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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客京华 第86章 重开天下

    夜里,一个瞎子在大街小巷里四处乱晃,近十年未曾出过皇宫的堂书语已经不记得曌陵的路径了。

    “喂,你疯了吗?”钟戈屠拦住前路,忿声道:“一个瞎子也敢独自出门,被拐了也是你活该。”

    堂书语探手握住钟戈屠的胳膊,松口气道:“总算找着了,和我回去吧。”

    “麻烦死了你。”钟戈屠擒住他的手腕将人领回了皇宫。

    堂书语在钟戈屠离开前,率先挽留道:“阿铮,可以和我聊聊吗?”

    钟戈屠索性道:“就当道个别吧。”

    两人坐在学宫外,彼此之间难得不是针锋相对。

    堂书语出声打破寂静的氛围,“你来曌陵几年了?”

    钟戈屠认真算了算,答道:“正好十年,十五来的。”

    堂书语随问道:“为何而来?”

    钟戈屠回溯往事,陈述道:“那时他们说中原出了个天命之主,阿布让我赢了他才能成为北境狼王,输了就要为强者献出忠心。”

    堂书语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不懂他的意思吗?”

    “他想让我当奸细,可我不想。”钟戈屠释然道:“离北境不过是雪山禁令,怀二心才是真正的亵渎神明。”

    堂书语低声问道:“还会回来吗?”

    “不会。”钟戈屠果断道。

    堂书语浅笑一声,感慨道:“到底是故乡好些。”

    “诶,瞎子。”钟戈屠用手肘戳了戳他,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堂书语淡淡地“嗯”了声。

    “哦。”钟戈屠并未多话。

    堂书语自嘲道:“但你很讨厌我这个瞎子。”

    钟戈屠坦言道:“也不是特别讨厌,但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你。”

    堂书语扭头直面他,“这份情感于你而言是负担吗?”

    钟戈屠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往后不再相见,谈不上负不负担的。”

    说罢,钟戈屠站起身辞别道:“瞎子,后会无期。”

    堂书语愣在原地陷入凝思,曌陵十年磨不灭雪山男儿的这份热忱率性。

    翌日清晨,夫子请奏正殿。

    丞柒披着那件月牙白狐裘,给自己倒上一杯早茶,“夫子有何要事?”

    堂书语一改往常磨磨唧唧的话术,诘问道:“腊月上旬新帝按例北巡,陛下想借此坐定北境?”

    丞柒敷衍道:“北访一趟罢了。”

    堂书语拖着语调意味深长道:“陛下真是手段高明啊。”

    丞柒慢吞吞地饮了一口热茶。

    “北境动荡陛下临危不乱,其实是早就知晓那些人翻不起大浪。”堂书语不急不徐道:“从钟戈屠踏进曌陵的那一刻起,北境铁骑便沦为了皇室的傀儡。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拿得准他不抱私心的?”

    丞柒反问道:“敢单枪匹马闯曌陵的人岂是池中物?”

    堂书语愤懑道:“话虽如此,到头来他钟戈屠依旧是你手下的一颗棋子。”

    丞柒百无聊赖地用指尖轻点着茶杯边缘,“夫子只是为了说这些空话而来吗?”

    “现如今北境有意哗变,一个被囚皇都十年的新人必定会引人猜忌。”堂书语再也憋不住心中的郁闷,质问道:“帝王心当真是顽石做的吗?怎能让一个忠君之人落入险境呢?”

    “你还要天真到何时?还真以为乱的只有北境吗?”丞柒停下手里的动作告诉他,“丞雁姝招兵买马可不是为了扞卫皇土而是在私通外夷。倘若不愿试险,届时战火重燃受难的便是朕的亿万子民。”

    堂书语难以置信,这不正是所谓的内忧外患吗?

    丞柒从容道:“北境三十二部需要一个对丞室言听计从的新王,所以钟戈屠不会死也不能死。”

    “一个崭新的王独揽三十二个政权。”堂书语话里满是诧异,“那一纸百年契,陛下是准备弃之不顾了?”

    丞柒似笑非笑道:“三十二部既然敢存反心,那朕就算是毁约了又如何呢,”

    话已至此,帝王的滔天野心一览无余。

    岌岌可危的奢靡王朝,各怀鬼胎的四方势力。

    从始至终,丞柒所求的并非独断皇权一手遮天,而是倾覆宇内重开四域。

    幡然醒悟的堂书语彻底呆住了。

    几百年间改朝换代的永远是皇室,四方势力亘古不变,早已根深蒂固于这片广土。

    堂书语竭力放平声线,怯懦道:“恕卑职无能,此番难以伴君左右。”

    丞柒冷笑道:“朕也不勉强夫子,想走的话就走死路吧。”

    堂书语仓皇起身匐跪在地,噤若寒蝉道:“方才一时犯了糊涂,还请陛下恕罪。”

    丞柒抬起手将杯中茶水尽数倒在堂书语头上,“去殿外跪三个时辰。”

    堂书语叩首领命,“是。”

    片刻后,客京华做完早膳回到寝宫。

    丞柒舀了一碗河鲜粥递给对面大快朵颐的人,“慢点嚼,别噎着。”

    客京华接过粥分两口喝完,而后一口一个鲜肉烧麦。

    时隔两年,丞柒再次被客京华的食量小吓一跳。

    客京华见丞柒不动筷子了,倍感新奇道:“你怎么吃这么少?”

    丞柒笑眯眯地打量着对面叠成堆的空盘,“与你相比,确实少了。”

    “长身体?”客京华嘴里咀着酱香饼,一边的腮帮子鼓得浑圆。

    这么一说,丞柒忽然意识到客京华连二十冠岁都未及。

    客京华眨了眨眼,“有问题吗?”

    丞柒取出帕子替他拭去唇角的酥渣,无奈道:“原来你还是个小孩子啊。”

    岂料下一秒,客京华握住丞柒的手腕往下压,神情无辜道:“不小了吧。”

    丞柒少有地表现出丝许羞涩,“流氓。”

    客京华松开他的手,笑得吊儿郎当,“年轻哪里不好了?”

    丞柒眉宇间荡开了眷恋的柔情,“哪里都好,可惜我不再年轻了。”

    客京华稚气道:“四十未满的人不许说这样的话。”

    丞柒哼笑一声,放了个装满碎金子的钱袋到客京华掌心。

    客京华挑了挑眉,扬笑道:“一开心就赏元子?”

    丞柒亲在客京华的脸颊又偏头咬了口他的耳尖,“我只要卖身不卖艺的。”

    客京华一张俊脸逐渐染红。

    丞柒交代道:“拿着这些钱出去花天酒地,亥时之前回到我身边。”

    客京华瘪了瘪嘴,闷声道:“我现在的确没钱,但我之后就有钱给你了。”

    “知道了,我的好相公。”丞柒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蛋,哄逗道:“对我真好,下辈子我还要嫁给你。”

    客京华那双杏眼里泛起清澈的睛光,雀跃道:“好啊,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娶你!”

    丞柒闻言险些失笑,“果真吗,客少爷?”

    客京华使劲点点头,“嗯!千真万确。”

    客京华前脚刚走,后脚钟戈屠就上来禀报了——“拍卖会已经闭场了,那个冒充您身份的人好像当晚就逃了。”

    丞柒面上还挂着点笑意,“太傅那边有消息吗?”

    钟戈屠答道:“据密探所言,太傅在天玄街被人杀害了,尸体正在运往曌陵。”

    丞柒眼底暗沉几分,显然不太信庞宁会死得如此潦草。

    “前些天他们重新调查了石海城,唯一蹊跷的是伽蓝寺周边竟然寸草不生。”

    丞柒摆了摆手,“辛苦了,退下吧。”

    钟戈屠唤了声“陛下”。

    丞柒垂眸睨着单膝跪地的人,“何事?”

    钟戈屠毕恭毕敬地呈上一个木匣子,“您的扳指。”

    丞柒温声道:“这是上好的羊脂玉打磨而成的,你若是喜欢便带回北境吧。”

    钟戈屠迅速将木匣子揣进衣兜,感激道:“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