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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名记 第88章 钱海妈妈因钱遇害

    文体部崔主任进来汇报工作前,钱晓伟正闲的发慌,双脚架在办公桌上,拿着手机翻阅微信朋友圈,一个一个给大家发送表情,以证明自己正跟他们一起同呼吸共命运。

    敲门声响了三下,他赶紧抽回双脚,又顺手将一份报纸摆在面前,这才说了声“请进”。

    崔主任弓着腰推门进来,道了声“钱总好”,坐在办公桌前的小转椅上。

    “崔主任有事?”钱晓伟笑着冲崔主任点点头,边问边将目光落在面前的报纸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您摄影作品巡展的事,要当面跟您汇报一下。”崔主任挤出一脸谦卑的笑,说,“钱总,您的报纸放反了。”

    钱晓伟暗自愣了一下,再定睛一看,报肩一侧果然朝着自己,便不露声色地一笑,打了一个马虎眼:“看报纸的人刚走。”

    他的眼前马上浮现出王利军装模作样看文件的那一幕,先是在心里强烈地鄙视了一回自己,你钱晓伟再怎么跟人家区分开来,也不过是一个倒过来的王利军!又在心里强烈地鄙视了一回崔主任,如此不知维护领导尊严,怪不得文体部主任一当就是6年!

    “难怪。”崔主任恭恭敬敬地拿起报纸,在桌上轻轻顿了顿,再倒过来整整齐齐地摆在钱晓伟面前,说,“以时光的名义,这个巡展的名字取得好啊,优雅中不乏大气,跟钱总的为人处世一样。”

    “崔主任过奖了,这个名字有些肉麻哩。”钱晓伟被崔主任摆报纸的举动再次刺激了一下,好像自己的一点小动作被人家一眼就看穿了,脸上便少了些许悦色,话里便多了一层意思。

    崔主任到底比钱晓伟少了一些智慧,显然没听懂领导的另一层意思,还在恭维:“钱总就是谦虚,这么高大上的名字,也只有您想得出来。我已经跟文体版的编辑交代了,您的巡展新闻做一个整版,标题就用以时光的名义。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别的指示?”

    “这个月又不是我值班,这个这个嘛,文体部的事,我也不好意思插一杠子啊,你说是不是?”

    钱晓伟没拿正眼瞧崔主任,只顾盯着面前的报纸,将那次报题会上人家发飙的话扔了回去。他心里却在埋怨,领导的话里明明有两个意思,你小子偏偏就听不懂,我当这个领导还有什么意思?

    崔主任这回总算是听懂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红着脸支吾道:“钱总的个人巡展,那可是江南摄影界的大事,更是我们文体部的大事,我跟编辑打好了招呼,一个整版中,用三分之二的版面推出您的作品专辑。”

    “你都已经做了主,还有必要跟我汇报吗?”苦心经营了几个月的平易近人,原来只是一块面膜,被崔主任的一个动作和几句话轻轻就撕掉了,重重地落在钱晓伟的话里,“不过我还是有一些个人看法,啊,在新闻版面推出作品专辑,还是不太合适呢,这个应该是副刊部的事。我打个比方啊,我们的诗人市长如果出版了一本诗集,文体版要是又发新闻又发诗歌专辑,那副刊部还留着干什么?不如你们文体部接收过去。”

    崔主任的眼神里再次闪过一丝不安,也盯着钱晓伟面前的报纸,讷讷低言:“钱总说的是,钱总说的是。那就、那就这样处理吧,标题做大点,将您的作品剪接组合起来,作为标题的背景,您觉得合适不?”

    “你们公事公办就是,我从不以个人喜好和个人情绪干扰公事,所以嘛,也不做任何评价。”

    “钱总就是高风亮节,令人敬佩哩。在您手下当差,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崔主任的脸上,早就砌起了一堆敬意。

    看着崔主任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轻手轻脚关门的时候连头都不敢回一下,钱晓伟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埋伏在楼梯口等候朱快莱的自己。

    今天的崔主任就是昨天的钱晓伟。

    明天的钱晓伟,又会是谁呢?

    他扪心自问了一下,抬头凝望着天花板,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

    手机铃声将他直呆呆的目光从天花板上拉回来,一看号码是曹小平的。

    “曹主任好,好久不见。”

    “钱总好,没打扰您吧?”

    “正闲着呢,曹主任有何吩咐?”

    “不敢不敢,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要跟您通报一声。抢劫金店的那个小伙子钱海,您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印象还很深呢。”

    “他妈妈两天前遇害了。”

    钱晓伟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啊……真的啊?老人家太不幸了……案子破了吗?”

    “今天上午抓到了凶手,一个小青年,是钱海家的邻居。据他交代,他有一次看见一男一女到了钱海家里,还往钱海妈妈手里塞钱,后来又看见一辆宝马车去过几次钱家,心想老人家手里一定有钱。前天后半夜,他戴着头罩偷偷溜进钱家,刚刚撬开床下的一只木箱子,惊醒了钱海妈妈,老人家拉亮电灯,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他捂住了嘴巴,两人搏斗的时候,他的头罩被老人家一把扯掉。眼看着露了原形,小青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老人家给活活掐死了。”

    “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也下得了这样的毒手,真是一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是啊,小青年欠了一身赌债,还不是见财起意嘛。我们局里的办案民警勘察现场时,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您的名字和手机号码,他们回来后说起这个事,都觉得很奇怪,您跟老人家怎么会有交往?您和钱海虽然是同一个姓,但在我的印象里,您跟他并不认识。所以这个事啊,我也没有想明白。”

    “我就不瞒你曹主任了,那一男一女,就是我和一个朋友,几次开宝马车去看钱海他妈妈的,也是我,半个月前我还去了一次呢。你说这才多久,那么勤快老实的一个人,说不在就不在了……我跟钱海家没有半点亲戚关系,只是因为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家里的一些情况,觉得老人家太可怜了,能帮她一点是一点。”

    “钱总真是一个大善人,老人家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

    “是我害死了老人家,不求她保佑,只求她宽恕。”

    “钱总千万别这么说,是您的一番好意,被恶人践踏了,恶人自有恶报。”

    挂了电话,钱晓伟止不住连连摇头叹息。钱海妈妈空洞而深邃的目光,还有魏妙果幽怨的眼神,在他的心头来回碰撞和缠绕,打成了一阵紧似一阵的一个结。

    是他的恶意害死了魏妙果,是他和魏妙果的善意害死了钱海妈妈。为什么他钱晓伟的恶意和善意,都能置人于死地?

    他已经分不清善恶,正如他背朝“善”字朗诵阿弥陀佛。又有谁能帮他解开心头之结?此刻的他不需要敬仰和逢迎,只需要几句推心置腹的真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真话。

    也只有贾亦真了。

    虽然他从不喜欢贾亦真,尤其是一场举报风波之后,但是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他,如今甚至还为他的安危牵肠挂肚。

    “亦真,在报社还是在外面?”

    “刚回报社,什么事?”

    “到我办公室吧,心里烦闷,想跟你聊聊。”

    “那你求我。”

    “算我求你。”

    贾亦真直接推门而入,道:“钱老板今天好雅兴。”

    钱晓伟说:“又拿我寻开心,我不老也不古板。”

    “有钱的老板,简称钱老板。”

    “去你的。”

    “真没修养,明明是你求我来的。”

    两人取闹了几句,钱晓伟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钱海妈妈的事,不由得感叹:“我和魏老板是真心实意去看老人家的,反而把她害了。”

    “你哪里是真心实意去看老太太,只是表现一下自己,讨另一个女人的欢心。动机不纯,结果就是害人,搞得魏老板的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

    “别这样说我。”

    “那要我怎么说你?未必说你君子爱财英雄爱美,你偏偏又两者都不是。”

    “好好,反正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做点好事总没错吧。”

    “你应该还记得好人好事这四个字吧,老师从小就教导我们的,好人才做好事,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好人?”

    “我说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并不重要,也毫无意义,别人自有评判。重要的是你的立场有问题,什么叫好人才做好事?坏人偶尔也可以做一两件好事。”

    “嗯,只有最后那句回答正确。”

    钱晓伟被噎了一下,贾亦真还真不是他的下饭菜,人家只是一道辛辣刺鼻的芥末。他费了半天劲,才将芥末吞咽下去,冲贾亦真勉强笑了一个,马上转移了话题:“钱海妈妈说,金银财宝都是要命的东西,说的真好,钱海因钱而死,他妈妈也逃不过这种厄运。”

    贾亦真也笑,说:“明明知道是要命的东西,你还四处伸手不知饱足,难道你就忘了伸手必被捉那句老话啊?钱海妈妈是天作孽,你是自作孽哩。”

    “别老是这么咒我,好不好。”

    贾亦真又笑,道:“对你来说,要命的东西不只是钱,还有女人。你的死法大概也就是两种,要么死在钱眼里,要么死在女人身上。两种死法都很精彩,但是都不光彩,祭文都不好写。”

    “在世风光就够了,死了还要祭文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什么。我想得开,以后干脆给自己立一块无字碑。”

    “你脸皮比那块碑还厚。” 贾亦真两手比划了一下,呲了一声,“你也配!”

    贾亦真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又回过身子,莫名其妙地咧嘴一笑,朝钱晓伟晃动着手指头,算是打了招呼。

    望着贾亦真的背影,钱晓伟一时有万般感慨。贾亦真永远都是他自己,而他钱晓伟,有时候是王利军,有时候是崔主任,有时候是雷声远,有时候是朱快莱,有时候又假装马大明和贾亦真。

    他只是一根墙头草,随风起舞左右摇摆。一个没有定力的人,迟早是要从墙头栽下来的。他心里突然一惊,下意识地踩了踩地面,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只感觉脚下是悬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