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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 第316章 认父

    「春汛」

    这一年春天暖得极早,一场大雨过后,河里迅速融了冰。

    柳树冒了嫩芽,檐下飞了燕子。

    城东暖棚里各色鲜花开得极盛,供给京城所有香药行。

    杨烟有一天踏着雨后泥泞来找陆文秉,他被姐夫发配来管暖棚。

    此刻他正在暖棚中热地捋起袖子,露着胳膊指挥帮工干活,看到她立刻将袖子弄板正。

    “陆大——官人。”杨烟气喘吁吁,差点又叫成“大饼”。

    “小娘子先歇会儿,你要的花昨儿个已经送过去了,今天来为何事?”

    怕她闷着不舒服,陆文秉特意给她带到通风处。

    “我这几日观天,感觉今年雨水肯定会盛,想告知兄长一声,做好花棚排水筹备。”杨烟道。

    她已经跑过了虞都府,魏凛松还给她偷看了崇天台送来的气象占测图,之后会有数个阴雨天。

    陆文秉见识过她的手上功夫,自然信任,带杨烟前后左右看了花棚,初步定了挖排水水渠的方案。

    “看这物候架势,到了惊蛰就可以撤棚改露天种春花。”陆文秉站在花株前,叉了叉腰感叹。

    气候暖湿是利于鲜花生长的。

    芍药、山茶、栀子、茉莉、丁香开了满棚,馨香萦绕,植物们也都在耐心等待春天。

    ——

    这是个多雨的春季。

    北边涂县,山中久旱逢甘霖,作物长势向好。

    禁军中退了一大批老弱病残去山里耕种开荒屯田,开了春就是一片繁忙景象。

    林微之甚至写了篇喜雨的文赋,连京城百姓街头巷尾都在传诵。

    “夜半新雷催好雨,灵丘深处麦垅青。凿池引流,屯田种树,日灌桑田,夜剪新蔬,山山碧处尽农人,潺潺溪流泽草木。荷锄披蓑,相歌于野,烹豚酿酒,留客于村……”

    人人便知灵丘山蓄水垦荒耕种的热火朝天。

    而在江南,惊蛰前后便开始连绵阴雨。

    知府张谈带着苏可久早早派厢兵加固长江支流堤岸,又浚通河道,为疏导桃花汛做准备。

    江南水道交织成网,不怕屯雨,更怕的是降雨引发山洪。

    在大雨下到第七日时,官府紧急通知山脚下百姓迁向高地,但幸好天公作美,第八天一早,雨过天晴。

    雨水至此开始北移。

    京城里萧玉何受了水部员外郎上表奏请嘉奖,因他去年就提出加固河堤,提前做好防汛举措,京城雨水便顺利泄出。

    虞都城连着落了快十天雨后,也终于放晴。

    但此刻他正站在运河水畔发愁,京中是好了,但看这奔腾水势,再往南边低洼处必定要泄洪。

    到了清明,南边和北边过来的雨水似乎全部交汇到了黄河水域。

    一边是疯狂降雨,一边是上游运河水汹汹涌来,黄河河道又堆积淤堵严重……

    冷玉笙来不及处理好议亲之事,便带兵南下治理春汛、浚河筑堤,只把楚辞和顾十年留在京城打点。

    而杨祚自清州北上途中被雨困住,等到京城已经三月了。

    ——

    昭安帝每日为春汛焦头烂额,日日朝堂必听奏报,也没有时间去宣杨祚议亲。

    等顾十年托马抚青到圣上面前提醒时,三月已过半。

    马抚青是听过吴王组织士兵和当地官绅民众在中部济城修筑好运河漫口,挑浚城壕,缓解了水灾的好消息后,才伺机提起的。

    昭安帝心略微踏实了些,终于想起了儿子的婚事,和被他晾了半个月的清州转运副史。

    三月十八日,是个微风和煦的大晴天。

    清早杨烟带着李年儿在栖凤湖畔摘花,却被顾十年送来的一道赐宴圣旨请入了宫。

    马车上她一路忐忑,自己算什么角色,竟能叫帝王赐宴。

    只能等下车入宫门步行时悄悄问顾十年,这是一顿什么宴。

    “许是议亲宴。”身边还跟着其他宫人,顾十年不便多说什么。

    只向她低声交代:“您不用说话,人在就行,话自有别人说。圣上不会多问的。”

    杨烟点了点头,却忖度,谁家长辈议亲需要小辈在场的?想来这必不是议亲宴,而是认亲宴。

    她知道韩泠是拿清州封地跟帝王做的婚姻交换。

    但说到底,圣上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个身份,其实是想借机给江州杨氏一个身份,他是要用杨祚的。

    用杨祚干嘛呢?提起新士族制衡张家?

    可于她,每次进宫都没有好事,这次吴王也不在,她又是只能任人拿捏的小喽喽了。

    不等她思忖完,地方到了,是上回跟萧玉何被带来问罪的偏殿。

    她才突然意识到,马上就能见到杨祚,江州杨氏的家主。

    一个曾经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人。

    她的心莫名跳得厉害,但只能假装无事般被引着入殿。

    正中央坐着帝王和……皇后。

    为什么皇后会在?杨烟的脑袋更乱了。

    而皇后一身青瓷色浅调衣衫,衬得面目愈加清白,是旁观看戏的冷冷模样。

    一侧底下桌前坐着个着绯色官袍男人,年五十上下,白面蓄须。

    她向前先跪下磕了头,昭安帝却叫她落坐到男人隔壁桌上。

    “回圣上,民女不敢坐。”杨烟低头道。

    “那不是你父亲么?有什么敢不敢的?”皇后抬抬眼眸,似有什么寒光射了过来。

    昭安帝“咳”了一声,杨烟才想起顾十年交代她别说话,让干嘛就干嘛。

    她立刻起身要坐过去,转身时和杨祚目光相撞。

    他本就在怔怔望着她,此刻扯出个笑来,却又几近落泪。

    杨烟假装没有看见,切换了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坐到杨祚旁边。

    他又转过头来望向她。

    明明感受到眸光中的热意,杨烟还是目不斜视。

    “杨大人,看到多年不见的女儿,心中有所触动?”皇后又问。

    杨祚才慌地回转头,站起躬身回应:“臣想起小女还在襁褓中时,咿呀学语的样子。一十八年,亏欠她太多。”

    杨烟低头撇嘴,这是谁给她编的啊,还有这一段吗?

    但她一句话不能说,眼前的饭菜也没心情动,只一杯一杯地斟雀舌茶汤来抿。

    杨祚向昭安帝和皇后叙述了他和女儿离散的过程。

    提到定州,说她三岁时随他去西北卖绸缎,在定州城走失,从此一别一十五载。

    说她眉间有痣,是家族遗传,杨氏人人眉间都有。

    而他不用扒拉眉毛,因为他的一颗小黑痣就醒目地长在眉上头。

    皇后叫两个宫女来检查一番,果见杨烟也有。

    宫女走后,她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的眉,熟稔寻到那颗棕色小痣。

    想起母亲说的,“眉里藏珠,非富即贵”,她若走失,家人可凭这颗痣认她。

    她之前还对苏可久说——“或许根本不会有人来找我了……”

    但,世事弄人,还是有人来找她了。

    可她已经没有去认亲的立场。

    却又不得不去认一个假冒的父亲。

    她常说:“世事并非只有黑白两面,何必泾渭分明。”

    韩泠听进去了,也这么做了。

    至此,杨烟终于明白,小王爷原是知道的,为了给她一个真实归处,才非要给她和杨氏扯上瓜葛。

    她捏紧了手中茶碗,才不至颤抖着洒出汤水。

    “囡囡身上还有家传玉璧,可证明是吾家之女。”杨祚最后道。

    还知道她叫“囡囡”么,明明韩泠也不知道。

    就是“玉璧”什么的太扯了。

    杨烟一瞬又想笑,果然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一直修习的幻术之道,应在了自己身上。

    昭安帝却是真的在笑:“朕毫不怀疑那是令媛,单看长相就清楚了。”

    他们,长得真的好像。

    杨烟这才抬头仔细看了看男人,果然,好像——他和母亲长得好像啊。

    杨祚俨然已经落了泪,竟真像叫自己女儿一般,唤她:“囡囡。”

    杨烟也站了起来,有一腔话想要告诉他,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轻轻叫了一声:“爹爹。”

    昭安帝道:“不错,朕也乐得促成你们父女团聚,改日当认祖归宗。朕赏杨氏小女珍珠一斛,绣入嫁衣,风风光光给朕当儿媳妇。”

    终于提起议亲一事。

    又问杨祚:“婚期待礼部占卜后会送帖到江州杨氏宗祠,再去清州知会于你,爱卿可有异议?”

    杨祚揉了揉湿润眼角,忽地拽着杨烟离席跪拜:“谢圣上隆恩!能和圣上、和吴王殿下结亲是杨氏一门之幸。”

    “那其他婚事安排所需,就有赖皇后和礼部操持了。”

    昭安帝觉得差不多走过场该结束,便要他们回座把饭吃完再走。

    皇后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向身侧侍立的王成使了个眼色。

    王成会意,悄悄出了殿。

    ——

    紫金宫宫门前的日晷影子缓缓移动。

    一刻钟后。

    昭安帝刚净了嘴,漱了口准备结束午宴,叫杨氏父女离席,那边马抚青通传:“晏相求见。”

    “叫他去福宁——”帝王话音未落,晏渚已大踏步进了殿。

    双手端着个折子,一脸冷肃萧索。

    杨烟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她望向杨祚,杨祚虽不明所以,却抬手隔着桌子间隙,牵住她的手。

    她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温暖。

    “臣有事奏表。”他躬身行礼,上呈折子。

    明明态度倨傲,不怎么把皇上放在眼里,昭安帝却未露出不快。

    只将揩嘴的布巾一扔,淡淡问:“晏相为何这般着急?可是为春汛之事?”

    “事关吴雍旧党。臣要奏表,江州杨氏本是叛国谋逆罪臣慕容惟漏网妻族,依律在株连九族之内。又窝藏罪臣之女,罪加一等,当灭族!”

    一直握着杨烟的手松开了。

    杨祚愣愣盯着昭安帝,笃定自己钻进了某个连环套子。

    设饵的不仅有吴王、张氏、晏渚,甚至面前的帝王。

    杨烟却死死盯着晏渚低垂的、昏暗不明的脸。

    仿佛看到自己预言已久的天雷,随着春汛冰雪融化后的洪水,从五年前的西北定州一路咆哮着,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