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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日子 第42章 终点站

    这次事件,引发了有关方面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市委组织部人事档案主管部门迅速组织召开了全市人事档案管理安全工作会议,市委组织部主要领导同志出席会议,参加会议人员有各市、区(县)、开发区人事档案管理单位一把手、主管领导和档案员,可谓规模空前。

    会议要求各级管档单位要真正提高思想认识,认真吸取此次事件教训,在今后工作中树牢安全意识,完善和强化各项安全防护措施,切实保障人事档案的绝对安全。

    会议后不久,经区人事局局委会研究决定,建议给予夏珏降低一级岗位工资处分,并调整工作岗位,经组织协调,调往市殡葬管理所工作。

    在夏珏临行前,没想到庄清局长亲自找到他谈话:

    “夏珏啊,按理来说,损毁档案是性质十分严重的渎职事件,给个降级处分,调离工作岗位都是轻的。组织上考虑事出有因,而你呢,平时工作表现也还是可以的,所以从轻处理。希望你不要灰心,不要气馁,要好好吸取教训,重新振作起来,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好好干,好不好?”

    夏珏对此倒也无有怨言,毕竟是自己犯了错、闯了祸,事已至此,只好接受现实。

    “还有啊,这市殡葬管理所虽然说在有些人眼里有些看法,可毕竟也还是体制内的事业单位,待遇也还不错,而且还是市级单位,说起来比区里还高一级呢,也算是有得有失啊。”

    对于局长的一番话,夏珏难有答言,只是一味称谢。

    李主任私下里见到夏珏,拍着肩膀只说:“你还年轻,大丈夫能屈能伸,十年后还是好汉。”

    夏珏不清楚李主任所说的好汉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汉,不过,夏珏心里倒是丝毫没有觉得这殡葬管理所的工作哪里有什么不好,在他看来与其天天与那些戴着面具,口是心非,尔虞我诈的活人打交道,还真不如与那些不言不语的死人打交道来的轻松自然。

    夏珏怀着复杂的心情前往新单位报到。

    殡葬管理所亦即火葬场,又称殡仪馆等,无论怎样称呼,都是指的那种地方。

    沿着南环路往东离开市区,继续行驶大约七八公里,从路南一个不起眼的岔道下来公路走不远就到了地方。

    黑漆漆的大门面向东面,门边北侧是门卫室。

    一条两侧松柏成荫的主干路一直向西面延伸,将整片建筑分成南北两大部分,北面离开主干路不远是一栋规模不大的二层小楼,这是管理所办公的地方,南面就是大片的墓区,其间生长着一棵棵苍翠的松柏树,远远望去,一片郁郁葱葱。

    在主干路的尽头就是从南向北依次是骨灰存放馆、殡仪馆、火化间等,一根粗大的烟囱高高耸立在那里。

    这里除了这几栋建筑和一大片墓区外,四周便全是庄稼地,空荡荡的再没有其他建筑。

    只有一路公交车,即402路往返到这里,一座孤零零的站牌立在路边,写着小里南庄四个字,算做是终点站。

    老所长名叫管仁忠,已经接近退休的年纪了,身子不胖,背部微驼,面孔黝黑,发须花白,看上去像是个庄稼老汉。管所长从火化工做起,干这行当干了一辈子。

    老所长知夏珏是个大学生,大学生来这地方的夏珏算是头一个,就安排他在办公室工作,主要管些写写算算的杂事。

    整个管理所各类职工大约有四十几人,办公室里的人不多,算上夏珏满打满算就三个人,另外两个,一个是办公室主任霍清,三十多岁,常常待在市里,好几天也不着一面,另一个是管后勤的杜德贵,是一个四十多岁,面色红润,长得胖胖的中年人。

    说实话,夏珏手头上的工作比起以往来要清闲许多,日常就是做些登记备案,整理资料、文件收发之类的事情,偶尔还会撰写一两篇材料,再无他事。

    而且由于远离市区,所以上下班制度较原单位要松散些,晚来会儿早来会儿都不成问题,所谓“天高皇帝远”。

    就是有一件事不甚好,管理所夜间需要有人值班。

    夏珏独身一人,又年纪轻轻,霍清就将夜间值班的活儿给夏珏多安排了些。

    夏珏倒也无有怨言,值班室位于二楼南侧,住宿条件还算优越,空调、电视、电脑网络一应俱全,汽水饮料、方便面、各式糕点零食应有尽有。

    而且,还有一点好处就是省去了不少奔波。

    夏珏晚上值班的时候,门卫王大爷时不时过来唠叨两句,倒也不显得寂寞。

    王大爷没有什么嗜好,就是喜欢喝酒,常常在门卫室里一个人自斟自饮,有时候还会拎着酒瓶过来,和夏珏一起喝上几杯。

    上班没几天,刚子打来了电话:“夏珏,听说又去市级单位了,恭贺高升。”

    “别开玩笑,有事吗?”夏珏说。

    “你瞧你,有事吗?有事吗?非得有事才找你啊?再说了,你在人事局还能找你办点儿人事儿,上管理所干嘛去呀?”刚子嘻嘻哈哈笑道。

    夏珏一时无语。

    “好好好!不闹了,说正事了,咱们哥几个好久没聚了,晚上六点红阳烧烤店不见不散啊。”刚子打住笑声说。

    还是没有听见夏珏言语。

    “哎!夏珏,听见没?”刚子那头叫道。

    “啊,知道啦。”终于,夏珏有意没意地应了一声。

    那一晚,刚子,小飞和夏珏哥儿几个自又是一番久别重逢千杯少,话也投机不言醉。

    “夏珏,我跟你说,你和那些人就不是一路人,那是些什么人啊?一心二意,不三不四,人五人六,欺负老实人,巴结当官的,就不是个好东西。”刚子酒多了,话也就多了。

    小飞也是忿忿不平说:“就是,夏珏,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呀?出淤泥而不染。就凭你那脾气,好就好,不好拉倒,还真没醋过谁,外柔内刚,没孬过。”

    夏珏大受感动,频频举杯致谢:“哥几个抬爱,抬爱,夏珏心领,咱们真好似桃园结义,情同手足,路遇知己,有幸有幸。”

    刚子接过话茬说:“桃园结义,情同手足,就是呀,这词儿好!夏珏,我知道你爱面子,有什么心事爱自个儿藏着,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哥儿几个有啥事尽管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是不是啊?”

    几个人越说越来劲儿,越喝越尽兴,直到接近九点多钟,夏珏记起晚上值班的事情,这才打住,各自散了。

    喝了酒,车是不能开了,夏珏乘坐402路公交车返回管理所。

    这个点了,已是最后一趟末班车了。

    夏珏在衣兜里摸了半天,还好摸出两元纸币,投币上车,径直做到后座。

    司机大概是因为夏珏满身酒气,一直扭头拿一双狐疑的眼睛看着夏珏,直到夏珏坐下了,这才开动车子。

    可能是末班车的缘故,车上乘客并不多,前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最后排坐着一对青年男女,像是情侣。司机后面坐着一位满天银发的老奶奶,紧靠着老奶奶的是一位小女孩,长得乖巧可爱,依偎在老奶奶身上。

    公交车路经知青街怡景园小区停住,老奶奶和小女孩下了车,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中年女子和一个留着长发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上了车,坐在夏珏侧面,女子风衣上红色的纽扣格外醒目。

    车子又行驶了一阵子,来到下一个站市广电局,又有两个中年女子说笑着上了车。

    车子继续向东行驶,又来到西河师范大学附近,戴眼镜的大学生下了车。

    公交车转向南,行至南环路的时候,那一对情侣一起下了车,紧接着一个面目可憎的满面疤痕的男人上了车,环顾了一下四周,坐在了夏珏前面座位上,那人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汗臭味儿。

    夏珏往后歪了歪身子,斜斜靠在座椅上。

    酒精的麻醉作用使得夏珏头昏脑涨,迷迷糊糊的,视线模糊,感觉麻木。

    公交车驶离市区,在昏黄的公路上加速飞驰,开始驶向最后一站地。

    夏珏闭上眼睛,沉沉欲睡。

    公交车驶入岔路,往前再行驶了一会儿,来到小里南庄站点停住。

    “终点站小里南庄站到了,请乘客朋友们有序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祝您旅途愉快。”公交车扩音器里传来广播声。

    “到站了!到站了!都下车了!都下车了!喂喂,那个小伙子,下车了。”司机冲着在座位上打瞌睡的夏珏大声喊道。

    夏珏睁开眼睛,随着几位乘客来到车下,公交司机见车上无人,一个转弯,开着空车向着市区方向奔去。

    漆黑的夜里一阵风吹过来,被这风一吹,夏珏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一般,来在路边蹲下身子,哇哇呕吐起来。

    吐了好一阵子,直起身来,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来,浑身上下激灵了一下子。

    夏珏想起那几位在终点站下车的乘客来,四处张望,哪里看得见那些乘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