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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深履薄 第十一章 再遇劫难,苦其心志(1)

    1,正式相见

    今日泠易特意的梳洗了一番,越发显得风姿如玉,只是脚踝处还包扎着,他有些茫然地靠坐在榻上。

    “听说公子要见我?”

    “你为什么救我?”泠易坐正了身子,无神的眸子“望”向绍渊,声音有些冷冽。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遇见,总无法见死不救罢了。”绍渊的声音很是轻柔,带着真诚。

    “我是谁,想必你已知道,可你是谁,我却一无所知。”

    “泠易公子名动帝京,确实没想到我带回的竟是如此人物。我不过一介布衣,告诉你名字也无关什么,在下姓阴名绍渊。”

    在绍渊说到“名动帝京”四字时,那人极轻的笑了一声,可笑声中却是极浓重的悲凉。停了一会儿,泠易又笑了一下,“那日在听霞山中,我本已绝了生念,双目失明,双腿尽废……却不想公子竟救了我,这十几日来,我一直没想明白过来,怠慢了公子,今日我想明白了,既然没死,那就好好的活着,总不能让人白白的伤了我,哈哈,对吧,哈哈……”一阵张扬的笑声,从泠易口中溢出,听得人无端的难受起来。

    “公子既然想明白了,就好好的养着吧,你的腿……会好转的。”绍渊又轻声安慰了几句。

    用了午饭,苏顺见绍渊几次按揉眉心,忍不住道:“公子,你最近实在是太累了,今天没什么事,你去休息一下吧!铁矿之事进行得很顺利,一切物品昨日也已起运,路上柳大哥亲自跟去,不会有事的。再说,县学中秋停课三日,谦儿少爷下午就要回来了,你也该精神好一些来见他。不然,我去请仲姑娘弄一碗安神汤来吧!”

    “好了,小顺,我去休息便是,你何苦用云儿来压我。”绍渊笑着应道,“快一个月没见谦儿了,我还挺想他的。”

    “谦儿少爷也是的,县学十日一休,他却总不回来,要一个月才肯回来一次。”

    “谦儿底子差,总怕学不过他的同窗们,休息日留在那里,方便请教先生。”

    “其实公子学识渊博,谦儿少爷哪里需要去请教先生啊?”

    “将谦儿带在我身边,本就是想我来教他的,可是谦儿怕我累着,我就顺着他了。我上次生病他那样的害怕,我就想,如果他留在我身边,会不会总有一日,让他无法接受……我的离去,县学也好,让他多接触同龄人,总是好的。”

    “公子,你心疾已愈,你会长命百岁的。”

    说话间,已到了绍渊的卧房,两人也不再多言,过了一会儿,绍渊就入睡了。

    一月未见,谦儿明显的又长高了些,原本脸上还残存着萎缩之态,已不见踪影,充满了他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明媚和朝气。

    一进临山居,就高兴的打着招呼,“无忧师兄,我回来了!我哥哥好吗?大家都好吗?”

    “大家都很好,公子在房里休息,你去吧,不要吵醒公子。”

    “哥哥又生病了吗?怎么会这个时候在休息呀?”谦儿的小脸垮了下来。

    “没有,这几天有点累,今天没什么事,就休息一下,估计快醒了,你去吧,公子看到你会高兴的。”

    “嗯。”尹谦应了一句,就向竹楼奔去。

    屋中的绍渊已经醒来,束发净面之后,正在看一卷书简。一抬头,就看到尹谦轻轻的推开门,踮着脚要进来。

    “谦儿,我醒了,无须这样轻手轻脚的。”

    听得声音,尹谦极快地抬起头,一脸的开心,“哥哥,谦儿回来了!”话音未落,已扑倒了绍渊的面前。

    绍渊扶住他的肩,认真地端详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捏了捏他的脸蛋,“谦儿,你瘦了,之前好不容易长出一点肉,又没了,是不是县学的饭吃不饱啊?”

    “没有啦,哥哥,我都变重了,刚才师兄抱我,说抱不动了呢!”

    “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晚上多吃点,来,和我说说先生都教了些什么。”

    ……

    中秋节,阴历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一家团聚的日子。

    临山居中,一片节日的氛围,众人团聚一堂,将餐桌摆到了花园之中,几人围坐在一起,竟连泠易也出了屋子,坐在了陈叔的边上。

    花圃向南的空地上,摆有拜月的香案,香案上供着月亮神,以月饼及各色瓜果为祭品,当明月缓缓上升时,大家依次进行了拜祭。

    泠易的双腿果然难以恢复,在两人的扶持下,方能勉力行走,因经脉受创的原因,双脚难以承力,且极为疼痛。知离和苏顺扶着他行至香案,祭拜月神后,又扶着他回到座位,这一简单的动作,已使他脸色苍白,一身冷汗,可他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在月色的映照下,宛若嫡仙。

    “泠公子,要用一剂药吗?缓一缓。”鑫云轻声建议道。

    “不用了,总是要习惯的。”泠易摇了摇头,又说:“我叫平良,泠易已死。”

    “再过一阵,你的腿会好些的,你也不让着急。”绍渊说:“我看平良公子长我几岁,我就喊你大哥吧,可好?”

    “好!”

    “平良大哥,近期你千万不要过于勉强自己,免得经脉再次受创!”

    一场宴罢,宾主尽欢,林嬷嬷和小南先行离席,而此时,明月正当空,留下的人均感叹,不能辜负这良辰美景。

    “绍渊,你弹琴来听嘛!你都好久没有弹了。”

    等着苏顺将古琴搬来,几人已移至凉亭之中,因绍渊常爱在此亭中静坐,秋凉之后,鑫云着人将凉亭四周以冰沙围绕,既可观景又不受冷风直吹。

    此时,冰沙在满月的辉映下,如同给凉亭笼了层薄雾,随风光晕流转。

    一曲《月魂》,其音悠扬,其情殷殷,真让人疑似身临月宫,看嫦娥曼舞,玉兔捣药,吴刚伐桂。

    平良轻叹一声,“我习乐二十载,今日方遇知音之声……在下不才,想以笛曲以和之,谁可借笛?”

    几人正互相看着时,陈叔开口了,语调一改平日的漫不经心,“我有一管玉笛,三十年来未得清音,知离,到我那个红箱子中把它取来,请平良公子一奏。”

    平良闻言,将头偏了偏,脸朝向陈叔的方向,无神的眸子在烛火月光的映照下,平添茫然,“多谢!”

    当那管青玉的笛子握在平良手中时,他将双眼闭了起来,两手轻轻的抚摸着笛身。青玉笛通体光滑,润泽,触手微凉,两指轻叩,其声清透,“好笛,扶我起来。”

    依着知离一扶之力,平良站了起来,将身子倚在凉亭的石柱上,举笛就唇,一缕极轻、极散、极飘忽的笛音就突然将众人笼了起来,随着笛声渐渐地升高,众人便如同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乘着小舟,随风而动,因风而摆。

    平良吹的乃是《月殇》,数百只鸟儿在凉亭外随乐音翩翩起舞,却透露出说不出的忧伤凄凉。

    笛声渐渐消去飘远,终于归于一片静谧,鸟鸣声也没有了,平良持笛而立,闭着的双眸下两行泪痕,只见他倚着石柱,一手扶着椅背,慢慢的滑坐下来。

    凉亭之中,一时无人出声,只见众人脸上都一片湿意。

    谁无往事忧伤入骨?

    谁无亲人天涯相隔?

    谁无心愿尽日未尝?

    ……

    在平良的一曲《月殇》中被尽数勾起。

    “青玉笛终于找到主人了,也不枉它三十年来暗箱相候!”老泪纵横的陈叔留下此言,离席而去。

    “公子如玉,世间无双,大哥一曲,一如天音,人间难闻!”绍渊感叹道,“一管玉笛,余音绕梁,笛音犹在盛名之上。”

    “你一曲《月魂》祈安平世界,我一曲《月殇》别悠悠过往,绍渊,我就唤你绍渊了,我已无家可归,你可愿收留我这半残之人?”

    “大哥,你说我的琴音是你的知音之声,又何苦说这样见外的话!我扫榻相迎,临山居便是你的家!”

    “我还有几个家人,已经使雀儿去领来,重创之后,我本……既然活着,总是要相见的,也一并叨扰了。”

    “这里屋多人少,云儿总嫌冷清,大哥的家人,自也是我的家人。”

    几人还在闲聊,一边的鑫云见时辰已晚,提醒道:“绍渊,谦儿都快睡着了,平良大哥身体也没恢复,今日先散了吧!”

    睡着懵懂的尹谦,听到有人叫自己,迷糊的应道:“是,先生!”旁边之人不禁莞尔。

    绍渊抬头看了看美丽的月亮,“时间过得真快,今日先散了吧,嗯,大哥,你好好休息。”

    回屋之后,躺在榻上的绍渊,却感觉到头昏沉沉的,辗转迷糊着睡了,却又一直睡得不实。

    次日晨,鑫云等了半晌,还不见他出来,到他卧房,却见他脸红红地躺在榻上,凌乱的发丝湿湿的粘在脸上,竟无端的发起高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