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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黑道往事 第196章 一步登天的机会

    柱子一张脸仿佛能滴出水,他微微低着头,不看江波,不看小宝,不看包房里的任何人,抬腿往外走,边说:

    “大家慢吃,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柱子仿佛银河系的生物集体欠他两百万一样,也像是一头压抑着无尽怒火的狮子一样,旁若无人的走出了包房。

    柱子一走,包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柱子是江波的心腹马仔,所有人都在看江波。

    我也用余光看着江波。

    这一刻,江波的脸色格外精彩,在柱子说完话后,起身走出包房的那短短几秒钟时间里,江波脸上表情之丰富,是奥斯卡影帝也无法复制的。

    那是一种愤怒,是一种难堪,也是一种用若无其事伪装的尴尬。

    江波握着杯子的手在很小幅度的颤抖,他的肩膀依旧宽阔,他的眼神似乎还能看见往昔的犀利与锋芒,他嘴角似乎泛着笑容,但却是一种潜藏着心酸的笑,是一种英雄暮年的无奈与不甘。

    我想起了宋哲说的那句话:当老大,也不是随心所欲,有些事儿,也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

    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太白酒馆,峰哥用刀插进我小腹时的画面。

    对这些事儿,也有了更深更直观的理解明悟。

    任何一个以人为组成部分的势力团体,小到社团组织,大到政党王朝,都需要两样东西维系内部团结稳定:共同的价值观、信仰,共同的利益。

    对外,专制王朝需要论述其执政合法性,需要对前朝否定来确立自身的执政正当性,需要一种排他的统一的历史叙述:君权神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来减少其维系特权统治的成本;对内,需要坚定不移的信仰,需要赏罚公正的价值观,需要君仁臣忠维系内部团结...

    王朝如此,黑帮团队也如此。

    当柱子义无反顾的走出包房时,我知道,江波完了。

    十多年的感情和精心构筑的团伙在这一刻,已到了濒临瓦解的边缘。

    “宝哥,波哥,和平,你们先吃着,我去趟洗手间。”

    王涛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眼神依旧有些阴沉,但脸上却泛着笑容的说着,也离开了包房。

    王涛用离场宣告他的态度,此时,江波即使主动想修复关系,也拉不下脸了。

    小宝是见过场面的,反应也快,意识到这个和事佬继续当下去只能给自己找不痛快时,小宝笑着拍了拍江波的肩膀,顺势说道:

    “行,这事儿回头再说,先吃饭,吃完饭以后,唱歌跳舞都可以安排,想搓两把也可以开个房,这么远来江东一趟,是给和平面子,也是给我面子,今晚必须玩尽兴了!”

    包房里,大家附和的笑着。

    一个腰大膀圆,脖子上挂着跟小拇指粗金链子的中年哈哈笑道:“宝哥,唱歌打牌都没意思,有妹崽不?”

    这人叫马侯,据说屁股上有块硬币大的像是烫疤一样的胎记,小时候就被人叫侯疤子,从十四岁出来打流开始,侯疤子这个外号就没变过。

    不等小宝说话,李和平笑了笑:“到了江东,宝哥的地头,妹崽能少吗?十多岁的有,六十岁的也有。”

    “出来卖的,莫得意思,良家的有没?三十来岁这种,懂的都懂,不装,最好是带着姐姐妹妹一起来的..”

    “越说越离谱了。”

    ……

    柱子去了洗手间,再也没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王涛从洗手间回来后,小宝也没继续当和事佬,这件事儿在无可调和但大伙心照不宣的平静中过去。

    晚饭后,在李和平的安排下,打牌的去宾馆开房间玩牌,喝酒的去酒吧喝酒,像侯疤子那样,对两性研究有着孜孜不倦追求的流子,李和平也为他们开辟了独属空间。

    王涛和江波都回去了,李和平也不挽留,这两个人,聚在一块没打起来已经是给李和平面子了,留着他们一块打牌,那也是一种折磨。

    彪哥拉着我打牌,我不好拂他好意,想坐下来陪彪哥和几个江东的大哥玩一会,但宋哲给了递眼色,让我回去,于是,象征性的陪着彪哥搓了两把麻将后,江波和二饼离开后不到半个小时,我们也搭车回了江陵。

    ……

    回到江陵,已经晚上快十二点了。

    我们三人没去聚义堂,由付彪开车,车子径直开到聚义堂的后门,然后在一个幽暗的胡同口停下。

    宋哲开了点窗户,把烟头弹出去,关上窗,然后微微转过身看着付彪,黑暗中,他的眼睛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有着奇异的魔力,他问付彪:

    “彪哥,敢不敢杀人?”

    付彪浑身一震,沉默着,大口大口的抽烟,我坐在后面,看不见付彪的表情,但能看见他夹着烟的手指在小幅度的颤抖着。

    摆队形、摆场面是一回事,砍人是一回事,杀人是另一回事。

    砸王涛客运站,当天喊去的流子有上百个,时候,我给他们每人散了一包精白沙,加二十块钱红包,仅此而已。

    95年年初,在龙回刘八斤亲戚家附近蹲独狼时,峰哥找了八个人,邱辉、龙波、亮仔...这些人无一不是团伙超哥或者屈泰丰的兄弟,无一不是团伙的核心骨干,事后,他们这一趟分的跑腿费没一个低于三千的。

    95年下半年,雪岩镇杀狼头、矮爷,只有峰哥与我、小卫、鸡婆四个人,事后,我们没拿到一毛钱的直接利益,但独狼被撵跑,带给我们的隐形利益难以估量。

    如果内地的黑道可以挂牌上市,摆队形的是散户,砍人的是小股东,真正能触及业务核心的,才是董事会。

    什么是黑道的核心业务,杀人无疑是。

    付彪入伙尚不到半年,正常情况下,稳扎稳打很多年,才能有鸭子大屌这些人的地位,而今,宋哲给了他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豁出命,摆在眼前的是万丈荣华,却也可能在某一天,站在断头台上,生命被五毛钱一粒的子弹归零。

    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