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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烈烈吹黄沙 第62章 落水

    禹州总督回京述职,襄王大摆宴席,盛情邀请了他这位从少时就相伴的好友:温霁。

    纵然秋月红叶似火,可来者身上的官袍却比红叶更盛。

    温霁手持着一个小小的木盒,踏着从容的步伐,走入了襄王府的大门。

    他作为朝廷重臣、地方总督,按理说是不能与藩王有任何瓜葛的,但襄王势大,又是他儿时的玩伴、少时的挚友,不来见一面,属实是有些不近人情。

    出宫时,陛下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小心,襄王记仇,难免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来。

    他自然知道,一心为国,为赵氏的他,早已与楚南柯背道而驰。

    他也怕,怕命丧襄王府。

    不过还好他结亲早,如今长子已经四岁有余,天资聪颖。就算是去赴死,他也没什么遗憾了。

    但他仍抱有一丝侥幸,毕竟襄王就算再嚣张,也未必敢当众诛杀朝廷命官。

    “殿下,别来无恙。”温霁微微俯身,对端坐于主位的襄王行了一礼。

    他手上的木匣引得满堂宾客侧目,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着他一个与襄王有过节之人,会献上什么至宝祈求原谅。

    “温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风光霁月啊。”楚南柯调笑道,再见到曾经背叛自己的挚友,他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恨是恨的,但更多的是不服气。

    江绾一副侍从打扮,侧倚在大殿暗处的立柱旁,悄悄打量着温霁。

    他长得确实是人模人样,周身那种满腹书卷的气质莫名与洛池州有点像,但又隐隐觉得他带着些许同襄王一样狠辣。

    “下官带了一件旧物,思虑再三,还是想呈给殿下。”说着,温霁将手中的木匣交给了襄王的侍从。

    襄王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他倒想知道,这木匣之中能是什么旧物。

    盖子打开,断掉的剑锋泛着银光。

    尽管那夜已经过去了许久,他似是还能看见上面抹不去的血痕,登时愣住了。

    这把断剑似是在对他说着,明明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江绾注意到了楚南柯的不寻常,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区区旧物就能勾起他的同情心,这满堂宾客谁不清楚,温霁拿的哪是旧物,分明是免死金牌。

    “殿下,人来了。”夜鸦从暗处现身,行至江绾身后悄声汇报道。

    竹溪要盯着登阙楼,那她办事自然需要有人跑腿,原本她还以为夜鸦自命不凡,如今使唤起来,倒是白芨更心高气傲些。

    楚南柯似是心有不忍般向江绾那边投去了目光,可江绾并没有向他看去,她毅然决然的转过了身,留给了他一个离去的背影。

    路上,夜鸦不禁向江绾问道:“温夫人明明都有嫡长子傍身了,可听见温大人在襄王府被美姬环绕的消息后,为何还会带着孩子火急火燎的赶来呢?在下听闻他们感情笃深,按理说,不应如此善妒的啊。”

    “善妒?她是怕她夫君与她诀别吧。”江绾摇了摇头,换在他们的角度,自是知道襄王不会对温霁本人下手的,可温家的角度却不一样,去襄王府赴宴是龙潭虎穴,这是温霁在给楚南柯和他的过往友谊一个收场。

    “不过殿下您的攻心术确实上乘,不过派人去温夫人身边说了寥寥几句,就把温大人的挚爱们请来了。”夜鸦点了点头,不禁赞扬道。

    “深爱之人既逢危难,自然是想要与其生死一处的。”江绾感叹道,能把命绑在别人身上,定是有许多许多的爱吧,不过她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世间没有人值得她这么做。

    “那世子妃殿下您呢,若世子遭遇此境,您......”

    “我?自是开一坛好酒。”江绾抢答道。

    她要魏成安死在滦城。

    陛下的暗许不够,她要襄王的心甘情愿。

    行至门口,他们果然见到了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与她尚且还有些懵懂的儿子。

    “殿下得知温夫人与公子至此,特命奴婢前来相迎。”江绾盈盈一拜,语气宽和,可温夫人却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

    “带我去见我家大人。”温夫人冷声道,将一旁的温公子交与了贴身丫鬟手中。

    “夫人这边请。”说着,江绾让开了一条道,示意夜鸦给她领路。

    温夫人狐疑的目光在江绾脸上扫了一眼,但也并未多做停留,她只是奇怪,都说襄王府美姬如云,但为什么还会有长相如此平平无奇的侍女。

    江绾也不是傻子,既然要对重臣家眷动手,那她怎么可能会以真面目示人呢,自是怎么普通怎么往脸上画的好。

    她见温夫人随着夜鸦走远了,立刻就变了脸色,冲身边的护卫们招了招手。

    护卫得令,一把就将温公子从侍女手中夺了过来。

    男孩的啼哭声不止,侍女高声叫骂着,却被白布塞住了嘴巴。

    马车旁等候的侍从们见状,掉头就准备回府搬救兵,但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暗处蹲守的护卫们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我家殿下给温公子准备了好些玩具,府上没有小孩,公子不玩,那就太浪费我家殿下的心意了。”江绾柔声道,她看着奋力挣扎的侍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聪明人哪会带着孩子一起来赴死呢,什么情深义重,说白了不还是妒从心起,想着带孩子来‘提醒提醒’自家夫君。

    原本他们是想对温夫人下手的,可温世子也来了,那就有了更好的人选。

    湖水荡漾,波纹道道,江绾仅用一块儿饴糖就哄好了哭闹不止的温勤,她一手拿着斑斓的纸鸢,一手牵着他,漫步到了后花园的石桥上。

    桥下清澈见底的湖水潺潺而过,偶有鱼群探出头来,等着来者的投喂。

    温勤似是对此十分感兴趣,小手不停地比划着,吵着嚷着让江绾去拿些东西来喂鱼。

    江绾笑得温柔,她伸手将他高高抱起,眼看着那虎头绣鞋高于了石桥,她骤然松开了手,任由还没反应过来的温勤就这么坠落了下去。

    此时,襄王正领着温霁与温夫人绕到了后花园,三人恰巧看见了这一幕,无不惊骇。

    温夫人只觉浑身如灌铅水,寸步难行,坠落的人影她再熟悉不过,毕竟那衣衫可是她一早亲自给温勤穿上的。

    温霁也察觉到了不妙,他想也没想,立刻就冲去了湖边,可还没等他脱掉外袍,一旁偶然路过的护卫们,就扑通几声扎入了水中。

    不一会儿,温勤就被护卫们从水中拖上了岸,好在救援及时,他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但他吓傻了,呆愣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清明起来。

    温夫人见状,连忙将其抱入怀中,涕泪横流的安慰着。

    温霁怎会不知这是襄王的报复,他愤怒至极,一把拽住了楚南柯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质问道:“你若想让我死就杀了我,用如此行径残害我的孩儿算什么君子?!”

    莫名其妙出现在桥上的温勤,和毫不犹豫将人扔入水中的侍女,还有及时的救援,傻子都能看出,这本就是襄王策划好的。

    楚南柯也不恼,他的神情担忧的向温勤瞟去,语气抱歉的解释道:“此事绝对是本王府上的下人疏忽大意了,你若如此想就当真是误会了本王,若本王想杀你,就不会请你入府。”

    “我原以为你行事手段还算光明磊落,但却如此令人不耻,天下哪有这么赶巧的事情,你还好意思狡辩?!”温霁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样子更加愤怒了,攥紧了拳头就准备冲他的门面挥去。

    “温大人。”一旁的护卫连忙抓住了温霁的手臂,制止了他的行径。

    “放开!”温霁拼命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护卫们的束缚,但他的努力似乎只是让情况变得更糟。

    随着他不断挣扎,护卫们抓住他的手越来越紧,力量也越来越大。

    眨眼间,温霁已经和楚南柯之间产生了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段距离虽然看起来并不遥远,但对于此时此刻的温霁来说,却如同天堑一般难以跨越。

    他瞪大眼睛看着楚南柯,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怒。

    “是谁推温公子下水的?把人抓来。”楚南柯面色冷淡的理了理被温霁抓皱的衣领,向后面赶来的护卫们吩咐道。

    不一会儿,几名护卫就将一个神色慌张的侍女押了上来,还不等温勤开口指认,楚南柯就直接抽出了腰间宝剑,一剑封了她的喉。

    猩红的血液飞溅,侍女死不瞑目,她的头颅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诡异的歪斜至了一旁,渐渐灰暗的目光紧盯着温勤的方向。

    温夫人被吓得尖叫,而她怀中的温勤,也被这一幕惊到了,两眼一翻直直的晕了过去。

    “犯人已被本王手刃,温大人,还有什么要求吗?”

    楚南柯接过一旁侍从递来的帕子,轻轻的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温霁的视线定格在了那渗入白帕之中的殷红,他此刻恨不得将襄王碎尸万段,但他不能,他得赶紧回禹州。

    身份悬殊,先保住家人的性命才更要紧。

    “温公子落水受惊,赶紧去请医士来。”襄王语气淡淡,冲身后的侍从吩咐道。

    ‘医士’这两个字眼猛地刺痛了温霁的神经,他下意识的认为楚南柯要在这上面动手,连忙开口制止道:“不用!多谢殿下款待,我们......我们就不叨扰了。”

    话音刚落,押着他的护卫们就松了手,未再多做挽留,温霁就拉起泣不成声的温夫人,二人互相搀扶着,怀抱着晕厥的温勤向府门的方向走去。

    楚南柯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憋起了一股气,这什么‘杯弓蛇影、从心击溃’,由着江绾乱搞一通,结果成效甚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