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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长安 第97章 噩耗

    我睁开眼,自己躺在房间里。

    硕大的通铺只有我一个人。

    我坐起来,头忽然又疼了一下。

    这次和之前疼都不大一样,这次多半是着凉了;我撸起袖子、把胳膊抵在头上,果然有些热。

    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过去了多久,透过窗户、隐约能看到外面还是白昼。

    我掀开被子走下床,刚推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很多人,整齐地站在院子里;近千人站在一起、阵势宏大。

    难道是在开会吗?

    我整理了下衣冠,跑到队伍最后面站着。

    离近了,我才看到他们所有人都簪着白花。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这个场景那么熟悉,我不久前才刚刚经历过……

    我忙四处打量,可是无论我往哪个方向看,都没能看到萧翊和李植的身影。

    心忽然就悬了起来……

    “在座的都是自家弟兄。”

    声音很熟悉,我回神,看向人群最前方,真的是郭湛。

    刚刚救灾的时候他去哪儿了,这会儿又跑出来了……

    果然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我咬着下唇,恨不得咬出血来;疼得我眼泪都掉了下来。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郭湛说。“在座的诸位,昨天为了抵抗春涝,我们损失了九位弟兄。”

    九名?有幸存者!

    我皱眉,仔细回想;没错,萧翊确实说的是十个人。

    说起来,居然会春涝?

    “这九位兄弟已经故去了。”郭湛说,“虽然郭某不在营地,但是仍是郭某失职,郭某今日已奏明至尊,请求去镇守北庭。”

    原来他不在营地。

    我忽然原谅了他,不知者无罪;我算了下时间,确实也差不多了。

    旧唐书上记载:“郭湛,齐州历城人。开元初,迁累右卫骁将军,兼北庭都护。”

    开元是在十二月之后,还有九个来月的时间。

    “这九位兄弟,家中已安排安置。”郭湛说,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低头的原因,他的声音里充斥着鼻音,“承蒙诸位弟兄抬爱。”

    我猛地抽了下鼻子,居然带出来一小片抽泣声。

    抽泣声越来越大,从最开始少数人扩展到了几乎所有人。

    我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哇……啊……”

    郭湛穿过人群走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蹲到地上了;我低着头哭,因为觉得抱着膝盖哭好娘……

    “建业?”

    我听出了他的声音,抬起头,眼前模糊得看不清他的脸;我胡乱地抹了把脸,这才看清了郭湛涕泗横流的脸。

    其他人不知道是没注意到我俩还是故意给我俩留出了位置,不一会儿周围的“腿”都看不见了。

    “建业……”他喊我的名字,声音哽咽。

    “……”我说不出话来,还在抽泣。

    “敬云他……”郭湛说,抬起胳膊抹了把眼泪,“他是个汉子……”

    “什么意思……”我哑着嗓子问。

    “敬云……”

    “他……”死了?!后面的话我张了两次嘴也没能说出口。

    “嗯……”郭湛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他去了……”

    脑子“轰”的一声就乱成一锅粥了。

    眼前出现了最开始在征兵处见到他的场景,他一脸不屑地跟我说,“隔壁强弩。”

    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儿;再次见到他,是在韦仪的院子里,我是家仆,他是黑衣人……

    所有的过往仿佛走马灯一样从脑海里旋转开。

    “他是为了救其他人……”郭湛说,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人哭成那个样子,“他不会游泳,还是坚持跳进水潭里、把里面的人一个个捞出来……尽管他救下来的五名弟兄里……只活下来两个……”

    我没蹲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不会游泳?!

    那还跑去救人……

    我使劲拧着自己腿上的肉,明明是我逼他去的……

    “他真的……已经很累了……”郭湛说,泣不成声,他一边抽鼻子,一边说,“他本来腰上就有毛病……嗤、他还非得逞强……来回搬了那么多次水缸……腰疾能不犯么。他总是在逞强,什么事都是嘻嘻哈哈地、从来都憋在心里不说……其实……嗤……他每次揽着别人的时候,都是因为他腰疾又犯了……玄晖都不知道他腰疾未愈……还总是跟他闹……那个病发作起来,根本难以承受。”

    我一怔。

    确实,之前谢艾还一个过肩摔把萧翊撂倒了来着。

    原来,他没事儿就爱揽人脖子的“毛病”真的是有病,他只是想找个人倚靠一下,我还总是躲着不让他靠;他靠在门上,也是因为难受吧……之前坐在台阶上,应该也是难受……

    “他才只有二十三岁……”郭湛说,“孩儿尚幼……年底才满三岁……”

    是我害死了他。

    我瘫在地上,忍不住嚎啕大哭。

    如果不是我逼他去救李植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明明他已经好累了,我还把他骂了一顿、怪他太冷血、怪他不去救人。

    “他直到最后,还紧紧地抱住小七的腰、把小七整个人都保护起来。”郭湛说,嗓子沙哑,“结果,他身上全是被深潭里凸出来的石头碰的淤青和伤口。”

    “所幸,小七性命无虞……”郭湛接着说,“只是现在还昏迷不醒……”

    “建业兄还活着?!”我失声喊出来。

    “嗯……但是疾医说昨儿就能醒过来的,”郭湛说,挤出一丝苦笑,“结果今儿都还没醒……”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不祥的预感快速地划过脑海;他不会醒不过来吧……

    “我要去看看他!”我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不行,你自己身上还有伤,得好好休养!”郭湛拽住我,不由分说地把我往屋里推,“这半天都忘了,你得赶紧躺下!”

    “我没事儿,真没事儿!”我挣扎着要起来,结果又被郭湛一把摁了下去。

    “不行,疾医还没说你好了之前,你不许去!”

    “可我想去看看敬云兄……也不行吗……”我又忍不住哭出声,“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

    “是你害了他。”郭湛说。

    我一懵,他知道?

    “如果不是小七也叫建业的话,敬云虽然肯定也会去救他,但说句自私的话,他不会拼上性命。”郭湛说,苦笑,“我和他认识三载,他会为弟兄们出生入死,但是他有妻眷,他不会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

    “他很喜欢你,他说你身上有他的影子……他这个人和怀义一样,总是责任心太强……他很羡慕自由的你……”郭湛接着说,他摸了摸我的头,“之前你刚刚参军的时候,他就写信给我,想把你安排到这里来。”

    “所以,你现在必须养好身体,”郭湛说,把被子给我盖上,“不单单是为了你自己……”

    “疾医等下会过来送汤药。”郭湛说,走到门口,“若是他说你无碍了,我便准你去看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