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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黑道往事 第167章 祂还在

    打流这些年,我有时候常常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梁山聚义,要举“义”这杆大旗?

    为什么,古惑仔也要讲究一个义字当先?

    为什么,正史记载中的关云长在三国中扮演的角色并没那么重要,而在文学经典的传颂中,关羽能封神成圣成为一种不容置疑亵渎的精神符号?

    为什么西方国家的一些现代黑帮里,就没有‘义’这个元素,更多的只有利弊?

    因为,在我们的文化里,有‘侠义梦’的基因。

    既是基因,就很难改变,既是梦,就很难实现。

    就像洪秀全从桂平金田村起义时,举起的那杆旗帜一样:“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一样。

    遮羞布也好,贞节牌坊也罢,我们都需要它:我们每个人都做不到光着屁股出门。

    ……

    我不太记得我是怎么下的车,但我隐约记得,下车时,王涛看我的笑容,像是魔鬼露出的怜悯一样,我读懂了他笑容的含义,我知道这是一个深渊,但我还得往里跳。

    回到聚义堂,当我把板凳的消息跟宋哲、羊克刘彦明他们说了以后,他们也沉默了。

    羊克吹着刘海,大拇指、食指与中指攥着一颗制式子弹,在硬实的桌面敲着,他的声音如子弹敲击桌面时一样的厚重而沉闷: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三年,便宜他了。”

    刘彦明叹了口气,思忖半晌,说道:“要不要先给江波打个电话,问下他情况?”

    不等我说话,宋哲立马摇摇头:“不行。”

    刘彦明问:“为什么?事先不和江波通个气,一声不响把板凳搞了,江波肯定不高兴。”

    “我们各有立场,他即使不高兴,也会理解。”宋哲轻言细语地说道:“你现在跟江波说,江波肯定不会承认,而且,有走漏消息的风险,这么一来,我们去常平,又添了很多变数。”

    对宋哲这话,我是十分认同的。

    这个时候给江波打电话确认,其实是十分幼稚的行为,江波没那么傻,即使是他在暗中资助板凳,他也一定不会承认的,不但不会承认,还很有可能把消息透露给板凳,到时候,板凳一跑,我们上哪找去?

    所以,常平我们得去,而且,必须悄悄的去。

    而此去常平,我们要板凳的鲜血来偿还,所以,去的人必须绝对靠谱,绝对信任!

    此去常平上千公里,但凡办事期间,出了一点岔子,惊动了公安,或者弄出舆论事件,对我们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

    我们最终决定,我、羊克、刘彦明三个人一块去,宋哲原本也要去的,但我劝阻了他,家里毕竟需要有个看着的。

    这次去常平,我们的家伙事准备得很足,带了一把枪,两把铳子,短斧、砍刀好几把,全部丢在面包车的后备箱里,用蛇皮袋子装着。

    正常来说,坐火车去常平,是最方便的,大约一天两夜能到。

    但我们带着家伙事,火车不敢坐,只能自驾。

    我们准备了四副假车牌,还准备了喷漆工具,头套、假胡子什么的都准备上了,目的就是防止出现意外。

    自峰哥死后,这是我们第一次有预谋的去杀人,前路有多少坎坷,我们都不知道,都很忐忑。

    我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想,此去常平,会发生什么呢?

    三年多没见,我们重新杀回来,板凳看见我们,会是什么样态度?

    板凳在常平待了三年,他是流子,应该在常平还是流子吧,到时候我们与当地流子发生冲突,三个人会不会显得势单力孤?

    万一,惊动了公安,又该怎么收场?

    一切,皆是未知。

    “绵绵细雨沐浴那昨天\/

    昨天\/ 昨天

    激动的时刻\/

    你用温暖的目光\/

    迎接我\/ 迎接我

    从昨天带来的欢乐\/欢乐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车内播放的《相约一九九八》曲调明快而充满希望,窗外,一座座村庄瓦房飞速后退,看着马路上梳着羊角辫的儿童跳着橡皮筋,也看着中年的儿子搀扶着满头华发的母亲踽踽而行,车内气氛沉闷,我们沉默着,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包车自江东市境内的县级市都梁市出发,过雪峰山,走106国道,预计要一天一夜才能到常平。

    当车子驶过雪峰山时,刘彦明突然提议,去五溪舞水河转一圈,我和羊克都赞成。

    刘彦明没有问我和羊克,为什么愿意去舞水河,我和羊克也没问他为什么突然想去舞水河转一圈。

    不必问,不需问。

    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一种默契。

    车子在舞水一桥的明珠大酒店河畔停下,当我们三人再一次站在桥头,凝望黄昏时分波光粼粼的河面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94年年关,就是在此地,我们许下豪言。

    96年十月,我们路过此地,互相搀扶着前行。

    而今,99年6月20日,我们偷偷的再次来到这里,不同的是,曾经五人,而今,三人。

    “走吧,去石洞那边转一圈。”

    我指着桥下被树叶与灌草掩映的洞口,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我心头萦绕,促使我说出这句话。

    羊克、刘彦明欣然同意。

    我们三人来到石洞口旁边,不远处,一个六旬老汉在钓鱼,一个梳着羊尾辫的青春少女踮足,唱着《梦里水乡》,歌声欢快如鸣,我们无心欣赏,羊克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趴在地上,顺着洞口钻进去,不多会,从里面掏出来一尊断耳的青瓷关公像。

    羊克一身白色的夹克衫沾满黄泥,他浑然未觉,举着关公像,兴奋的说:“还在,还在。”

    刘彦明脸上泛着欣喜:“真好。”

    内心里,莫名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沉默一会,我说:“希望,祂永远都在。”

    ……

    我已经忘记了,再次看见这尊断耳关公的第一感觉是什么,也渐渐模糊了当初为什么要绕路几十里,再次来到舞水河初衷...或许是为求一份心安吧,但我记得,我最后一句话,是真的。

    十分钟后,羊克把关公像埋回原处,我们回到车上,目标常平,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