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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败家子 第393章

    可奇怪的是,这正午的时候,这小小的村落里,却几乎不见什么炊烟。

    家家户户都住在那夯土的宅子,亦或者是茅草屋里,村中的小径,也是污水横流,李世民走在其中,又想起了当初在高邮县时的景象,心里不禁感慨。

    而百官们个个捏着鼻子,这里实在是过于脏臭了,就好像是猪圈一般,他们生怕污水脏了自己的靴子,走起路来,都是惦着脚尖,小心翼翼的样子。

    本来以为上了岸,能吃一顿好的,谁晓得……这里比在船上还要凄凉,连一只鸡都见不着。

    偶尔……那茅屋里,传来阵阵的咳嗽……

    李世民听到了咳嗽声,便到了这茅屋前驻足,推了柴门进去。

    柴门里头,很是阴暗潮湿,倒是可见里头一个人正佝偻着身子,坐在稻草上。

    后头的人连忙给李世民掌了灯,这茅屋里才明亮起来。

    这佝偻的人,大家此时才看清了,此人肤色黝黑,很是消瘦,最令人注目的是,面上生了麻疹一般的东西,一看就晓得有什么皮肤方面的疾病。

    此时,他拼命地咳嗽起来,可见着许多人进来,显得不安,却还是连忙起身,一瘸一拐地上前,边道:“你们是……”

    “大胆……”有人正要高呼。

    李世民猛地回头看了那说话的人一眼,眼里有着明显的警告之意,于是这大臣便忙垂下头,再不敢做声。

    李世民随即看着眼前这人,见他衣衫褴褛,心里不禁感慨,上一回来这扬州,所见到的不就是如此的吗?想不到,故地重游,竟还是这般的模样。

    李世民心里竟有几分悲凉,一口气堵得难受。

    后头不少大臣,此刻忍住了这茅屋里给他们带来的心理不适应,禁不住心中暗喜。

    李世民道:“尔乃何人?”

    这人见来的这些人,派头都是不小,自是不敢造次,乖乖行礼道:“小民……小民刘二。”

    “有多大啦?”李世民尽量使自己亲切一些。

    此时,李世民的情绪是很失望的,他以为自从陈正泰来了之后,这扬州小民们的境遇会好一些,哪里想到……还是原来的样子。

    李世民心里想,哪怕好一些……好一些些也是好的啊。

    “小民三十有一。”

    “家里有几亩地……”

    “有……有三十亩口分田,还有二十亩永业田。”

    李世民便皱眉道:“有这么多田,足以持家了吧?”

    这刘二听了,迟疑地看了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不禁道:“为何不说话呢?你放心,我并不加罪。”

    “我那永业田,早被人买走了。”刘二道:“那时遭了灾,不卖就要饿死。至于口分田……官府将我家的田分到了二十多里外,却零零散散的,小民……小民就算有气力,也无力去耕种啊。”

    李世民露出不解之色,便道:“可是我看你这村落的附近有不少荒芜的田地,何以却将你的田分到了数十里外呢?”

    “这……这……”刘二似乎开始警惕起来,显得很犹豫,可是看着眼前这些带着不同寻常其实的人,他还是怯弱地道:“我们村这附近的田,都分给了数十里外的人家,也是零零散散的,他们没办法来耕种,我们也没办法去数十里外耕种,因而这地就都荒芜了。”

    李世民听得瞠目结舌。

    后头的文武大臣们也是哑然。

    还有这样的操作?

    这岂不是等于,故意将这田分在极远的地方?

    这是要做什么?是故意让这田荒芜着?

    李世民不禁大怒道:“陈正泰都督此地,难道竟敢做这样的事?朕来问你,何故他们故意如此?”

    刘二不明白朕是什么意思,可见李世民大怒,一时也是慌了手脚,只声音微弱地道:“这里有一大户姓卢,他们和差役们都是有勾结的……具体怎么弄,小民也不敢说,只晓得……只晓得……大家的地都种不得,可是税赋却需要缴,到时缴不出来,这口分田就不得不请别人来租种,随便分你一些口粮,那地里的产出,就算是卢家的了,还不只如此,等大家没了粮吃,便不得不去卢家那里告贷,一旦告贷了,便永世也还不清了,最后就不得不卖身给卢家为奴,方才能立足,如若不然,便要饿死了。”

    李世民听得怒发冲冠,不禁咒骂:“无耻之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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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是真怒了。

    当初扬州发生的事,已让他怒不可遏,谁料到今日再一次来到这扬州,竟还是如此。

    不,何止是如此,简直就是变本加厉啊。

    眼前这个刘二,真是凄惨至极,他只是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小民,见李世民大怒,已吓得瑟瑟发抖。

    身后的大臣们也不禁躁动起来。

    一方面,他们自觉得抓住了陈正泰的把柄,这厮不但不顾百姓们的死活,在扬州还灭门破家,这是人干的事吗?

    谁能料到,这扬州都督……竟是如此的拉胯。

    此时,李世民却又问道:“那么,尔何以为生呢?”

    刘二越发的心怯了,只战战兢兢地道:“小民,小民……小民得了病,便算是为奴,人家也不要的,而今只好在此……为生……这村子里,从前还有六十多户,现如今,要嘛成了卢家的部曲,要嘛便是我这般的人,能过一天是一天,前些日子……卢家还派了人来……催债,小民当初得病的时候,不但卖了地,还欠了卢家三十文钱。”

    “这三十文钱,借贷了一个多月,而如今已至五十多文了,说是岁末,再还不上,这连本带利,便要一贯、两贯,小民不懂算术,只是晓得……肯定是还不起了,不过……料来小民命贱,也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只是小民有一个女儿,前年的时候嫁了出去,他们却说,便是嫁出去的女儿,也要抵债的,岁末不还,便要拿小民的女儿来偿,我……我真该死,真该死啊。”

    说着,刘二自责地打自己的耳光,痛心疾首的样子,似乎只恨自己不该去借那钱,而嫁出去的女儿,还有自己的女婿也要跟着自己受牵连。本来这女儿嫁出去,便算是夫家的人了,不过像某些家族,显然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收不回债来,至于那嫁出的女儿,总有办法带走。

    李世民不禁冷笑道:“官府不管的吗?”

    这才是李世民真正在意的地方。

    在他看来,治民要先治吏,这个道理,他和陈正泰交代得很清楚。

    朝廷的一切善政,如何去贯彻,其根本就在于此。

    刘二见这李世民威严,身后又有许多人拥簇着他,自是晓得遇到了大人物,此时快要病死了,女儿也跟着自己遭殃,索性横了心。

    于是大起了胆子道:“这借钱的保人,就是县里的张书吏办的,他们和卢家交情深得很,隔三差五便被请去卢家喝酒的,当初分这口分田的时候,就是县里这些书吏借故刁难,索要贿金,若是不肯给的,便将这口分田给你分到数十里外去。平日里,他们下乡来,只是催粮,其他的一概不问。”

    “那张书吏虽认得几个字,却是县里最不好招惹的人,他凶横得很,但凡有不如意的地方,便动辄想办法给你按一个通贼的罪,附近有一座山,现在山里,都是贼,寨子里有百来人,都是剪径的强盗,可大多数,其实都是既不肯为奴,又没法过日子的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