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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骑驴入玄门 第199章 旧时牵扯

    说起来,钱有生和钱佑宗之间,还有些渊源。

    钱有生的亲爹,七岁时被人牙子卖入钱家。

    因年岁和钱家少爷相仿,很幸运地被挑中,当了钱府少爷的小厮。

    连姓氏,也改姓了钱。

    跟在少爷身边,虽说少爷脾气大,但好处也不少。

    少爷读书的时候,钱有生亲爹便躲在窗外,跟着偷学。

    少爷练字,他自告奋勇帮着磨墨,边磨边偷看。

    练字用废的纸,他偷偷把白纸裁下来,攒起来。还有少爷用秃的毛笔、用了一半的墨条,摔了一角的砚台……

    这些他都不嫌弃。

    少爷被罚抄书,发脾气不肯抄,他终于逮到了光明正大练字的机会。

    “少爷,奴才帮你抄……”

    钱佑宗亲爹狐疑地瞪着自己的小厮。

    “你?你个奴才,你会什么?”

    “少爷,”钱有生亲爹不放弃,“少爷有难,奴才当为少爷分忧解劳。”

    “不就是抄书嘛,奴才抄一个,少爷先看看?”

    “成,那你抄一个。”

    后来,抄书就成了钱有生亲爹的活。

    功夫不负苦心人。

    钱有生亲爹,作为一个奴仆,不仅识字,还写得一笔好字。

    日子渐渐过去。

    钱有生亲爹,从少爷的小厮,当到了少爷的随从。

    少爷走哪都带着他。

    钱府其他下人见了他,也唤他一声哥。

    可这日子算好吗?钱有生亲爹表示,他也不知道。

    他想过的日子,并不是这样的。

    *******

    钱家,是以染坊起家。

    钱佑宗亲爹的亲爹——他亲爷爷——某次外出采买白布,路遇劫匪。

    白布被抢,人也没了。

    钱家一下子风雨飘摇。

    钱佑宗的亲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临危接手的自家染坊。

    作为随从,钱有生的亲爹,也跟在少爷身边,整日泡在染坊。

    这一泡不得了,钱有生亲爹,竟然有调制染料的天赋。

    经他调出来的染料,染出来的布,色彩艳丽,遇水不褪色。

    这就很难得。

    钱家染坊很快便转危为安,其中大功臣,当之无愧,是钱有生的亲爹。

    钱有生的亲爹,再次摇身一变,从随从当上了染坊管事。

    不过,他的身契,还在钱佑宗亲爹手里捏着。

    钱有生亲爹倒也没表现出想赎身的意图,老老实实当管事,调制染料,为钱家染坊劳心劳力。

    谁也说不出,他一句不好。

    唯有一点,如何染出不褪色的染料,钱有生亲爹瞒得死紧,谁也不说。

    钱佑宗亲爹也曾拐弯抹角,问过自己曾经的贴身小厮,后来的随从,现在的管事。

    他也没问出来。

    钱佑宗亲爹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这主仆俩,外人看着主子厚道,仆人忠心,活脱脱一段佳话。

    后来,钱佑宗亲爹便带着染坊管事——也包括钱有生亲爹——跟着商队,外出采买染坊所需白布。

    也不知是不是钱家父子遭了诅咒,他们再次遇到劫匪。

    整个商队惊慌一片,四下逃窜。

    钱佑宗亲爹平素养尊处优,根本跑不动。

    一把刀朝着他的背狠狠刺了过来,关键时刻,钱有生的亲爹推开了自家主子,替他挨了这一刀。

    不知谁喊的“官兵来了,快跑……”

    凶狠的劫匪顿时一哄而散,眨眼间便窜入山林,不见了踪影。

    官兵的影子还没见,但受了惊的商队也不敢多逗留,匆匆忙忙离开险地。

    商队这次有惊无险。

    唯一受了重伤的,就是中了一刀的钱有生亲爹。

    直到进了下一座城,受惊的商队才安下心。

    钱佑宗亲爹当即就让人请大夫,为钱有生亲爹拔刀疗伤——那把大刀还插在他胸口,离心口就差一寸。

    商队中没大夫。

    谁也不敢贸然拔刀,就怕刀一拔,人当场咽气。

    拔刀前,钱有生亲爹气息奄奄,看着自家从小陪到大的主子,吐出了心里话。

    他想赎身。

    他想当回平民。

    他……不想当奴仆……不想动辄给人下跪,口称奴才……

    当着满屋子人——有请来的医馆大夫,有商队的人,还有自家染坊的管事,还有好事的客栈掌柜——钱佑宗亲爹能说什么?

    只能含泪应允。

    “好!”

    “你想要的,我都允你。”

    “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从没把你当成奴仆……我当你是兄弟!”

    烧得迷迷糊糊的钱有生亲爹,惨白干裂的唇边,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多,多谢,多谢老爷……”

    等商队回到冕州城的时候,钱有生亲爹被扶着下的马车。

    挨了一刀,人瘦了十几斤,衣服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像根竹竿挂块布。

    身契放还,办得还算顺利。

    毕竟钱有生亲爹不畏生死,为主家挡刀一事,连冕州城也听闻一二。

    钱佑宗亲爹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唤人取来了钱有生亲爹的身契,到官府消了奴籍。

    自此以后,钱府少了一个忠仆,冕州城多了个姓钱的自由身。

    钱有生亲爹离府时,重伤还未痊愈,染坊是无法再去了。

    临走之时,昔日的主仆最后一次碰面。

    钱佑宗亲爹坐在上首,再一次询问起,染料不褪色的秘密。

    钱有生亲爹身形微躬,咳个不停:“老,老爷……咳……咳……我,我真的没,没有秘方……”

    这话说出去,也无人信。

    冕州城大大小小的染坊十几家,除了规模最大的钱家,还有别的染坊。

    在钱有生亲爹调出不褪色的染料之前,这些染坊染出来的布匹,做成衣衫过了几遍水,便褪去光泽,黯淡无光。

    而钱有生亲爹调出来的染料,染出的布,便无这种情况。

    有人专门试过,过了十遍水,拿着洗衣锤使劲敲打,衣料色泽仍鲜艳如初。

    可他不肯说,旁人也无办法。

    钱佑宗亲爹垂下眼皮,嘴角牵起。

    “你知道的,你我自小一处长大,我一向拿你当兄弟……”

    “身契已在官符消档,你已非我钱府奴籍,不要再叫我老爷了,唤我一声大哥便好……”

    屋子里静了片刻。

    “大,咳咳咳……大哥……咳咳咳……”

    大哥抬起眼皮,终于站起身。

    “去吧。”

    “好好养伤。”

    “身契虽放还了,但别忘了,你仍是我钱府染坊的管事……”

    “等你伤好……大哥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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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