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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浪拍岸 第69章 佛光起,天下苦兮

    韩白尘说:“前几天我去了华山,今天是上元节,我总要赶回来。”

    杜颖开玩笑说:“师兄变成了白胡子老头了。”她一边说,一边帮韩白尘脱下外衣,扫去身上的雪。

    见到胖大道士后,韩白尘拿出了书信。胖大道士一边看信,一边笑着说:“看来四月份你又得去华山了。四月十六日,云阳掌门的女儿要出嫁,我们去凑凑热闹。”

    付云起好奇地问:“是萧紫烟吗?”

    胖大道士点头。

    付云起又问:“她要嫁给谁?”

    胖大道士说:“信里没说,尘儿你知道吗?”

    韩白尘说:“我只见到云阳师叔,信里写了什么我也没看,所以我也不清楚。”

    杜颖好奇地问:“她是华山派的师姐,她漂亮吗?”

    付云起心里想,萧紫烟要嫁给谁,是柳明远还是其他人。

    胖大道士说:“据说岐州法门寺地宫藏有释迦牟尼的真身佛指舍利,从北魏开始就有皇帝去迎奉,本朝的太宗、高宗、武后、肃宗、德宗都曾迎奉。现在皇帝又把舍利迎进皇宫三天,然后在京城的各佛寺轮流供奉。”

    韩白尘脸上露出忧虑,他修道有成,突然露出忧虑一定有大事。

    韩白尘说:“听说京城周围几百里的人都跑来施舍礼拜,规模空前。我叔祖一直反对佛教,认为佛教是外族人的,他们不说古代圣王的法言,不穿古代圣王的法服,不懂君臣之义,父子之情,还说佛骨是腐烂的枯骨,应该烧掉。”

    付云起惊讶地说:“韩大人的话真激烈。”

    韩白尘说:“还有更厉害的。叔祖说长安的百姓都不工作,跑到佛寺烧香拜佛,从早到晚跪拜施舍,伤风败俗。”

    付云起说:“这可能会触怒皇上。”

    韩白尘叹了口气说:“这就算了。”

    付云起问:“难道还有更厉害的?”

    韩白尘说:“还说自古以来信佛的皇帝都不得善终,举了梁武帝饿死在台城的例子。”

    付云起心想:“坏了。”

    胖大道士也说:“韩大人麻烦大了,说皇帝不得善终,这不是正好戳到痛处吗?皇上现在正想着长生不老呢。”

    韩白尘说:“皇上本来要杀叔祖,幸亏裴度、崔群两位宰相和百官求情,皇上也记得叔祖在平淮西时主张战斗,对自己一直很忠诚,再加上皇上非常喜欢叔祖的文章,即使是谏文也写得字字珠玑,这才贬为潮州刺史。潮州在南海边上,只有三个小县,总共不到两千户人家,叔祖当的刺史还不如关中的一个亭长,而且那里多瘴气,叔祖身体不好,到了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受得了?”

    他从衣带中取出一首诗递给胖大道士,胖大道士看过后递给付云起。

    韩白尘说:“我在蓝关遇到了叔祖。”

    付云起知道这是韩愈的诗作,忙认真看起来,看到诗的题目是《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诗意悲壮感人。

    韩白尘十几岁就出家,修道的意志很坚定,自从离家后就再也没有回头,但和韩愈毕竟有亲情,为他担忧和不平,说:“我一路来回,确实看到很多人奔向长安,看起来大多数都是穷人。依我看,这次佛门做得太过分了。”

    胖大道士责备说:“尘儿,你是修道的人,不要去评论佛门的事。”

    韩白尘点头不说话。

    付云起想起顾先生,就问韩白尘,韩白尘说:“顾先生和叔祖一起走,只带了两三个人。”

    雪已经停了,太乙门的弟子正在院子里扫雪,准备迎接香客,奚郎也在其中。付云起就问胖大道士:“道长,奚郎的功夫进步得怎么样?”

    胖大道士笑着说:“不错。这孩子有天赋,又肯吃苦,确实是可造之材,只是性格有点急躁。”

    付云起说:“奚郎出身贫苦,自然会比常人更加珍惜机会。”

    奚郎扫完雪,就独自去加紧练功。付云起也不去打扰他,回到家中,把韩愈的诗抄给父亲看,其父叹道:“韩大人太直率了,自古以来的帝王再圣明,还不是一样独断专行。”

    过了几天,山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付云起担心韦玉筝等得着急,就踏着雪上山了。雪后的山路非常滑,好在付云起擅长轻功,一路上还算顺利。但是冰洞是必须要过的,正值正月,冰结得更厚,付云起虽然小心翼翼,但还是滑倒了,和第一次过冰洞一样,仰面滑了过去。

    见到韦玉筝时,她正焦急不安,看到付云起一路运功,气喘吁吁的样子,既高兴又心疼。韦母听说长安正在迎佛骨,说:“贞元年间也迎过一次,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那时候我才十多岁,跟着家人去礼拜过。”

    韦母平时清静礼佛,于是嘱咐韦玉筝去长安的寺庙里施舍。

    水湫池已经结冰了,付云起就和韦玉筝手拉手,小心翼翼地从冰面上走过。下山的路更加难走,山坡陡峭,冰雪半融,虽然不厚,但是更滑,轻功也施展不开。付云起轻轻扶着韦玉筝,生怕她摔倒,走得更慢了。

    韦玉筝看到满坡的青松,灵机一动说:“云哥哥,我们来荡秋千怎么样?”

    付云起立刻明白了,笑着说:“好办法,筝妹真聪明。”

    他把韦玉筝的软鞭抖开,有两丈多长,右手握住鞭尾,内力一送,鞭头扬起,卷住了一根大松枝。付云起左手揽住韦玉筝,喝了一声“起”,两人就荡了起来,像在云中一样。

    他们这样荡来荡去,韦玉筝靠在付云起身上,心里觉得非常甜蜜,松树上的雪被震落下来,韦玉筝笑声不断,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付云起看到韦玉筝的头脸都落满了雪粒,却依然笑得像花一样,也开心地笑了。

    第二天,剩下的雪都融化了,付云起就去太乙宫接韦玉筝一起去长安。

    太乙村因为靠近太乙宫,村民们大多信奉道教,所以迎佛骨的事情虽然闹得沸沸扬扬,太乙村却没什么动静。到了杜曲,就看到百姓扶老携幼,赶往长安,一路上络绎不绝。到了韦曲,前面太子东宫的仪仗停在长安剑宫外,行人都避到路边。

    长安城里佛寺很多,除了大兴善寺、大慈恩寺之外,还有天长寺、圣容寺、太平寺、安国寺、普济寺、兴福寺等。付云起向人打听,正好今天佛指舍利移到大慈恩寺。

    离大慈恩寺还有二里多路,路上就已经全是善男信女,行走都很困难。好不容易挤到佛寺门口,看到寺里的僧人挡在门口,因为礼佛的人太多,只能分批放进去。

    那些善男信女排了很长的队赶来,就想一睹佛舍利的真容,不肯就这样回去,围在门口苦苦哀求。

    付云起看到门口的人实在太多了,就拉着韦玉筝往外退,突然感觉胸口有异样。

    付云起突然感到胸口有异动,赶紧低头一看,发现有一只手伸进自己的怀里想要偷东西。

    他迅速抓住了那只手,用力一拧,那小偷疼得叫了出来,被拉了过来。付云起看到那人也就十七八岁,穿着很时髦,看起来像个富家子弟。他并不缺钱,显然是趁着人多来偷东西的。付云起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人,手上又加了把劲。

    那个小偷疼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不停地求饶。付云起觉得教训得差不多了,看那人的手估计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再想偷东西也不可能,就放手让他走了。

    但是没想到,这里小偷太多了,付云起又连续抓到了三个,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手法都很笨拙,不像是惯偷。

    付云起又抓到了一个小偷,这个人三十多岁,看起来像个农民,头顶和右臂都有烧伤。原来寺庙门口很多信徒为了表示虔诚,头顶点灯,背上烧蜡烛,即使烧伤了也依然在念经。

    这个人看起来也是信徒,却来偷东西,付云起质问他:\"你偷别人的钱,不怕佛祖怪罪吗?\"

    那人跪下哭泣道:\"大爷饶命,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从凤翔赶来,钱被人偷了,现在身无分文,连家都回不去,饭也没地方吃。我知道偷东西会遭报应,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要是不回去,他们怎么办?\"

    付云起看他哭得很伤心,不像是装的,就让他起来,问他的情况。那人确实是个农民,付云起责备他:\"你家境贫寒,还要养家糊口,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钱跑到京城来?\"

    那人叹气说:\"就是因为家里穷,想求佛祖保佑,谁知道……\"说着又哭了起来。

    付云起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些银子给他,说:\"这些银子你拿去当路费,赶紧回家吧。\"

    那人本以为被抓到偷东西,不被送官就万幸了,没想到付云起还会给他钱,犹豫着不敢接。付云起把银子塞到他手里,他这才相信是真的,不停地道谢。

    远处,张阿大推着油车卖油。这段时间他跟着佛骨到处跑,生意非常好。很多信徒买油点灯,或者给寺庙布施,张阿大看准了商机,赚了不少钱,油担都换成油车了。

    付云起刚才给人钱的事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有四五个人围上来向他哭诉。这些人都是从乡下赶来想见佛骨的,结果佛骨没见到,钱却用光了或者被偷了。

    最夸张的是一个商人,他把家产都卖了,专门从洛阳赶来,跟着佛骨跑了五座寺庙,到现在还没见到佛骨。这些人不怪自己做事不周,只怪自己不够诚心,没有佛缘。

    付云起本来也没多少钱,刚才给了那个农民后,自己只剩下几个铜板。韦玉筝带了十几两银子,是她母亲让她来布施的。但这么点钱怎么帮得了这么多人?韦玉筝把银子交给付云起,让他来处理。

    付云起说:\"佛家教人行善,今天我们把钱都分发出去,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韦伯母应该不会怪我们没有把钱施舍给寺庙吧。\"韦玉筝点点头。

    付云起根据那些人的路程远近,把银子分了一下,每人给了一二两,说:\"这点银子虽然不多,但可以在路上买些干粮,想办法回家吧。\"

    韦唐的善举感动了周围的人,大家纷纷捐助,虽然只有十几文、二十文,但积少成多,这些人省着点用,也能回家了。

    付云起和韦玉筝把钱都用光了,正准备回终南山。这时,有人喊道:\"阿弥陀佛,付施主好。\"

    付云起顺着声音看去,是大慈恩寺的弘光大师,便回礼道:\"弘光大师,幸会。\"

    弘光问:\"付施主既然来到我们寺庙,为什么不进去呢?\"

    付云起笑着说:\"本来是来拜佛的,现在没有钱供奉,怎么还好意思进去呢?\"

    弘光说:\"佛法无边,只渡有缘人。付施主仗义疏财,已经结了善缘。现在有佛祖的真身舍利在这里,付施主不妨进来看一看。\"他邀请付云起进寺。

    门口的人不干了,吵吵嚷嚷地说:\"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为什么让他先进去?\"

    有人高喊:\"这和尚徇私,是个黑和尚。\"

    很多人跟着喊:\"黑和尚,黑和尚。\"

    弘光双手合十说:\"这位施主舍财济人,与佛有缘,自然可以进去。\"他用内力发声,虽然那些人高声呼喊,但还是被他的声音盖了下去。

    付云起说:\"弘光大师,刚才有多位施主捐助,能不能让他们也进寺呢?\"

    弘光说:\"付施主说得有理。\"

    于是让刚才捐助的人进寺。这些人在门外等了很久,至少也有半天,有的还从其他寺庙跟到这里,点灯吃饭等花费何止几千文,现在只因捐助了十几文钱,就能亲眼看到佛骨。

    付云起跟着弘光进入大雄宝殿,看到佛舍利被供奉在堂上,形状像手指,长约两寸,光亮洁净如玉。他不信佛,也不下拜,韦玉筝为了母亲,拜了一拜,看到那些信徒如痴如狂,不停地叩拜念佛。

    在大殿拜佛的众人中,有一个人屁股撅得很高,脸藏得很深,穿着灰衣,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恰巧韦玉筝拜佛时就在那个人身边,无意中看了一眼,发现那人原来是西山神偷安子玉,他伏在地上,一边念叨,一边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