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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客京华 第128章 两朝忠臣

    立秋时分休朝,扶正光独身前往祁山祭拜王陵。

    他一袭朱砂红圆领宽袍头戴乌纱帽,跪于皇陵碑前足足一天一夜。

    耄耋老人垂着头落寞仿若做错事的孩子,临了他脱下官帽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卑职有辱使命,今退而请死罪。”

    与之同年九月初六,两朝功臣尚国公卒,享年八十三,追谥“忠正侯”,配享太庙受世代供奉。

    整个朝廷之中,扶正光是唯一一号令丞柒都肃然起敬的角色。

    这个饱经是非政变的臣子自始至终初衷不改,真正的人如其名一般扶持正道忠于弘光。

    先帝丞启天作为空心梧桐的那几十年,皇室政权长公主尚国公各占一半。若是没了扶正光这个护民官反对丞雁姝的武力至上主义,天下便大有可能回溯到域内斗北夷的战争时代。

    丞柒失踪的这八年,是他扶正光一人协武侯门抵抗各方势力,以防这片大陆被四方势力彻底瓜分。

    丞启天也好丞柒也罢,他从不在乎谁当了皇帝谁坐了龙椅,乃至可以为了国家梦将实权拱手相让。

    新君登基必定会掀起史无前例的轩然大波,扶正光无比清楚地明白一个事实——依丞柒那暴虐果断的性格绝不甘心沦为权杖的傀儡,

    所以面对咄咄逼人的乌合众时,作为朝廷一把手的尚国公明明有能力反抗却偏选择了依顺。以温和的姿态瓦解威压,完成巧妙的化敌为友。

    至于他为何信得过这个年纪轻轻的人皇?那便是丞柒的御权之术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丞柒自涉政以来便处于丞雁姝的对立面,双方关系称得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八个字。

    于扶正光而论,管丞柒叫个挚友也不为过。

    参政六十年未曾走过歪路,每一次至关重要的政务抉择总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老百姓这边。

    毋庸置疑的是,扶正光的名字理应载入青史流芳千古。

    人间英雄逝,天公亦啼哭。短短三个月,先是何大侠又是扶大人。

    “冷风好吹吗?”客京华在丞柒身后将其一把圈进臂弯之中,打趣道:“再待会儿都要冻成冰雕咯。”

    丞柒仰头注视着天边,若有所思道:“我在想到底会不会下雪。”

    此时天空灰蒙蒙的,厚重的云层密布天幕,一种阴沉的氛围压抑地笼罩着曌陵。

    客京华下巴抵在他的脖颈旁,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想当雪人呀!”

    丞柒索性搭腔道:“在太阳升起之前,我还有一句遗言。”

    客京华问:“什么?”

    丞柒冲他眨了眨眼,“亲我一口就告诉你。”

    客京华迅速在丞柒脸颊上用力“啵”了下。

    丞柒说:“冰雪由鉴我真心,方生方死最爱君。”

    客京华一怔,随即缓缓藏起泛红的脸。

    丞柒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含笑道:“不过我怕冷,恐怕做不了雪人。”

    “那你还不速速随我回宫!”客京华说着一把拦腰捞起丞柒,趁着飞雪还未落下一路小跑回到了寝宫。

    客京华麻溜地往丞柒手里塞了个汤婆子,随口道:“我还是头一次见九月飘雪的,不晓得茼山那边是不是也这样了。”

    丞柒揣着汤婆子的手蜷了蜷,漠然道:“你想了解的话就传个音去问问情况。”

    “嗯嗯!”客京华使劲点点头,扬笑道:“上周我娘还写信来了,说张姨酿的樱桃酒熟了,别提多香了咧!”

    丞柒问他:“还写了些什么?”

    “苗苗长高了许些,可调皮一小姑娘了。王叔他女儿生了个三胞胎,吴妈家的大黄狗生病了. . .”客京华巴拉巴拉了一大堆,信里内容基本上交代了个遍。

    丞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就这样平静地听他叙述。

    “你猜今年会是一个严冬吗?”客京华坐到他身侧,兴致勃勃道:“茼山一向冬暖夏凉,我带你回去避寒可好?”

    丞柒微微敛起眼睑,推辞道:“我现在公务缠身,这种事还是到时候再议吧。”

    按丞柒这个理事作风,公务耽搁私事简直是倒反天罡了。

    客京华凑到他眼前,询问道:“你不愿跟我一起回茼山吗?”

    丞柒摇了摇头。

    客京华纳了个大闷,“那你怎么?”

    丞柒略加低头思索少焉,笑眯眯地答道:“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可控诉,唯独成亲第二天新郎跑路这件事还记忆犹新呢。”

    “. . .哈哈”客京华挠着头尴尬地笑了两声。

    “地点没有人物重要。”丞柒拿开汤婆子转而牵住客京华的手,柔声道:“就像你抱着我睡我才不觉得冷,我避寒主要是靠你这个人罢了。”

    由此可察,结识到相伴这几年里就客京华一人变得油嘴滑舌了,丞柒始终是那个情话连篇的丞柒。

    曾经那些脱口而出的甜言蜜语并非以少年逗乐的玩笑,字字句句是丞柒欲盖弥彰的心声。

    待到客京华反应过来了,他暗地庆幸还好不算太晚。

    与此同时,尚国府又是另一番光景。

    或许是因为刚经历了两轮丧事,府中上下总是弥漫着一股子萎靡不振的凄凉气息。

    “哥,外头风大,进屋吧。”扶荣披了件墨色厚氅到扶桑肩头,轻声劝道:“下个月你便是扶家家主了,身子要紧啊。”

    扶荣话还算委婉,她哥作为武侯门前掌门的首席大弟子以及扶家长公子,所要继承担任的远远不止一个扶家家主那么简单。

    “妮子。”扶桑眼中已然没了昔日的神采,问道:“爹他之前也总是站在这里,你说他到底在望些什么呢?”

    扶荣摆了摆头,“搞不懂。”

    “从这瞧过去正好是皇宫。”扶桑远眺过去,淡淡地道:“之前爹他向着那里,终是将自己搭了进去。”

    “哥你莫要讲这样的话。”扶荣一听来了意见,提醒道:“爹他没走错道,只是. . .”

    说着说着,她一下顿住没了后话。

    “只是什么?”扶桑扭过头盯住妹妹,逼问道:“只是他哪怕穷其一生也只配博个中听的名头?还是他本就没本事去圆他那子虚乌有的理想?”

    “哥你在胡扯什么啊!?”扶荣闻言怒极了,厉声质问道:“天下大治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多少人拼尽全力乃至奉献生命才赢得了此刻的安宁!”

    “. . .”扶桑哑然,沉默少顷后和妹妹致歉道:“是我失态了,抱歉。”

    扶荣其实是更心疼这个哥哥的,当即露出微笑安慰道:“我知道哥你心情一定糟透了,但凡事向前看毕竟我们还活着,不是吗?”

    扶桑猛地抱住妹妹,一言不发地拥紧她。

    扶荣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二哥三哥和我都在呢,我们都是你的至亲啊。”

    扶桑憋着夺眶而出的热泪,承诺道:“我会保护你们的,哪怕是死也不让你们受到丁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