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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深履薄 第6章 统义阳王

    “听伯慧言及,沐百夫高才,于训练士卒一道,独有蹊径,特来请教。”

    “崇统领谬赞了,若我真有妙法,何至于来此数月,毫无建树?”

    “有想法,再落实,再完善,到有所成果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也并非一人之力可以促成,百夫长无需焦虑。我想听你谈谈关于训练士卒的想法。”绍渊的声音依旧温和。

    “因才而为,规避短板,各展所长。”

    “孔圣人提倡的因材施教之理念人尽皆知,但几百年来,也只有鬼谷子教出了各有特色又名达天下的学生。”绍渊轻轻笑了笑,又问,“这几字说得容易,具体如何操作,你可有妙法?”

    “就以绿林山上这3000士卒为例,大多目不识丁,能通读军令者更是寥寥。又因天资不同,每个人的理解能力、接受能力也非常参差,训练时和于一处,致许多敏捷者有半数时光荒废,无法尽展所长,而后进者又无法跟上进度,日日受罚,影响军心士气。”

    “听闻能来绿林训练的士卒,均由各地好中选优而来,个体差距这么大吗?竟到了影响军心士气的程度?”

    “主记有所不知,选择的主要标准是身体是否健康,是否有武术底子,其余的并无分类,故而这批人大多身体强健,个性难免跋扈了些,更难约束。属下认为,作为一支军队,纪律性、服从性与体能同等重要。”

    绍渊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问,“若由你来训,当如何作为?”

    “主记恕罪,属下尚无力承担此责,您方才才说非一人之力可行,如今在山上,我确实并无助力。”

    “你乃由将军亲命,怎会如此难行?”

    “军中首重资历,再看军功,三看武力,属下三者皆无,仅靠将军一点赏识……当然,也非某妄自菲薄,若能给我点时间,某当不会辜负将军提拔之恩。”

    “百夫长,我们就假设一下,若全权由你做主,你当如何改变目前局面?”

    又一烛火燃烬熄灭,屋内更为昏暗,那个瘦瘦的身影似非常劳累,已不再维持端坐之姿,而又像方才那般斜倚着靠凳。沐齐便想尽快的结束谈话,不再推脱,直言道:“某认为,训练士卒需分多个层次,第一层次为最基础的,体能、识字,以及服从性、纪律性、忠诚度的培养,所有人都必须过这一关,方可进入第二层次。这一部分便需按每个人的特长,能力予以分类……”

    看着沐齐逐渐展现出来的笃定的神采,虽还没听完他全部的想法,但绍渊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时,沐齐的构想已接近尾声,“……最高层次便是培养将才的地方,另外我认为,还因注意对专业人才的选拔,进行武器的改良……”

    “沐百夫所想果然细致全面,适才你在第三个层次中所提及的阵法之战,戮心之战,听起来颇为新奇,可否具体说说?”

    “公子,”苏顺在一边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沐百夫明日尚需早起晨练。”

    “也好,仓促之间,确实无法尽兴畅谈,明日下午,我请伯慧予你半日假期,劳请沐百夫再来一趟可好?”

    “是,请主记早些休息。”沐齐行礼后便退了出去,极是干脆。余光瞥见那个瘦弱的身影,在旁人的搀扶下,方站起身来,隐隐传来苏顺着急的声音,“公子,可是哪里不适?夫人又要生气了!”

    传言此人弱不禁风,今日一见,竟比传言还弱上三分。军中各类堪称细致全面的军令规章;一路北进时迅速有效施行的安民之策……真的都是出自此人之手?

    从崇统领对他溢于言表的敬佩,张将军对他明显高于旁人的倚重依赖,想必此人确实有独到之处!

    只是他今日突然召见自己,所问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刚才我又怎么会轻易对一个陌生人直舒胸臆?甚至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

    带着满心疑惑,沐齐回到了营房。

    他隔壁住的是同为百夫长的戎技。此人跟着将军多年,是个老资格,又勇武过人,屡立战功,所以对沐齐这么一个后来者居然与自己平级,非常不满。

    见沐齐这个时候才返回营房,便不冷不热的道:“沐百夫公务如此繁忙!“

    沐齐拱了拱手道:“戎百夫安好。”并未理会他的挑衅,神色如常地回了自己的营房。

    戎技对着他矮胖的身影狠狠的“呸”了一声。

    沐齐其貌不扬,身高不足五尺,身材圆润,胖圆的黑脸上长着一双与大脸极不般配的小眼睛,丑得极有特点,这也是他在新兵训练营中举步维艰的原因之一。

    沐齐母亲身出名门,却终下架给了沐家寨的一个平民之家,都是有原因的,可惜沐齐完美的复制了母亲的长相,避开了父亲的英伟。

    任何时代似乎都有些看脸。比如柳辰,身高八尺,黑黝黝的往军前一站,加上那张不做表情时不怒自威的脸,新兵便大多心中凛凛。

    蒙义到郿县已有两月。自扬州金陵邑和公子分别后,便被派到了此处。

    废太子王临被贬为统义阳王,自皇城迁出,幽居郿县。

    绍渊派蒙义混入统义阳王府,接近王临。

    王临抵郿县后,惊惧之下,大病一场,一直闭门谢客。府中下人仆从都是由长安带来,除购买必须的生活用品外,无人出门,蒙义流连许久,无法混入。后来发现府中用碳颇多,由固定碳行定期送货上门,他使尽浑身解数,到碳行做了伙计,方混入了送货的队伍之中,终有机会入了统义阳府。

    用当下时髦的话来说,蒙义绝对是个社牛,送碳没几次,便被府中的一个管事认成了义子,由碳行搬到了王府下人的住处。

    这日,从碳行下工回来,他烧了满满一锅热汤,服侍义父泡了澡,又为他认真的按捏肩背。

    “小义,碳行不要去了,府里缺护卫,今日我已在总管面前为你作了保,明日上工。”

    “阿爹,碳行还有俩旬的工钱没结,过几日可好?”蒙义心中高兴,面上还要做出有些为难的样子,省得让人起疑。

    王临病好之后,时常担心会有人害自己,杯弓蛇影,对于自长安带来的护卫不太放心,便让心腹在本地秘密招募些人进来。

    蒙义认的这个义父,原是宫中阉人,在王临身边十余年,虽不受重用,但总是身边老人,尚算信任。

    作为一个阉人,一辈子孤寡,老来能认到一个合心意的义子,有人送终,小管事当然想让义子跟在身边了。

    “你个傻小子,跟了阿爹,碳行的三瓜两枣还惦记啥?他们还敢赖你的工钱?进了府,在王爷面前好好表现,定有前程。”

    蒙义一边认真的按揉,一边道:“谢谢阿爹,能跟着阿爹做事,我当然高兴啦!”

    ……

    将人服侍着入睡后,蒙义看向老者的眼神非常复杂,许久之后,他默默的长叹一声,坐到了屋角临时搭起的小榻之上。最贴身的衣裳之内,藏有几条丝绢,是栀子交给公子后,公子亲手托到了自己手上。

    不知当日,解忧送嫁栀子时,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将这些东西由栀子带出,并未曾让清乾转递公子。

    若解忧死后,绍渊没有去见栀子,解忧便宁愿这步棋成为废棋。

    女人的心思,总有些千转百回……那些未宣之于口的情谊……那隐晦的仰望与期盼……那个小姑娘孤独羞涩的心中萌芽滋生、肆意生长、繁荣缠绕的情愫……随着她的香消玉殒,皆成烟云……

    “解忧,你一定是希望公子能拿到这个的,对吗?”蒙义轻轻按着被精心缝在夹衣内的东西,无声自问,“王临见到此物,无论做点什么,对新朝局势都有弊无利……解忧……你这个傻丫头啊!”

    绍渊中午小睡了会儿,醒来便收到了蒙义已入统义阳府的消息,简单的给予了下步行动的指示,苏顺来报:沐齐在书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