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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世微尘 第63章 返京重新布局,朝堂又生是非(上)

    显德四年三月,武进才处理好了辽南诸多事务返回京都。进了京都,武进不及回府探望想念的父母和妻儿,而是先去兵部销假,再去皇城觐见皇帝。一趟辽南之行,让他体会到了很多,老师的信中也提醒他,陛下目前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因此他更需要借着辽南地的情况向郭老大做一次全面汇报,此事与武家的未来息息相关。

    皇宫不是臣子可以随时进的,就算武进的官阶也需要按照程序提前申报,经许可后才能临时觐见。拿着腰牌在殿前司指挥衙门报了名字,然后就在一侧的棚子里等着回信,这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的特殊待遇,品阶低的官员就只能在冷风冷雨里等着了。

    皇宫虽不如洛阳皇城大,但也是三宫六院俱全,宫内又不许骑马,传递消息只能靠禁卫和宦官来回跑动。消息经层层传递后,圣人准或不准又要传讯宦官再跑来通知,就宫里的距离来看至少得等上两、三刻钟。

    棚里早有一位户部郎中和一位内给事,两人正小声说话,见武进进来都起身施礼。武进与两官员虽认识但不熟,他的身份又很特殊,简单回礼后就坐在一旁的空位上,着实没什么话好讲的。

    心里对一会如何讲述辽南情况继续打着腹稿,也猜测着可能会有的对答内容。两位官员本来想和他搭个话,见他坐在一旁独自出神便没好开口,又相互小声嘀咕去了。

    等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宫里传诏的人总算来了,却不想还是位上监。这上监姓李,以前曾侍奉过符皇后,武进也算认识。

    “怎好劳动李上监亲自来。”

    “哪里,让太保久等是奴婢的过失。圣人有口谕,太保远道回京尚未归家,今日便先回去休憩,明天早朝后觐见。知太保远途舟车劳顿,奴家年岁大了腿脚也不如以前灵光,紧赶慢赶还是来得迟了些,不要见怪。”

    “李上监太客气了。正巧我从辽地带了些特产,明日便让家中仆役给上监送去些,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事,就算是个心意。”

    “太保才客气,总是关照我们这些下苦人,奴婢感激!”

    “些许小事,何需挂怀。那就麻烦上监给圣人回复,进明日再入宫觐见。”

    “不麻烦,不麻烦!奴婢这就回宫复命。”

    “上监走好。”

    “太保留步。”

    既然今天郭老大不接见,先回家看看也好,离家越久就越想念父母和妻儿。

    辞别在此处继续等着被接见的两位官员,武进带着亲卫骑马回家。离着府门还隔着两条街便见到了等在路旁的姜伯和家中门房,才远远地挥了挥手,门房就一溜烟跑向了府里,估计是回去报信了。转过街角还没到府门,远远就看见门前站立一大帮子人,最前面是一个怀抱婴孩的妇人,身后则是两位老人。不用猜都知道,前面的是抱着孩儿的梅儿,后面是老武和进妈。

    翻身下马,武进在亲卫环簇下快步向府门前走去。因为不是出征,没有答对的复杂礼节,给武父和进妈行礼后就把梅儿怀中日思夜想的小肉球接了过来。已经是九月末,风也有些凉了,怕冷了孩子的襁褓就包得厚了些,襁褓外还有一层薄被,连着小脸都遮了起来。小心地翻开襁褓外薄被一角,瞧见了撅起的肉嘟嘟的小脸和两颗黑亮的眸子,只是看了一眼就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小家伙很精神,嫩红的小嘴巴还吧唧出声,偶尔还会吐出个小泡泡。

    一阵风吹过来,赶紧掩好薄被招呼大家一起进府。

    进了前堂,禁不住掀开小被亲了下嫩嫩的小脸蛋,解开襁褓又捏了捏胖乎乎如莲藕一般的小胳臂和胖手,才舍得让梅儿和奶妈抱回了后院。

    少家主出门快一年又平安归来,全家如何都得庆祝一下,武进也不好弗了家里人的好意,便由着姜伯他们去安排了。武家的庆祝形式一向比较单一,就是大吃一顿,要是觉得氛围还不够,那就再大吃一顿。在望山楼坐镇的厨子听说少主这两日就能归家,早就准备齐了物料,一得到姜伯的通知就带着徒子徒孙急急赶回武府备筵宴。

    这种小事还轮不到武进去管,任由姜伯指挥着仆役们去准备了。他和进妈聊了会家中的情况,才和武父像往常一样进书房关起门来说事。

    父子两个主要话题是近期朝堂上的一些动向,还有就与此次辽南之行有关。武进最不喜欢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狗血事,偏偏又不得不去关注,毕竟他监管的检校司要按照郭老大的心思办事,身为主官只能硬着头皮去蹭朝堂上的热闹事。

    最近朝堂中最大的争执就是新政施行中的一些问题和御驾征辽两件事,新政由司徒、平章事范质与礼部尚书、平章事王溥主导施行,但新政施行没有几个月就遇到不少抵触,也因此进展缓慢,尤其是均田土和平赋税两件事受到众多大族的强烈反对,朝中不少既得利益的官员在具体实施中也阳奉阴违,导致政策在落实中出现了偏差,收效甚微。

    新政推行之难远超郭老大的预计,其中的利益纠葛更是不断,每日里因三省六部间的推诿和争吵让他头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为震慑各方势力,郭老大亲自下令让张奇带检校司查处了一批官员,也未能达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圈地、抗税之事仍时有发生。

    日夜操劳和政务推进的艰难再次搞垮了郭老大的身体,原本因符皇后的去世忧思过度导致的胸痹之症时好时坏,一直没有完全康复。

    不仅如此,郭老大的亲征幽云的计划也受到了群臣的反对,有说三征南唐已致国力不济,应修养生息的;也有说圣体未愈不适远征的;还有说穷兵黩武有违圣贤的。朝堂上日日争吵却不得结果,让郭老大更加烦恼,甚至与范质、王朴等近臣说出了今生志向恐怕难平的忧虑来。

    虽然新政进展困难,文治的效果却喜人。郭老大在显德四年处命侍御史知杂事张湜等人编集刑书为《大周刑统》,据说最近进展顺利,今年就有望完成。枢密使、检校太保王朴受命校定的大历也卓有成效,其与司天监共撰《显德钦天历》也接近完成,在《崇玄历》基础上多有改进,构造九服晷影函数。王朴主导编撰的《律准》也接近完成,是数代以来少有的雅乐音律制作标准。

    新政的事情武进不想参与,可他既是孤臣又是很多老臣眼里的另类,最近没在京都却也没少遭到弹劾。罪名既有私相授受军器,也有拥兵自重存有异心,更有豢养私兵存有反心。听到武父说的这些,武进的心火腾一下就起来了,很想找到这些别有用心的官员打一顿出气。

    “进儿,朝堂之事还要多留意,听你老师说你刚走两日弹劾的奏疏就堆满了陛下的案几,所以才有天使去辽东宣诏收编五军之事。为父认为这是陛下为你正名,要不然一个存有反心就已经是大罪了。”

    “父亲,苏州之地原来咱们叫辽东,现在改叫辽南了。确实,我刚到军堡才五、六日天使就到了,宣陛下的诏书将五军都纳入新设立的辽南都护府的管制。当时我心里还嘀咕,咱家为了建三堡和组建五军倾入了大部分财力,陛下只一纸诏书便收走了,看来还是没有了解陛下的心思。”

    “是啊,看来陛下对你的信任一直没有减少。此事也是好事,你在辽南出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大,五军中的很多人来自各地,保不齐其中就有哪一家的暗线。好在你虽然是想给家中留下一条归路,但从未向陛下隐瞒,一直也是打着收复幽云的名义做的,才有退路。以后的一些事还是要再多考虑一些才是。”

    “父亲提醒的是,以后确实要更小心才是。这样考虑下来很多事也就有了答案,比如陛下同意神机军扩编至五万人之事,我之前还没想通为何突然得到允许,现在看来陛下早就想到了现在的情况。之前我交出了水师的指挥权,这次又痛快交出了四万余人的五军,就是让陛下好做一些,也可以堵住朝堂上的悠悠众口。现在除了咱家出钱建造的三艘巨舰在海上护卫商队外,在内陆只有商船,没多少可以授人以柄的借口。”

    “神机军现在情况如何?”武父问。

    “哦,我走前特意叮嘱二哥封闭大营搞内部训练、选拔,其他新增招军士都在营外作训,新军器也只是在特战队中小范围试用,外界应该不会了解太多。这回五军变成了靖边军,倒是可以公开加训新军士,着重培养步骑兵了。”

    “只是可惜了五军,毕竟两年来做了不少投入。”武父叹道。

    “五军么?虽然有点东西,但能做的无非也就是建城之法、步骑之法、防守之法、火攻之法、侦察之法。虽然目前看起来有些猎奇,却也不过是对以往战法稍作细化而已,算不得突出,只在短期内有些优势罢了。”武进道。

    “像猼訑军的建造之能是基于大量钢铁和水泥、砂石等新材料的使用,最多不过是组织有序的建筑匠人而已。颙军、谛听使用的喷火枪、热气球都是物研院的初代研究成果,稳定性、耐用度很差,实战能力有限。豪彘、穷奇一个靠弓弩,一个靠重甲,虽说个人战力还可以,可大些的战阵上也算不得很突出。”

    “相比之下,几年来一直投入心血的神机军就大不一样了。两万步骑的铠甲已经基本齐备,防护力已达目前极致;长短兵器都是千折钢锻打,仅就装备足以碾压禁军步骑,小股对战几近无敌。何况今年弹射筒和弩车的能效、耐用度又增加不少,弹药也增加了新品种,只要训练中做些实战调整,战术上必会更丰富。”

    “征辽之事虽然目前还有争论,看陛下的意思基本已经定下了,只是亲征之事估计还要扯皮一阵。其实我也不同意陛下亲征,毕竟自从符皇后崩殂后听闻身体便大不如前,心疾也时好时坏,实在不适合御驾亲征。可是我也清楚此事断难阻止,是不是去劝谏也拿不定主意。父亲,此事当不当做?”

    “既然你知晓其中缘由自然不能触了逆鳞,万不可公然反对陛下的想法,待我与你岳丈和冯师一起合计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劝谏再说吧。”

    “嗯。这件事儿子实在拿不定主意,就劳累两位父亲和老师了。”

    “你师娘前些日子还来了家中,说你老师最近也忧思过度,你明日下朝后要多带些礼物去拜见。”

    “自是应该。还有一事要与父亲、岳丈详细商议一下,就是征辽后要做的一些准备。此事倒不急,等过几日再谋划也不迟。”

    “好,那就暂等几日,先做好眼下的几件事重要。”

    父子又说了会话,姜伯来报说酒宴已备好,全家吃了团圆饭后各自去休息了。武进两夫妻虽然成婚几年,其实聚少离多,尤其小别胜新婚,孩儿由乳母带走后自然要相互辛劳一些。

    第二日,武进穿了朝服早早便乘车来到宫城前,随着上朝众官员入宫上朝。

    朝堂仍是为新政和征辽之事争吵不休,足足议了两个时辰方才散朝。一群酸儒还如此吵闹不休,真不知平日里郭老大是如何忍受的。武进没有随其他官员一起离开,在内侍引导下去了侧殿等着圣人宣诏。

    等了一阵,才见李上监来寻他,随着入宫觐见。

    御书房内,武进见郭老大虽面色潮红,但身体消瘦厉害,一时心中难过,几乎落下泪来。

    倒是郭老大见他来很高兴,特意赐坐。

    武进将辽南军堡、五军改编等详细情况逐一汇报,又将在铁州收集到的情报奏疏呈上。听了武进在辽南的各项准备工作,郭老大很高兴,再次询问了设东路军牵制辽军主力的可行性,当得到武进肯定意见后很是满意。

    不知不觉中君臣已经聊了快一个时辰,郭老大疲态尽显,武进担心影响他休息要告辞离开,却不防留他一起用午膳,只好再留下来。一顿午膳让他对郭老大的健康状况更加担忧,原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汉子现在每顿只能食一小碗米饭和一些蔬菜。武进实在忍不住,眼泪竟然不争气地落下来。

    郭老大注意到了武进的表情变化,还劝慰他不要太过在意,说太医说养一养便会好起来。午膳过后要休息一会,武进借此告退。临走出殿前,武进让等在殿外的铁东将装着从辽南带回的几十只上好人参的包裹交与张内侍,叮嘱要请御医辨证后再给圣人熬制参汤服用。

    张内侍悄悄告诉武进,魏王已请符皇后的妹妹入宫侍奉,虽然圣人还未应允,但看起来并不反对,提醒他要早些与魏王处好关系方好。武进谢过张内侍,也告诉他之前交办的在辽南置家之事已经办好,军堡中已留出一套宅院,待归老后就可去那里荣养。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相互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