列深入,大概是将首脑为在了其中。

    从外层,到内层,一步步走向最中心,尽管走来的四人看不出什么,但倘若以俯瞰视角,便会惊讶发现,这白城最中心的建筑排列犹如迷宫阵形,但其精妙之处便是,凡是要到最中心来,那么所走的路线都是提前确定的,在层层建筑的割裂下,就算到来者进时的入口不同,哪怕他们在重围中不断变更路线,即便周围的环境使其觉得走过的路不同,但最终,这些到来者们都会从同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出口走出,这也是李弃他们走出的地方。

    但也不排除存在一种可能,那便是这层层建筑之中,根本没有出口,冥冥之中,都只是指引罢了。

    可这些素雅的建筑,抑或是住所,并非没有他的主人,只是他们的主人——训练有素的白城士兵,都在这个迷宫的最中心处,守卫着白城的最高统领。

    一旦走出出口,下一步便会踏上一层台阶,阶阶向上,每层台阶都铺有白色布缎,而在这中央的最高处,一座由纯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双层楼阁,肃穆地矗立着。

    笠向四周眺望,在这里,整个白城完全收入眼中,而那中央处刑台,虽然比这里低了许多,但距离白城首府并不远。因此,所有在中央台上进行的处刑,在这里都能清晰看到,而那日她和李渊被押上台子时,笠却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存在,这个如此之高的的地方,大概是因为什么缘故,不会入城民眼眸。

    每层台阶,都有着数量不等的士兵守卫:他们手握一柄长戟,高傲的矗立着。士兵们的目光永远射向远方,女孩不知该怎样形容那种神色,坚毅,还是呆滞?

    但无论怎样,这种阵势,压迫力十足。

    这并不是队员第一次来这里,他刚刚加入白条时就已经来过一次,当然也是唯一的一次,如今再次见到这震撼之景,只觉得似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还好带几人有惊无险地到达目的地了,说实话,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找到这里的路线,大概是从拱门之后,记忆便已经相当模糊,至于那如同迷宫的层层建筑之中,虽然队员看似心里有谱地走在最前面,不过也只是无头苍蝇乱撞,因为他的脑海中,早已不记得这段路,甚至如同迷宫一般的建筑群,队员都未曾记得。

    第一阶上的士兵已经将队员拦下,而刚刚加入白条的三位新人,在其他守卫地带领与指引下,向着最高层的楼阁走去。

    压抑的气氛使三人沉默,但笠并没有停下脑中的思考,尽管她现在很不舒服:这种环境给她一种处刑感,是一种自由丧失的感觉。于是笠便以脑中思绪缓解这种不适,好让自己保持最冷静的状态应对接下来的会面,因为她明白,这种情况是指望不了身边的两位蠢蛋的。

    一阶又一阶,每跨一步,脚下都感觉格外沉重,也许是这些端庄肃穆的士兵,让几人有些紧张。

    至少对于笠而言,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感到十分不舒服的时候。

    他们终于登上白城之顶,放近一些看,才发现这座大理石楼阁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尽管素雅的白色是它的主调,但仔细一点便能看到每块大理石都雕刻着不同的花纹,使楼阁略显层次的美感,而几人现在所面对的,便是砌在大理石之间,两扇很大的不知由什么材料做成的门。

    三人有些不知所措,周围站立如石柱一般的士兵亦没有做出任何举动,由是一个不必要的问题便出现在他们眼前,是推门造访,还是安静等待。

    笠回头看了一眼队员的位置,竟诧异地发现他早已不在那里,只余下洁白的台阶和一动不动的白城士兵。

    “推开吗?”李渊小声地问,看向李弃和女孩,他们也看向他。

    两人略作犹豫,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李渊深呼吸一口气,伸出的双手还未触碰到大门,那扇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他第一个踏进了楼阁。

    对李渊来讲,当然也同样对笠和李弃而言,他们好久没有见过这种室内的装扮了,准确的说,这几十日来风餐露宿,哪里还进过什么房子,虽然李弃先前一次被老婆婆拽进屋内,但他紧张的情绪使他完全没有走进房间的感觉,这下,几乎是三人近来头一次感受到屋内的气息了。

    从楼阁外看去,建筑的外表很是壮阔,至少比城民的房子大气得多,只不过进入内部之后,楼内的装饰并没有几人想象中的那么豪华。这里依然是白色色调,但是这种白色却比白城内其他白色素雅得多,给人的眼睛很舒适的感觉;由大理石砌成的墙壁,外面虽有花纹雕刻,但其内部极其光滑平整;花纹就像是从墙上转移到地面一般,走起路来能明显感受到起伏褶皱。要说最大的装饰,当属房间正中央一张很长的方形石桌,和十一把交椅,外加石桌正上方一盏豪华而又漂亮的灯。

    三人自顾自地徘徊着,却又十分谨慎,谁知道稍不小心就会惹出什么岔子呢。

    角落处的楼梯响起脚步声,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声音显得很是清晰,被吸引注意的三人不约而同地退到一起,在他们的视线里渐渐走出一个白色身影。

    从脚,到腿,再到躯干,由下至上的着装,并没有超出几人预想,不过,就像白条队员的队服与城民的衣服有所不同一般,这位白城的主人,白条的统御者,其着装也与他人有所不同。城民的衣服大都由粗糙布料所制,颜色也是更加耀眼的白;相较于城民,白条成员们的队服材料看上去要更好一些,颜色也更浅;而此刻,李弃他们见到的人,其身上着装肉眼可见的轻飘,甚至可以看到精致手工下特意勾勒的线条,大概是什么名贵绸缎,或者是蚕王吐出的上好的丝,交由手工者钩织而成。

    两位叔叔曾经跟李弃和李渊讲过关于蚕吐蚕丝,绸缎织衣的事,兄弟俩也只能猜测,白及身上穿的就是这种材料制成的。

    待到这位大人完全从楼梯上走下,其不同处又在于头顶一柄白色头巾,略长的头巾尾部甩在身后,颇有几分长者气息。

    他几乎是一路笑着,缓缓走过来的,有些柔和的目光毫不吝啬地在每个人身上都略作停留,白及的长相,也就此在三位新人之中揭晓。

    他看上去中年男子模样,但大概也已步入人生之晚年,眼角的细纹在笑容下显得愈发清晰,脸上亦不乏皱纹出现。虽然一顶头巾遮住白及发丝,但是也可以隐约看到他的头发竟是白色,与这般年龄的样貌不太适配。但这种白却不同于笠,白及的发色是后天所致,因此并不漂亮。这位统领的五官还算端正,大概是普通人长相,并没有在样貌上与正常人有所不同,不过,令三位新人有些惊讶的是,白及的一只衣袖自然下垂,看上去在那衣袖之中,大概是失去了什么。

    笠眯了眯眼睛。

    他缓缓走近,直到李弃身前,将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少年清澈而又洁白的眸子,而又轻轻点头,这位大人不禁赞叹出声,为李弃独特的眼睛所折服。

    “多纯净,多漂亮的眼睛啊!”

    突如其来的赞扬并没有使李弃感到多么开心,相反,少年脸颊浮上一抹不太清晰的红晕,他有些尴尬又不失风度地笑笑。

    笠心中偷乐,这个笨蛋,原来不仅被女人盯着看会害羞,被男人盯上也会。

    白及伸出手,摸摸李弃脑袋,捶捶他的肩膀,拍拍少年胸脯,再将他整个身子转过来,似乎对李弃整齐的穿着很是满意。至于李渊,白及对这位皮肤略显黑色的少年挑了挑眉头,但马上又对其精壮结实的肌肉所折服,尚在成长阶段的李渊,其臂力已是相当惊人,这位大人自然挑不出毛病。

    “不错,很好,很壮实的小伙子。”

    相较于李弃,李渊已经表现得镇定许多,他也一项擅长应对李弃处理不了的事情,就像是这种正规场合,李渊往往能站住脚跟,流畅应对,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总有种话到嘴边却说不出的感觉,大概是先前的那些糟心事和周围压抑的气氛,使他还未缓过劲来吧。

    即使无话,李渊也礼貌地做了一辑,算是对刚刚赞扬的道谢。

    如果都要认识一遍,那么最后,就剩下笠了。

    白及弯下腰,这样恰能与个子不高的女孩齐平,可当他再次看到一双独特而美丽的眼眸时,他不禁直起腰,又弯下腰,神色显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喜悦,似乎是发现了多年遗失的宝藏一般,白及用一只手轻轻抚摸女孩脸颊,他的眼睛透射出各种情感交织的光!

    白及仰起头,这位大人已经难掩兴奋,他几乎是抑制不住的大呼出声,

    “先是红瞳,接着是白眸,然后是绿眸,多么纯洁,多么漂亮……”

    “这才是白条呵,这才是白条呵!”

    尽管笠和李弃的眼眸比较特殊,但过去所有见过他们的人,也仅仅是对其特殊表达些许赞叹,像这样如此兴奋喜悦的表现,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忘我一般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的白及仿佛忽地响起什么,他拍一下自己的脑袋,大概是表示自责。

    “哎,你看我这待客之道,来来来,怎么能让客人站着呢,快坐下,快坐下!”

    白及从那长桌两侧抽过几把交椅,硬生生将三人按着坐下,自己也取过一把,与三人围圈而坐,似有促膝长谈之势。

    “来来来,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白及的神色和煦起来,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也因放松而显得舒展几分,他就像小辈听长辈讲故事那般伸长了脖子,殊不知晚辈是李弃他们。

    这般卑躬之姿,难免让几位新人感到受宠若惊。而三人过去特殊,这个故事属实不知该从何处讲起。

    “前辈,我们三个都不是什么善于言谈之流,不妨这样,您问什么,我们便答什么,这也好让故事条分缕析,线索分明,怎样?”冷静下来的李渊,已经足以用他的擅长之处,来控制对话的走向了。

    虽然三人是否来自另一个世界尚为谜团,虽然这件事说出来不一定会造成多大影响,但李渊他们还是觉得暂守这个秘密为好,毕竟任何人见到新鲜东西也难免按捺不住好奇心走近看几眼,至于它能否完好无损,就要看老天的造化了。

    既然能将主动权掌握在人的手里那就不必要交给老天;既然自己无招可出,那不妨让对手先出招,自己见招拆招就好。

    李渊,李弃,还有女孩模样的笠,尽管年龄尚小,但他们心里依旧清楚,如果傻乎乎地将自己的过去统统讲出来,谁敢保证眼前这位和蔼的中年人会不会如同做人体实验一般将他们大卸八块呢。

    谈话进行了数个小时之久……

    ……

    天边一轮红日已近落山,白城便忽地被笼罩在一种温馨而绮丽的景色之中了,略红略金的光洒在家家户户屋檐的白色条布上,让这些单调的物如同镀了金一般闪闪亮亮。而倘若此刻你能走出白城,踏上一座不远处高高的山头,便能为眼前壮丽之景所震撼: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中,在天涯边,地平线的交界处,在一轮红日的映衬下,坐落天地之间的城池,西边由于阳光所照而显亮色,东边由于无光而显暗色,明暗对半,阴阳分割,造就这旷世奇景——金银城。

    受落日余晖映衬下的西边半城,如同金子一般在这一天的结束而灿灿闪亮;背光的东边半城,在天色渐晚的黄昏之中显得更加暗淡,却因西半城色彩的对比而更加惹眼,其暗淡的色调正如同放置许久的白银。一金一银之色,其名金银城也由此而来。

    过去住在这里的人们,生活并不算富有,但能填饱肚子,享受市井烟火气却是他们最大的精神财富。那些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村民,镇民,城民,就在这种平淡,平实,平凡的生活里平平安安的过着每一天。当然,谁不渴望金银呢?偶尔有几家千金大户,那在方圆几十里,甚至是几百里都是响当当出了名的,人家一开门,那风光,呀!

    所以说,金银是普通百姓的愿景,就算再贫穷,但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有攒下好东西的力气,祖辈攒,父辈攒……孙辈攒……世世代代积累的财富,终究会成为某一代人的宝藏。偶尔有游至此山的旅人,或是上山采药砍柴的百姓,无不被这绝世胜景所震撼,因此,这般天然奇观,与普通百姓的美好愿望,一同传到今日,传着传着,变成了一首能在家家户户,街道小巷之中流传的打油诗。

    此诗谓:

    胜侣一二人,肥鹜三两只。

    世逢诚难再,弟兄举杯此。

    何羡川长在,人情坚比金。

    处居深山里,囊中存碎银。

    有铺十里香,吾携兄入城。

    其大意为:

    知心朋友一二人就够了,肥肥嫩嫩的野鸭三两只做下酒菜足以。

    世上像这样的相逢很难再有第二次,你我兄弟几人举起酒杯痛痛快快畅饮于此。

    不必羡慕那江川流水生生不息,我们兄弟之情长久似如坚金。

    我隐居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口袋里渐渐存下银两。

    听闻山下城里有家酒铺有名远近,待我们吃完这招待不周的小菜,由我携兄入城共享佳肴!

    据说此诗,大概是民间一位童生所作,虽不押韵,但传颂起来十分简单,加之诗的内容很好理解,所以这首随性而作的诗,竟一传十,十传百,成了人人会背的顺口溜,造就了一段佳话。

    ……

    在这黄昏夕阳的映衬下,白城中的某处,传出充满生气的声音。

    “什么嘛,还以为会把家底和族谱都给问出来,结果就问了‘喜欢吃什么呀’‘哪只手打架呀’这样的问题,亏我还这么紧张。”李弃将双手背在脑后,一副十分放松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说道。

    李渊只是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神色有几分疲惫。

    “话虽如此,但被问了几个钟头这样的问题,也有种被人看光了的感觉……”他有气无力地说。

    笠嘟了嘟嘴,没补充什么,但兄弟两人都知道,这家伙说得可是最多的了。

    各种稀奇古怪,大大小小的问题,有些甚至让李渊和李弃不知如何回答,但这对眼前这个看似娇小的女孩来说简直小事一桩,笠不仅应对自如,甚至全程面带可爱笑容,让李弃佩服的五体投地,但就是她回答的真实性如何,也许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终于是走出拱门,他们在这里又看到了熟悉之人。

    “真漫长啊,我可是在这儿足足等了你们一下午!”队员靠在不远处一堵墙上,远远地抱怨道。

    大伙连忙迎上去,原来先前消失的队员,一直都在这里。

    “回头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提前离开了呢,”李渊有些抱歉地说,“三个人嘛,谈话的时间又长,问的问题又多,时间也就晚了些……”

    队员挠了挠头,神情并没有责怪的意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我记着当初只是问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小问题,现在想想还蛮尴尬的,最后甚至被摸了摸头,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摸头,哈哈……”

    对笠,李弃,李渊三人来说,好像他们结束谈话的时候,白及也和蔼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其实还满神圣的,就仿佛将一种特殊的信仰植入到脑袋之中,整个人便由此得到了升华,尽管这种东西是虚无缥缈不存在的。

    “你倒也是,”李弃表现得有些不满,“为什么不提前把谈话过程讲明白一些啊,让我还怪担心的,当时生怕这位白城的大统领把我们吃了。”

    只不过此时,队员却突然停下带路的脚步,然后转过身子面向三人,摆出一副要讲大道理的样子,义正言辞地说道,

    “借用我们宇飞大队长的话就是,但凡所有要经历的事情就要自己经历,如果事先有仙人指点,那么这件事情也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与激情,人的感受呢,也就会大打折扣……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虽有些片面,但也不无道理,尽管意义和激情没感受到几分,但至少紧张和压抑到了极点,也算是一种清晰而又长久的感受了吧。

    李弃无力反驳,李渊不想反驳,笠不屑反驳,队员洋洋得意。

    此谓之,甚好。

    大概是黄昏夕阳下的白城有几分美感,沿道归来的众人并没有先前那种紧张不适,也许是因为办完了事情,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感受,也就自然而然以放松取之。尽管白城的街道依旧空荡,大街小巷间安静得似如荒野,这也最终没能影响到三位新人,抑或者,是无人再注意这些,他们也就显得没那么关心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算不上坏。

    来时感觉十分漫长,但返回领地的路,感觉上似乎短了许多,就算没有队员带路,李弃几个大概也能凭着感觉走回,这一程最大的收获,大概是熟悉了一点白城内的路线吧。

    在一片荒野之上,区区十队的地方显得很小,但走进一些,却发现这片属于他们的领地也很是客观。远远地,在外面待了一天的三位新人便模糊地看到,最靠近他们方向的一顶帐篷上,坐着一道修长身影。

    “是队长。”队员说道。

    李弃惊讶于宇飞是怎样坐到帐篷之上的,以少年的认知,区区帐篷大概承受不了一个人的重量,何况是一个修长身段的男子呢。

    宇飞轻盈跃下,向已经走到近旁的几人打个招呼。

    “欢迎回来,过程可否顺利?”

    几人简单地向宇飞汇报一下,一同向领地内走去。队员的任务已经完成,宇飞便吩咐他提前回去休息,而李弃几人,被他带到自己帐篷之中。

    队长的住所与其他人的相差不大,至少宇飞是如此,他的帐篷相较于其他人,大概更宽敞一些,除此之外则再无任何特点。空间内摆设很是单调,不过,小小的帐篷之中很是简洁整齐,能看出这位十队队长平日里是个讲究的人,尽管帐篷内的所有东西统统为白色,而在宇飞这里,这种最容易显污渍的色调却没有一点点肮脏的痕迹,一尘不染之下,其他人倒略显得相形见绌了。

    “那就好,”宇飞长舒一口气,“你们加入十队的过程有些特殊,不过,既然白及没有难为你们,就说明他满意你们的加入,我也就放心了。”

    宇飞取出三件队服,交到几人手中。

    “换洗用,总不能一件衣服穿到底吧,”宇飞说,接着又苦笑道,“费了我好大功夫才从四队手里抢来,明天还得‘自愿’与给人家做训练指导……好在衣服的规格大概比上一次的合身一些。”

    因为队员先前给三位新人普及过四队和宇飞的微妙关系,所以几人心知肚明,嘴上说着感谢,心中都是偷着乐。

    “努力变强吧,以后经历的事情会非常困难。”这位队长摸摸三人脑袋,庄重地说,却又沉思一会,补充道,“我想跟李弃单独谈一会儿,请二位回避一下。”

    两人走出帐篷,只留下李弃一人。

    只是问了几个关于白及的简单问题,不过李弃却没能答得上来,也许是有些紧张,少年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白及长什么样子他都记不起来了。

    宇飞并没有责怪之意,似乎这些问题本就不应该答得上来似的。

    许久,李弃终于是从帐篷中走出,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李渊和女孩,脸上早已露出些许不耐烦之色。

    “喂,你怎么这么慢啊?”李渊抱怨道。

    “哦,讲了一些别的事情,说什么我一表人才,实力强劲啥的,总之就是要我当你们两人的老大,”李弃胡扯道,“对了,住处离这就几步之遥,干嘛等我。”

    “好啊,我们好心等你,你不仅不领情,还要当什么老大,吃我一拳!”

    兄弟二人在打斗之中渐行渐远,笠无语地看着两个笨蛋远去的身影,自己向住处走去。

    约莫他们已经走远后,宇飞走出帐篷,这位队长的神色有几分疑虑,看上去对什么事情很是不解。

    他背起手轻轻踱步,一边思索着一边自言自语起来。

    “这小子实力不强,不可能向我隐瞒什么,莫非是白及那家伙疏漏了过去……可他明明不记得了,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再帮他,那又究竟是什么……”

    不过,宇飞还是露出一丝笑容,也不打算费劲思考此事,无论其是什么,结果总会是好的。

    “果然没看走眼呢……”

    ……

    没过多久,李弃便抱着他的新衣服,在笠嫌弃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回了帐篷,不过从他自信且高兴的表情来看,这仗似乎打赢了。

    少年惊讶地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帐篷前,的确多了一些日用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总算是能够维持生计:一口不算漂亮也不算大的锅,一个木制水桶,一个简单的支架,几份常见的食材,和一堆看起来并不耐烧的木柴。

    李弃突然想起,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心情都忙在各种事情上,竟然完全忘记了填填肚子,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可真是罪过罪过。

    李弃看看女孩,女孩瞪着李弃,她明明早就回来了,智商上线的李弃忽然想到了什么。

    开心的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喂,要我说,姐姐你不会连饭都不会做吧?”

    女孩一言不发,但至少那双死盯着李弃的眼睛之中,写着大大的不满。少年原本还想再挖苦几番,不过权益之中还是忍住,谁知道惹恼了她,她又会拿什么手段制裁自己呢?

    开心的李弃心中更是乐呵,整天欺凌我是吧,也让你尝尝不好受的滋味,这下你可要求着我了!

    少年清理出一块空地着手准备着,他将支架搭好,简单地看过食材后,还是觉得有些犯难:大部分为素食而不见荤菜,加之没有调料,李弃深知这样是做不出好吃的菜的。

    李弃在龙谷旅行时,有了上顿没下顿是经常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做饭,李牧伯和李长吉二位叔叔的指导之下,他和李渊兄弟两人的日常生活技能可谓扎实掌握。不过对李弃一人而言,吃点什么并不重要,填饱肚子即可,所以做饭时也就并不注意其口感与质量,但今时今日已有不同,少年不再孤身一人,他需要做点不错的给笠看看,不为别的,至少也要显摆显摆。

    没有鸡鸭鱼的肉香味,没有调料的辅佐,尽管会让食材的加工更加困难,但李弃心中已有办法。少年点起火苗,将小锅仔细地清洗干净,并不添水,放在支架上轻轻微热。李弃拿出略干番茄,简单开几个小口,挤出汁水作为锅底,稍添水避免糊锅,然后待其加热凝出酱汁一般的精华,番茄味由此飘香。为了不使后来加入的食材味道冲突,李弃特意选择味道很淡的花椰菜掰碎放进锅中干炒,少年甚至找到了几颗花生,不过数量太少,于是李弃把它们去皮碾成粉末收集起来,可以用作最后清香的调料。在锅中食材干炒到八九分熟的时候,李弃略舔清水,将作为饭食的馍馍均匀掰作数块,小心翼翼地盖在菜上,又不使其接触刚加入的些许清水,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一块足够大又足够薄的木板,清洗干净作为锅盖,熄灭火焰只留下火炭后,将这道菜闷了起来。

    笠早在身旁欣赏多时,她并没有变回女子模样,只不过声音已不再是女孩般稚嫩。

    “想不到你竟然有这手,真令姐姐刮目相看呢。”

    李弃不好意思地笑笑,空出手的他拍拍地面席地而坐,女孩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天色已有些暗淡,两人闻着锅中散出的饭香,全身上下都是一种放松而美好的感觉。

    少年抬头望着无际的夜空,因天色暗淡显现的点点星光激起他心中无限幻想,倘若没有误打误撞到这里来,也许他们三个早已旅行到更远的远方,见识到更美的风景,认识到更形形色色的人……

    “笠,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仙吗?”李弃仰望着夜空,呆呆地发问道。

    女孩笑了笑,称这家伙为笨蛋还真是不为过呢。

    “你傻呀,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所有虚无缥缈美好的东西都是人们幻想出来的罢了,当一个人历经苦难而寻不得解脱时,向神灵祈愿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手段呢?”

    “那你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李弃说道,“比如说,除了用神仙来形容你的样貌能变来变去,我想不到第二种解释的方法。”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在一堆物资中翻找出碗筷,随着作为锅盖的木板被李弃揭开,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撒上提前准备好的些许花生粉后,这种香味,由是变得更加醇厚。

    这段焖蒸的时间里,不仅是八九分熟的菜熟而不烂,而且使后来加入的干硬馍馍吸收水分而变得柔软,少年这么做是有他自己的经验与想法,总不能配着一盘香香的菜,干啃几个冷馍馍吧。

    李弃先盛一碗,递到笠的手中。

    饭菜尚有些热,女孩捧在手中感受着热量,无论是从色泽还是香味,笠都对这次李弃的手艺感到十分的满意了。

    “看在你给我做饭的份上,姐姐就不挖苦你了,要放在平时,你要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姐姐我呀,一定要好好疼爱你。”

    “喂,怎么了嘛,”李弃将筷子递过去,“我都百思不得其解了,不用神仙解释那用什么解释?”

    笠只是笑着,轻轻夹起一点菜放入嘴中,那张稚嫩而可爱的小脸上,忽地写满了快乐,“嗯,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