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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瀛隠侠 第48章 血琴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若蘅在案几边抬起头,睡眼惺忪,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外面是下雨了?”

    “回禀娘子,刚刚雨过。”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刚过晌午。”这个侍女之前没有见过,比之前那些冷冰冰不说话的活泼多了,“姑娘,庄主已吩咐奴婢备了玫瑰浴汤。娘子是先沐浴呢还是用午膳?”

    若蘅低头望着自己的素纱,血迹斑斑,金蚕狐狸鞭从腰间滑落,她冲去廊上,青石血迹已被冲走,独独这雨后清香与莺转鸟语环绕。如若不是这身带血的衣裳,不是新来的侍女,她可能以为昨夜不过惊梦一场。

    “沐浴。更衣。”

    浴盆之中,若蘅闭目冥思,回想初学金鞭,师父为她为何,她杏眼一飞,答道:鞭及人身虽辣,却不伤人性命。蘅儿只需保护好自己,绝不杀人。

    绝不杀人?昨夜场面,众人围困他们二人,如若不是陆茂玄出手迅速,兴许她会被杀。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天真,她也感到自己的幸运,一直以来,一旦遇到危急时刻,总有人保护她。那年勺水白雪,今日竹烟春夜。

    竹叶镖。原来是混沌局的武器。那年被镖直插心脏的大汉、留着黑血的枣红色小骅马……是陆茂玄吗?她陷入沉思。

    侍女托着闪着青色波粼的绸缎:“娘子,蕉雨缎送来了,这衣裳可真好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衣料。”

    比自己预料的时间快了许多,哥哥一定很着急。若蘅换上这蕉雨缎制成的新衣,青衣素雪,裙袂飘飘,单单一个螺髻上簪了一支细细的柳玉簪子,一水清雅如蕉叶听雨,风洒入沐。

    “庄主可在?”若蘅想要去看一看茂玄,她有太多疑问了,步至门堂,见门上又被落了锁,“为何又锁住了?”

    “庄主担心您……担心您的安全。”侍女颤颤巍巍,立马把准备好的午膳端到跟前:“娘子您先吃点东西吧。”

    所以他要把我天天锁这里?可是他真的以为能锁住我吗?她瞧了瞧准备好的午膳,比前几日多了好几样,还给上了新鲜的生鱼鲙与生虾鲙。还是老样子,先吃饱了饭再想事情。

    忽而外面传来悠远的箫声,若蘅头也不抬,咬了一口芍药花饼,故作平常,“你们庄主还会吹箫?”

    “这……奴婢自服侍庄主以来,从未听过。”

    “哦?你服侍庄主多少日子了?”

    “前年岁末,敦煌郡战乱,奴婢与乐团走失,幸而得庄主救助。”

    若蘅心想这侍女倒是什么都说:“你从前在乐团?那现在做这些粗使的事,不是浪费你的那双巧手?”

    侍女低头不语,面有难色:“庄主救了奴婢性命,奴婢未有奢望。”

    “平日里,你们庄主喜欢什么曲子?”

    “庄里没有丝竹之声。庄主经常愁眉不展,奴婢曾有一次想为庄主弹琴助兴,却被漠天呵斥了。”

    若蘅不再说话,既如此,这高超的演奏技巧,一定是毕庄主了。侍女抬头聆听,全神贯注,亦有沉浸之相,若蘅见她如此,笑道:“还惦记从前的日子吧?你说说,这箫声如何?”

    “塞外多是胡笳羌笛,有的苍凉有的愁怨,这江南的洞箫华贵悠远,沉稳豁达。”

    若蘅微微一笑,倒是一个极懂器乐之人。她放下筷子,整理衣衫,细细听来,都说姐夫精通各类丝竹,还真的没有机会好好品鉴。果然这箫声清丽,回旋婉转,碧袖长舞,幽隐空籁,他们应是在试探我是否在这别院之内。

    “可否借你的琴一用?”见侍女迟疑,知道怕陆茂玄责罚,“你放心,庄主问起来,就说我强要你的便是。”

    侍女转身而去,抱来一把桐木制的霹雷琴:“娘子,奴婢自小学的是龟兹琵琶,但这竹烟苹里有这样一把琴搁在角落,您看看是否可用?”

    这把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琴额上细巧地站着一只灵动的孔雀,琴弦是金蚕丝与马尾所制,龙池处,行草书有:着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若蘅一双玉手缓缓拂动琴弦,琴音如流泉般淌了出去,灵动活泼,在青石溪上开出朵朵小花来。箫声忽止,如在静静聆听她的琴音,片刻之后,琴声息止,箫声复起,习风送来缕缕清音,宛若流云在前,如诉倾慕。

    是听错了?若蘅纳闷,姐夫吹的曲子不对啊……她遂起琴弦,试问来着何人,刚落下最后一个指尖……砰!琴弦绷断,琴音戛止。

    嗙地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窗棂震动。陆茂玄进门,怒目而视这张断了弦的琴,“是谁让你动这张琴的?”

    侍女吓得立马跪在地上直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我让她帮我找把琴来。”若蘅被他这一阵势吓了一跳,但也护着这侍女,“不要怪她,她也和我说了,庄里不闻丝竹悦耳之声,可是他们告诉我你不在这里,又见你又把门落了锁,实在太闷了。”

    “漠天!”茂玄侧过他此刻阴鸷的脸。

    “是!”一道银光划过,又是昨夜情境,落水桃花千丈,侍女细长的脖颈处,红绫缠绕。

    “陆茂玄!”若蘅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她不住地向后退去,如果昨夜还尚有缘由,今日完全草菅人命,她内心对这个侍女涌上无限歉意,“她还是你救下,你怎么可以?”

    “就是因为她是我救下的,所以我可以掌握她的生死啊。”陆茂玄眼睛里露出了不屑,“不过是一个侍女,要不是我,她几年前就死了。”

    “这是一个人,一个生命!”若蘅难以置信,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个人,不,他也许就是这样的人,“陆伯伯怎会有你这样毒辣的儿子?”

    “她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茂玄拿起琴,五指触碰琴弦,细细抚摸,声音里尽是无限惆怅,“这是我母亲的琴,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他坐到席上,抱琴,眼泪不住地流下来,但仍然是无声寂静的。

    若蘅见他哭得如此伤心,也便收了刚才的怒火:“琴,交给我,我来修好。”

    “修?能一样吗!”茂玄抬起头,轻抚琴弦,“这是她生前弹过的琴丝,修过的,哪还有她的气息。”

    茂玄说得没错,但是他轻易地结束了一个侍女的生命,无论是他的怒火还是她的生命都换不来这把琴的复原。

    “是我弄坏的,你冲我来吧,如果杀了我能让琴丝复原、能让你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