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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恨却来时 第231章 千秋万岁后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半晌,齐越才挤出一个无奈的笑意,自嘲般呢喃,

    “也好,也好。”

    “陛下就不想问问,”晏清禾道,“臣妾作何感想吗?”

    “你合该恨朕才是,”齐越道,“朕……”

    “嘭——”

    尚未等齐越开口,轩窗突然之间被粗暴砸开,一阵冷风长驱直入,一个黑影未等二人看清,当即就跳入屋内,直奔齐越而来。

    不好!又是刺客!

    晏清禾大惊,立刻望向左右,随手拿起桌案上的烛台便向他抄去,朝门口大喊,“卫涛!卫涛!”

    那杀手的额头被烛台狠狠砸中,鲜血淋漓,看向晏清禾的眼神多了几分阴鸷和毒辣。下一秒,便又举起匕首朝二人冲来。

    晏清禾再次不顾齐越阻拦,起身挡在他面前,准备夺走那刺客手中的匕首,可她哪里是那人的对手,僵持了两秒后,晏清禾便被刺客一把推开,撞到了桌案边上,一束鲜血瞬间流出。

    看瞧着那刺客仅离齐越有一步之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刺客却突然倒底而亡。

    而他的后背,却多了一把匕首。

    二人顺着后面望去,屏风已被划破,露出屏风后的卫涛起身,缓缓朝自己和齐越走来。

    “微臣救驾来此,还望陛下恕罪。”卫涛蹲下请罪道。

    晏清禾瞟了门口一眼,突然察觉到其他暗卫不知从何处赶来,也面朝皇帝蹲在那里。

    好在她在卫涛走来之前就已起身,只是额头血流不止,她用手遮住,但鲜血还是顺着手指溜了下来。

    齐越躺在床上,格外担忧,挣扎着起身,“可还好?”

    晏清禾头痛欲裂,却还是克制地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无妨,臣妾待会儿去找贺太医止血便是了,陛下无事就好。”

    齐越皱眉,“太医?”

    卫涛回禀道,“回陛下,贵妃与臣忧心陛下伤势,故请了贺太医为陛下诊治。”

    “朕睡了多久?”

    “足足一月有余。”卫涛想了想,答道。

    “那今日……是九月二十九日?”齐越将目光望向晏清禾,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切。

    “正是。”

    齐越望向她那支掉落在地上的簪子,目光中又多了几分亏欠。

    晏清禾此时却并不在意这些,她反倒是望着地上的尸体,陷入沉思。

    “陛下,”她率先开口道,“既然今日有刺客行刺,或许是咱们的行踪早已泄露,难保明日后日不会再遭此事,陛下既已苏醒,那就该早做打算才是。”

    “陛下,贵妃所言不虚,”卫涛也禀报道,“秋狩营帐那边已经将陛下失踪一事上报京中,预备不日就要反京商议立储之事。

    之前陛下为刺客所伤,臣等却发现其中一人正是林魏义子,臣恐林魏趁陛下昏迷之际挟天子以令诸侯,或再行刺杀之事,便做主将陛下移至此处,只盼陛下醒后再行决断,铲除奸佞,以正天威。”

    “你做的很好。既如此,岂非如今便要启程,才能赶上明日回京事宜?”齐越皱眉,“罢了,你在军中可联系到谁?”

    “回陛下,”卫涛答道,“臣先是联系了户部尚书谢允谢大人,他心中有数,只恨并无兵权在手,便与臣一同悄悄说服了宰相沈攸大人与羽林军副将罗虞,并承诺会继续发动其余可靠人等。”

    “只是……”卫涛犹豫了一下,“这些消息都是几日之前的,如今的情况微臣不得而知。眼下尚无周密计划,陛下若要立即回营,只怕变数太多……”

    “兵贵神速,朕失踪的消息尚未传到百姓耳中,一切都还来得及,”齐越冷静分析道,言语中透露中一丝不可反驳的威严,仿佛那个杀伐果决的帝王又重新恢复到了他的身上,“朕是天子,那林魏岂敢当众造反?真若如此,他想杀朕,他手下的将士谁敢动手!”

    “可……”晏清禾知道劝不了他,但还是忧心道,“陛下如今虽然苏醒,但伤势严重,眼下立刻驾车多时,怕是……”

    齐越不容置疑地决定道,“朕心意已决,不容更改。社稷为重君为轻,朕御体安慰事小,大晟黎明百姓、江山社稷事大,朕若不回去,难道等着他动摇大晟江山不成!”

    晏清禾听罢,也只好止住,埋头不语。

    齐越见状,心中愧疚愈发加深,关切道,“你如今身怀六甲,且朕这一去生死难料,你就安心待在这里,等朕凯旋,到时候朕亲自来接你,可好?”

    “不好,”晏清禾倔强道,“当年陛下就已经将臣妾丢在过行宫一次,陛下还要再抛弃臣妾一次吗?陛下且为天子,尚敢单刀赴会,深入敌营,臣妾愿效文德皇后,与陛下生死相随!”

    反正人生本就非死即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咳!咳……”齐越奈何她不成,反倒急得干咳不止,“你是不要命了不成?你还有两个孩子,你纵然为了她们,也该保重……咳!咳咳……”

    晏清禾赶紧过去捋顺他的背,随后,在他面前坐下,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目光铮铮,信誓旦旦地看着他道,

    “陛下还记得那年秋狩晚上,咱们第一次夜游庙会吗?还记得花灯上的那两张字条吗?陛下写‘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妾写‘千秋万岁后,魂魄犹相依’,陛下,在你登楼眺望、壮志难酬的那一刻,妾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不要做你的卫子夫,我要做你的卫青,我想要的是无论是好是坏,千秋万岁后,我们的名字一同被载入史册,魂魄相依。”

    晏清禾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试图将温热传递到他的心中,去敞开他的心扉。她轻声唤道,

    “三郎。”

    那一刻,齐越心中有什么东西被击垮了,他眼前闪过的是孩童时困在深宫里饱经冷暖的无助,少年时游历各州山川时的孤独,到后来当上帝王却因心中愧疚而每每午夜惊醒,对床夜语。

    先帝不爱他,选他仅仅只是因为合适,死前还在反复念叨着大哥和二哥的名字;

    太后也不爱他,宁愿冒着灭族身死的风险也要兵变造反,她爱大哥,可是她更爱权力;

    陆辞倒是爱过他,可是最后她恨他、怨他,唯独没有爱,甚至死后都不愿葬入帝陵;

    反复折磨的半生里一个个人都离他远去,在这个深山老林、偏僻山野的夜晚,他终于醒来,发现眼前人就是他梦中一次次相见的人,他莫名的恐慌,他害怕自己再一次失去自己心灵的依托之所。

    他想明白了,对上她的双眸,不是许诺,诺言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他只是释然地应和道,

    “百年之后,合于一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