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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容晴 第二十九章 孤禽

    眼神更是温和。

    只不过这些都是欺骗人的表相罢了。

    “我不日便要离开……到很远的地方去。有你独孤叔叔照顾你,还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少年郎陪着你,我心里也放心许多。”

    “你又要走了?”

    许是容晴这般温和的样子成功骗过了嘉嘉,她竟是下意识地就反问了出来。

    又要走?

    半蹲在嘉嘉面前的容晴心中猛然一恸。

    是的,她又要离开了。似乎她的生命中充斥了各种各样或主动或被动的离别。转身之后,就是再也不见。

    今日一别,恐怕嘉嘉终其一生也无法再见到容晴。百年千年于修者而言当真是如弹指一挥间那般短暂。

    容晴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与追求,只是大多无法同路而行罢了。不过……”她微微一笑,“只要一直走下去,哪怕不是同行之人,我们也是同道之人。在那个时候,离别一词并没有任何意义。虽是殊途,终是同归。”

    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哈哈笑道:“真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说出如此酸不可闻的话。不过这小姑娘恐怕根本没听懂吧。”

    毕竟,嘉嘉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眼神很是茫然无辜。

    “现在听不懂,不代表将来不懂。”容晴在心神中回答天下第一,“现在记不住,不代表没有其他人帮她记住。”

    就比如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独孤至面上含笑,可是在心里已将容晴的话语颠来倒去琢磨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而嘉嘉身旁的独孤庭恭也是肃着一张小脸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

    既然观主是比书院夫子、修界那些呼风唤雨的修行者还要更强大的存在,那么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必要细细推敲,小心揣摩。

    甚至……既然观主说这句话的对象是嘉嘉,那么嘉嘉在他们眼中就可以算作是解开这句话的关键。这样一来,这句话绝不会风过无痕一般轻易地就在年纪尚幼的嘉嘉耳边消失。

    嘉嘉眨了眨眼,随即作揖。“嘉嘉谢过先生教诲。”

    娇俏的女孩哪怕不解其意,可是在学堂里待过一段时间,很是清楚这个时候该做什么:赶紧谢过老师。一般对方也不会追着问,她可不就逃过一劫了么。

    至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既无课业的烦恼,又是不求甚解之人,嘉嘉只想让这段话翻篇。

    她的心思,如何能隐瞒过在场众人。只是看她年纪小,不去难为她罢了。

    容晴温和的声音依旧在细细地叮嘱着嘉嘉。

    “我会将小黑留在观中。它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好歹也开了灵智。闲来无事,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

    小黑就是那郭夫子留下的八哥,后来在万法碑林中因雷霆之故开启了灵智。这对于容晴而言没什么,关键就在于忘川曾说过这八哥身上带有执念。

    这就很有意义了。

    因为,他也曾说过,容晴心字禁所化作的白蝶上带有执念。这执念,或许便是转机。

    但如何将执念变为转机。容晴不清楚,目前也没有任何头绪。所以,将两样执念之物都带在身边意义不大。

    干脆就将小黑留在观里,还能起到个联系的作用。她唯一担心的便是跨界之后,这主仆之间的心神联系恐怕会微弱到忽略不计。

    然而……容晴微微一笑。面前的这些人都不知道啊。

    容晴如今可是化神修为,屹立此界顶端,有何种玄妙手段都不足为奇。别说是像独孤至这样的凡人了,就是山行等人,恐怕一时间也不会想到容晴面不改色地说了个谎。这个谎,让他们放下了心头大石,以为这座大靠山并没有完全离开他们。

    而在天下第一耳中,则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那是容晴对于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女孩的良苦用心。

    “时间是这世上不可抗拒的伟力之一,”天下第一心道,“再盛的宠爱随着靠山的离去,都要变成致命的刀剑。独孤一族现在是保护这个女孩照顾这个女孩的最好的盾牌。可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岁月流转,就连盾牌都能变成最锋锐的利器。到了那个时候,这女孩就是落在手心肆意揉捏的小鸟,毫无半点反抗之力。容晴清楚这一点,更清楚自己到了灵界之后鞭长莫及的状况,因此就留了这一手。”

    “这是明晃晃的监督啊。虽然容晴身不在此地,但她的眼耳在。这样一来,谁敢乱来。”

    钟嘉嘉绝没有在场这些人精想得那么曲折。听到容晴的话语,她的第一反应便是高兴。

    小黑虽然木讷,但相比普通八哥,那可就有灵气的多了。而且,不知道为何,对待别人总是翻白眼的小黑,对于她嘉嘉倒是脾气好得很,任她撸毛也不动弹。

    独孤至见状笑道:“观主这般正好合了嘉嘉的心意。某还记得,去年嘉嘉还画了一幅不鸟图,极为传神,颇得书院先生的称赞。”

    嘉嘉小脸一红。

    容晴饶有兴致地问:“什么不鸟图?”

    “独孤叔叔!”嘉嘉急了。

    只是这小女儿的憨态没能阻止得了独孤至向容晴介绍这此间的趣事。

    女院虽也学经义,终究不会像书院这般看重。书画诗词教得更多一些。嘉嘉在这四门功课上均是表现平平。但去岁倒是大出了一次风头,不止是女院,甚至是书院众多学子都知晓了这位古灵精怪的女画师。

    事情发生在一封嘉嘉传给独孤庭恭的书信之中。这对青梅竹马往来书信没有什么痴男怨女的缠绵情话,更多的是谈些日常的小事趣事。

    嘉嘉就在这封书信中抱怨到自个儿这次的画科又得了个乙下。随信附赠的便是新鲜出炉的一张小画。同样是以鸟为题,嘉嘉没去画工笔花鸟,反而寥寥数笔让小黑的形象跃然纸上。

    她特意点了个芝麻大的小点朝上,却正好将小黑习惯性的白眼体现得淋漓尽致。

    独孤庭恭拆信看这幅小画的时候,恰恰就被路过的先生看到。这位专情于画的先生,一看之下就抚须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位先生指着画像道:‘并非不画鸟,而是我不鸟。’于是,嘉嘉不鸟图的名声可不就在这书院之中传开了。”独孤至抚掌而笑。

    嘉嘉撅着小嘴:“就是画着玩的。论画技我可比不过那些同学。”

    这名声听起来……也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