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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烈烈吹黄沙 第88章 教训

    “既然人在我们昌都,那......小侯爷不妨在县衙稍作歇息?”县令支支吾吾道,谁不知道这小侯爷青年才俊还没有婚约在身,这种爵位、官阶的适龄男子,一年到头昌都都碰不着一个,既然来了,他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县令的女儿就在偏厅立柱后瞧着,火急火燎的等着上场,可他却没有久留的意思。

    “不了,不叨扰了。”颜言客气一句,转身就走。

    毕竟长平侯有爵位在身,他是王侯子嗣,没有留宿官家场所的规定,还不如随手下一起去找,说不定还快些。

    心长在了脚上,他恨不得当街纵马跑遍大街小巷,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激动吗?

    是有的。

    可若是问他怨恨吗?

    那也必然怨恨。

    但更多的是委屈,一种呼之欲出的委屈。

    佳人的容颜依旧,可华服变成了布衣,她站在的他面前神色有些窘迫,轻轻拨弄着拇指上那枚翡翠戒指,似是生怕他看不见一般。

    颜言设想过无数次二人再次相见的场景,比如说她陪在楚南柯身边赴宴,笑容晏晏的,瞟向他时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然后再皱一皱眉头,转头与楚南柯耳语。

    亦或是怀抱着不知从哪里过继来的宗室子,有些愕然的看着他,然后挑一挑眉,不屑的回一句:“还没死啊。”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如今这副场景。

    这幅她明显精心策划过的场景。

    “都退下。”他的语气晦暗不明,让江绾分辨不出喜怒来。

    他一步步向江绾走近,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猛地抓住那莹白的手腕,毫不留情的将玉戒从她的手指上褪去。

    坐回到主位,他将翡翠玉戒啪嗒一声放置在角几上,端起热茶细细品了起来。

    见江绾似是无话可说,他无奈率先开口嘲讽道:“世子妃怎么混成了这副样子?”

    “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江绾的语气冰冷。

    从刚刚他充满怨怼与敌意的动作中,她就已然明了了,一切的秘密,应该有一半都是颜言告的,另一半是洛池州那个叛徒招的。

    “拜我所赐?”颜言瞬间坐直了身子,他的心口仿佛被堵上了一块儿巨石,想推推不掉,想砸砸不动。

    “你是说,你怀疑我,将你的秘密说了出去?”他的指尖指向自己的心口,试图缓解那窒息的委屈。

    “知道全部的就你和洛池州,他若是提前告密,我不信赵弘还能毫无芥蒂的用他。”她平静的叙述着。

    从小她就学会了,与人起争执,越是歇斯底里,反而越适得其反,越是平静无波,那对方就会愈发疯魔。

    反倒会将胜利的秤杆落向平静的一方。

    “赵弘是何人?!你很了解吗?你很了解陛下吗?”颜言的气息有些不稳,他努力维持着镇定,试图用高昂的声音来掩饰自己喉头的哽咽。

    “他是从冷宫里出来的,卧薪尝胆,忍耐忍耐忍耐于他已经是家常便饭一般。”

    江绾神色舒展,觉得他说的似是有点道理,怪不得赵弘看着铁血手腕,其实还是喜欢背地里搞动作,摸摸索索,不知是害怕还是能力不够。

    “你可知我为何会在康复后被陛下派去杏宁,那个......”他忽的泄了气,垂下了眼帘,似是觉得这些争端突然没有必要了一样。

    他们都说他年少有为、未来可期,他又何尝不憧憬以后的路呢?

    从权力中心被发配到边缘的边缘,此等落差没有打垮他,可江绾这满不在意的神情倒是将他击垮了。

    来时的路上他还憧憬着,京中的一切权力什么的都算了,只要她能说几句宽慰的话,男未婚女未嫁的,只要她愿意,一切既往不咎都可以。

    可现实如此,他有些恨自己,每次都看得那么清楚。

    船上是在利用他,他看清楚了,他懂的,那个雨天也是在利用他,他认了。

    王府是维系,寺庙是宣泄。

    她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盯在楚南柯身上,他看得真切。

    “陛下其实早就知道。”他语气平静的叙述了起来。

    江绾眯起了眼睛,有些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我不知道他是从何得知的,我从明州回来没有给他带回任何消息,至此之后他就渐渐对我有些疏离,直至你撺掇魏王还想让襄王揽功,他又问我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颜言站起了身,缓步走到了江绾身旁,他低垂着头,似是在她耳边低语似的:“我说没有,”

    “他说,那你去杏宁吧,不要回来了。”

    颜言走了,他的话却像寒风一样,裹挟着冰针,猛地刺痛了她的心。

    她骤然转身,注视着那抹离去的身影,欲言又止,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左手颤颤巍巍的伸出,但又缓缓收回。

    世上有至纯至此的人吗?

    她不清楚,但她想,以后应该没有了。

    夜间寒凉,这间暖房中的炭火烧的实在是旺,她辗转反侧着,怎么着也睡不着。

    月落参横,她才堪堪入睡。

    侍女来换炭火时,她还在睡着,颜言就静静矗立在门口,不想进去,但也不想走开。

    平华城来信了,吴子言听见他抓到了人,问他什么时候把人押回来,十八般刑具早已命人备好了。

    他莫名的烧毁了信,从小到大头一次这么讨厌他的表哥。

    午膳时分,江绾才微微转醒,一觉好眠,她顿觉当金丝雀的日子才是最好过的。

    可哪有永远屹立不倒的主人呢?

    还是得自己做主子。

    都这个点儿了,银丝碳还在不眠不休的烧着,有钱是好,能大手大脚的花才更好。

    一天就这么闲逛过去,竹溪和芙蓉也被人接了过来,可直至晚上,她都没再见到颜言的身影。

    搞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走也不让她走,关在这里吧,他也不回来。

    吴子言既然都知道了她们的位置,平华城中自然也有其他人知晓。

    车轮滚过路面,带起一泡黄尘,马车赶的急,竟然把中了药的江绾晃醒了。

    她眨了眨困乏的眼睛,奋力支起了身子,环顾四周,这马车简朴,可赶车人的技术,又不像是寻常车夫。

    来不及多想,她伸手向头上抹去,可似是有人想到了这一点,把她的簪子全部都拆光了。

    江绾发了狠,冲着腕口就咬了下去,直至唇齿间隐隐尝到了血腥味儿,她才松了口。

    酸麻刺痛惊醒着她的神志,药效慢慢减退了下去。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系住了,可这粗略的绳结难不倒她,几下就挣脱了束缚。

    她轻轻撩开车帘,只见前方小路上有座农庄门前正挂着大大的灯笼,在漆黑的道路上十分耀眼,一看就不是寻常农家能用的起的。

    二话不说,她悄悄挪到了车夫身后,扶着车框站起了身。

    车身左摇右摆的,车夫赶马赶得满头大汗。

    她扭动了一下脚腕,缓了缓力道做着准备。

    下一秒,她冲着那车夫的左后腰猛然一脚,这一脚结结实实,掌中发力,带动膝盖,车夫一个没坐稳,立刻从车沿上脱落。

    他的手中还紧攥着缰绳,可马哪管他那些,一个猛拽,马跑的更欢了。

    缰绳脱手,他被卷入了车底,须臾之间,马车就离他而去了。

    江绾接过缰绳,那间挂着灯笼的农庄近在咫尺,她想,里面的人,八成是楚旬。

    正好,她要帮楚南柯好好‘教训教训’亲眷,免得拖他后腿、把他拉扯的降爵,不然她还怎么利用他。

    马车急停,她翻身下马,一鞭子将门童抽倒在地,摸索出了他身上的短刀,江绾拿着它在门口的石头上简单的磨了磨,算是开刃了。

    还没等她将门踹开,身后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竹溪坐在马上身形晃动,她抽下长剑奔她而来,可因为药效双腿发软,下马时险些跪倒在地上。

    “芙蓉去......芙蓉去请援兵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援兵?我们哪来的援兵?”

    “明知故问。”竹溪斜睨了她一眼,那小侯爷恋恋不舍的,不是现成的援兵是什么?

    不过他们说颜言回平华城了,去请应该会费些功夫,但不论他来不来,有她在就够了。

    嘭————

    大门被踹开,里面竟齐齐站着好几名壮汉,各个都满脸淫笑,连甲胄都不穿。

    “呦,就说楚校尉眼光好吧,这都自己上赶着送上门的!”

    众人哄笑着,惊得远处的野狗都汪汪叫了起来。

    他们的尾声很快就被旷野所吞噬,长久的宁静下,两拨人马都蓄势待发。

    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哀嚎声、碎瓷声遍地,酒液飞洒、酒气熏天,似是要给这土地灌溉一样。

    星辰就像掩埋在墨碳中的宝石,而月亮独当一面,占据了半边天。

    厮杀声停止,二人筋疲力尽的斜倚在了土墙上。

    任凭竹溪剑术造诣极高,在这么小的地方应对这么多力量悬殊的人,也依旧负了伤。

    她喘着粗气,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流下,像是头顶有一朵专属于她的乌云似的。

    她扯下了里衣,将负伤的腿绑了起来,防止流血过多。

    剑被撇在了土地上,她的手已经颤的握不动了。

    江绾还有力气,毕竟她没有冲锋在前,只是在后面补刀而已。

    她捡起地上长剑,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门。

    里面的欢笑声戛然而止,随即一阵带着醉意的男声含糊不清的说道:“办成了?真是费事,搞完就剁了喂狗。”

    “好啊。”江绾的嗓音有些嘶哑,声音不大,但却立马把楚旬吓得从床榻上滚了下来。

    她挑开了帷幔,入眼的是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孩童,一男一女,塞着口枷。

    这楚旬的癖好还真是变态。

    不过扫去他敞开的下摆,江绾就知道了答案。

    “从前听说有些老太监不能人道,喜欢抓些童男童女来。”

    她话音还没落,楚旬就秒懂了她的意思,猛地捂紧了衣袍,怒目圆瞪。

    “大人比公公,呵。”江绾眼神轻蔑的讽刺道。

    “你敢?!”楚旬凝视着她缓缓举起的刀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