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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与王朝 第56章 夜袭(二)

    黄狂潮大踏步走进屋内,一抱拳,也不多话,只等着刺史李克说话。

    见黄狂潮进来,李克停下了踱着的脚步,也不废话,说道:“黄将军,我想……”

    李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夜袭靖王爷的兵营。”

    这话李克说的斩钉截铁,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想再做犹豫。

    黄狂潮低下了头,用手摸着下巴上长长的胡子,许久未语。

    他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这样做成功的概率是多少,又会有多大的意义。

    不过,最近几日里,接连的战争使得潍州城的兵士们怨声载道,已经没有多少士气了,他们都知道了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或许对他们来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可如果这是场注定有人要死亡的战争,那么,或许他们所有人,都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因为这是一个团结的军队,一支有着极强的凝聚力,有着极高战斗力的部队。

    没有人愿意死,但如果必须要死,每个人都不会退缩,这便是这支军队的可怕之处。

    黄狂潮思虑良久,终于用手拍在了桌子上,“啪!”一声巨响,营帐中的几案碎裂成渣。

    有兵士慌慌张张跑进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克摇摇手,示意兵士退下。

    兵士抱拳而退。

    李克哈哈大笑,说道:“潍州城的兵士,不能缩在这潍州城中当缩头乌龟,他们应该战死在沙场上,他们应该上阵杀敌,这次袭营,不是为了战争的胜利,而是为了军士们的尊严。”

    “黄将军!”

    “属下在!”

    “即刻点兵,调遣冲锋营一万人马,我亲自带队,从东门出城,绕行十里,杀入赵充国的大营,此战一定要打出我中原兵士的威风来!”

    “大人!”

    “黄将军可有什么异议?”

    “大人您是潍州城的主心骨,是潍州城军中的灵魂人物,还要总领潍州城的大小事务,实在是不应该冒险去袭营,让属下带兵去吧!”

    “黄将军,你是潍州城军队的最高统帅,一定要坐镇中军,不可调动。”

    “刺史大人!”黄狂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婆娑说道:“刺史大人是不相信我黄某的带兵能力吗?我黄某带兵多年,自认在这潍州城的军队中,也有一些名望,虽然比不上刺史大人的赫赫军功,可这些年来,我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带兵经验也算得上丰富,此次行动,我愿立下军令状!这军中大小事务,自我离去,便全权由刺史大人一人裁断即可。”

    “黄将军,袭营一事,可不是个小事啊!这万一……”

    “刺史大人,我黄某当兵已经三十余载,如今老了,能够死在冲锋的路上,我无悔!”

    “好!黄将军,本官为你践行!”

    “来人呐,上酒来!”

    不大一会儿,便有兵士从外面抬进来一大坛子酒,李克还不满意,说道:“把能找到的酒全部找来,着冲锋营此处集合!”

    “是!”

    只一刻钟功夫,冲锋营所有的兵士便全部集结,共计九千六百三十二人,原本应该是九千六百四十人,前几日,为了抓捕江南道潜藏在潍州城的杀手,派出去二十人,竟然有八人人死在了江南道杀手们的手中。

    冲锋营是最早来到潍州城的军营,那时候的潍州城,远没有这般繁华,冲锋营是从一个三百多人的小营,逐渐发展到如今这等规模。

    冲锋营长官为骁骑将军赵德后,他是一个老实憨厚的人,不会巴结上司,也不会做一些贪图军功的勾当。

    他能够上到这等位置,全凭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努力,一点一点的军功积攒出来的,这也是荆楚王朝统一战争时期便在军中任职的老兵了。

    他站在最前,身后是九千六百三十个人的步卒方阵,所有人齐刷刷的站在此处,潍州城内一处巨大的空地上。

    所有人都身披同样的铠甲,前方一排校尉人物骑在马上,手中长枪别在身后,马蹄阵阵,马鼻轰响,身后万人军队站得笔直,手中长枪竖在地上,身姿站的笔直,长枪散发着银色的光芒,在这个漆黑的夜晚,散发着冷冷的寒意。

    “来人啊,上酒来!”

    数十担酒被几十个兵士抬了上来,很快便有不少兵士抱了许多陶碗出来,在每个人的身前走过,发碗的发碗,倒酒的倒酒。

    很快,陷阵营的每个兵士手中,都端了一碗辣喉咙的潍州城独有的梅子酒。

    酒香扑鼻,却带着一股辛辣的味道,所有人的手都端的挺直。

    李克站上旁边的高台,用酒碗在旁边的酒坛子中舀了一碗酒,举起杯,上万人的陷阵营立刻全部将手中的酒碗举了起来,举过头顶。

    李克冲着他们喊道:“将士们!江南道的军营,就在南方不远处,他们想要攻破我们的城池,夺走我们的土地,杀死我们的亲朋,我们是潍州城最勇敢的勇士,是荆楚王朝最勇敢的勇士,我们势必要与他们斗争到底!”

    “斗争到底,斗争到底!”

    还没等李克说完,上万名兵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心里都无比的激动。

    李克摆摆手,呼声停止,他才又说道:“我们不能让他们骑在我们的头顶,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家园,为了我们的家园付出一切,今天,我决定,夜袭江南道兵营,这场仗我们不一定能赢,但这场仗我们必须要打,这便是尊严,作为潍州城的兵士,作为荆楚王朝的兵士的尊严!”

    “袭营,袭营!”

    呼喊声再次传来,将士们士气高涨,李克知道时间已到,他再次摆摆手,用两只手举起了明晃晃的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然后大口将酒灌进了自己的口中。

    烈酒入愁肠,李克心念一动,一股热泪自眼眶中流出,他将手中碗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酒碗破碎在地上,陶片四处乱飞,迸溅的到处都是。

    前方,骁骑将军赵德后一声令下,上万兵士同时举起了手中酒,仰头将酒灌入了喉咙,然后学着李克的样子,摔碎了碗。

    一万只碗在这个夜晚碎成了碎片,如同一万只破碎的心脏,即将奔赴死亡的前线,但没有人提出异议,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

    他们虎视眈眈望向南方,将心中所有的仇恨都指向南方靖王爷的江南道大营。

    他们披挂上阵,准备奋勇杀敌。

    九千六百三十二人在黄狂潮的带领下沉默的往外走去,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潍州城中回荡着马蹄踩踏在石板街上发出的“哒哒”声还有上万人整齐的脚步声,他们逐渐远去,消失在了潍州城漆黑的夜晚之中。

    东门大开,上万兵卒鱼贯而出,然后迅速往南边奔袭而去,速度极快,相当整齐,东门的江南道斥候探子甚至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这一万人的军队便已经狂奔而去。

    斥候们慌忙回报,快马前往东边的营帐,镇守东门的江南道最高长官是八健将之一的黄保,他在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潍州城定会有大动作。

    即刻便派出了数支斥候,前往南边大将军赵充国所在的军营报信。

    可还是晚了一步,斥候刚刚赶到江南道的营帐前,潍州城的一万大军已然到了距离前军阵营不足二里的地方。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斥候探子回报,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潍州城的兵士转眼即到,步卒踩在地上的巨大轰鸣声使大地都在颤抖,江南道的兵士怎么也想不到,仅仅只有几万人的潍州城,居然还敢搞什么袭营!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这些人是怎么了?赶着来送死吗?

    他们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想,就在江南道的兵士们还在穿着铠甲的时候,潍州城的一万军队便冲了进来。

    喊杀声起,潍州城的军队见人便砍,在江南道前军营帐内挥舞着自己的长枪大刀。

    江南道兵营中,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被他们推倒在地,火焰迅速点燃了旁边的帐篷,军营中,好几处地点都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原本漆黑的军营,一下子变得明亮无比,江南道的兵士们终于在睡眼朦胧中看清了来人的脸庞,那是一群如同杀神一般的人。

    他们眼神炽烈,神情恐怖又夸张,一言不发,只有冲天的喊杀声和深入骨髓的仇恨,他们在一刀砍倒一人后,很快便会再补上一刀。

    生怕被砍倒的那人死的还不够透。

    他们如同一群杀红了眼的恶魔般不可阻挡。

    还有不少兵士刚刚穿上铠甲,提着长枪长矛从营帐中走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有一支长枪扎入了自己的胸膛。

    在临死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看清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潍州城的人,来袭营了!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敌袭,敌袭!”

    江南道的兵营中,有人迅速聚集成队,几十上百人的小队组成一个个小的圈子,他们背对背,长枪朝外,试图抵抗潍州城兵士的袭击。

    这个时候,落单的人是最危险的,他们会被不同的人捅上一枪,然后被戳成漏勺。

    江南都的兵士们同样反应迅速,他们用这种方法来抵抗着前来袭营的潍州城兵士。

    潍州城的兵士已经出现了伤亡,并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

    这几乎是一种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没有人去管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甚至在看到身旁有人死去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依旧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与敌人做着殊死搏斗。

    黄狂潮一马当先,手持亮银枪,在阵中厮杀,不大一会儿功夫,便有数十人死在他的枪下。

    骁骑将军赵德后紧随其后,一对双斧舞得虎虎生风,将胆敢靠近的敌人纷纷打倒在地。

    喊杀声四起,慌忙招架的江南道兵士节节败退,死伤无数,前军阵营被潍州城的兵士冲击的七零八落,彻底丧失了抵抗力。

    一万对两万,虽然人数上并不占优势,但潍州城兵士胜在突然袭击,闪电战之下,有的江南道的兵士还在睡梦中,便死在了刀剑之下。

    反应过来的兵士们,也来不及做出大规模的抵抗,便惨死在了潍州城兵士的刀下。

    没有人能够在这场大战中幸免,前营两万余人,几乎损失殆尽,而前来袭营的潍州城兵士,也付出了三千多人死亡的代价。

    毫无疑问,这场仗是潍州城这边大胜,只是深入敌军阵营,他们的目的如果只是将这两万前营部队斩杀殆尽,那他们这次的夜袭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们还要往前去,深入敌军内部,打到他们的中军大营去,砍倒赵充国的大纛,用江南道兵士的鲜血,祭奠死去的潍州城战士。

    黄狂潮马不停,手中亮银枪挥舞,在空中形成一道圆圈,将江南道的所有人都砍倒在地,他马速不减,杀完前军,径直往赵充国的大帐赶去。

    黄狂潮的马速极快,眨眼之间,便到了中军阵营内。

    赵充国的大帐就在中军阵营最前沿,一般扎营,将军的营帐都会设在中间位置,这样能够最大程度保证指挥者的安全,只是赵充国每到打仗,势必身先士卒,亲身指挥,为了更好的观察战场形势,他的大帐,往往设立在中军大营的最前沿。

    在前边,只设一两万前军,这就显示出了赵充国大将军与敌人拼死一搏的决心。

    试问,军中连大将军都视死如归,那兵卒战士中,还有谁不会奋勇杀敌?

    这是要将自己的生命与将士们的生命绑在一起,不做缩头乌龟的将军更容易得到将士们的信任与尊重,在军中更容易获得更高的威望。

    赵充国深知此道,当然了,这也与他本身的武力值有关。

    赵充国可谓是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大战中,他往往能够准确预测战场形势,对战场中的把握也是恰到好处,可谓用兵如神。

    可这场大战,在与李克的对阵中,似乎是赵充国败下阵来。

    可用两万前军做饵,或者说用自己为饵,诱导歼灭潍州城中最强大的步卒阵营——冲锋营,对于江南道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吃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