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蘧蘧然周也 第17章 梅花落满南山

    雨落的冷冷清清,远处云气氤氲,雾气缭缠。

    江南烟雨,一旦开始,好像永远不会停。

    茶杯里白菊浮在水面,渐渐往下沉。

    文白景手指摩挲着茶杯,目光聚焦在杯中白菊上。

    “叶蓁蓁,夜游古镇更有意境,两岸面水而居的古屋亮起灯,影影绰绰的映在绿水,夜半阑珊,暖灯与夜色呼应,江畔古月照今人。”

    “还有,旁边未经开发的街巷,白墙青瓦,很多临水而居的人家;还有…”

    叶蓁蓁眼眸清澈,言笑晏晏,“它一直在这里。”

    文白景欣慰一笑,两人准备起身回程。

    茶铺门前有一长串红灯笼,在清风冷雨中荡荡悠悠。

    撑着油纸伞漫步在江南雨巷,两人白衣胜雪,背影渐渐融入天青色的朦胧。

    叶蓁蓁蹲在绿化带旁,手拿弯曲树枝,小心翼翼刨坑。连绵的雨把土地浸润透了,刚刚刨开的湿土并不听话,顺着小坑又淌了下去。

    “用这个吧!”文白景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碎瓦砾,递到叶蓁蓁面前。

    她接过瓦砾,抬头仰望身旁的男人,男人眼底灿若银河,盛满星光点点。

    心莫名跳跃,她忙收回视线,“谢谢。”

    她专注的刨坑,男人站在身侧为她撑伞,声音温温淡淡地说:“它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蓁蓁双手沾满泥污并未停止动作,从打包盒中取出麻雀,将它捧在手心,缓缓放入小坑里。

    “我也只能为它寻一块埋骨处,希望它早登极乐。”

    文白景将伞又往她上方移了移,“嗯,希望它早登极乐。”

    仰面看向头顶的伞,她有些淡淡心酸,这把伞能为她撑到几时?为她遮过一次雨,她就会期待下一次,然后妄想一辈子。

    文白景只不过是瞧她可怜,碰巧遇见,为她遮一时雨罢了。想到这里,她眼角有些发酸,怕显露情绪,低下头,垂下眼帘。

    似是觉察到她的失落。

    “叶蓁蓁,我希望你好好的。”文白景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很好看,是我见过最美的笑脸。”

    她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好好读书,后悔没有好的工作,遇见了优秀的人,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

    如果自己优秀些,或许…

    她憋回伤感,抬起头对他粲然一笑,“是这样的笑吗?”

    “嗯…叶蓁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文白景眼神闪着黑曜石般的熠熠之光,唇角微微上扬,“你的笑,是你的杀手锏。”

    周末下午五点,叶蓁蓁工作的夜场员工培训,任何人不得请假。

    始作俑者是前两天打架的人,闹出这样的事情,是对公司规章制度的藐视,任何一个管理层都不能容忍权威被挑战。

    大厅灯光有些暗,空气也沉闷,前台不远一群员工整齐站在大厅。

    员工大会开的头疼,领导一脸愤怒,喋喋不休训人。无非就是吵架打架不利于团结,影响公司声誉,害怕大家习惯用打架的方式解决工作矛盾。

    领导激昂陈词,一众员工低头挨训,气氛异常压抑。

    好不容易捱到七点,领导怨气也散的差不多了。主要是即将到营业时间,领导终于大手一挥,众人长舒一口气。

    员工们边走边吐槽,始作俑者遁了,旁人无端挨训。

    众人纷纷向休息室走去,叶蓁蓁趁收银台不忙,去领前两日刷卡的小费。

    收银台几人正在低头核对账目,听见叶蓁蓁报名字,同时抬起头看她,不停上下打量她,叶蓁蓁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其中一人笑着说:“你就是叶蓁蓁啊!”

    另一人说:“叶蓁蓁,周五的小费一万,周六四百,签字领钱。”

    叶蓁蓁有些发怔,一万?她一直以为是大家谣传,文白景是疯了吗?他为什么没有说?

    “叶蓁蓁,快签字呀!我们还排队呢!”

    身后排队的人轻拍她肩膀,她连忙签字。接过钱刚走两步,议论声叽叽喳喳响起,叶蓁蓁耳朵滚烫如红烙铁。

    “这个女孩子看着很单纯,手段这么高的呀!”

    “你不知道人不可貌相!”

    “人家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年纪也小,招人喜欢很正常…”

    叶蓁蓁并不想听这些,急步往休息室走去。站在休息室门口,不知该先迈哪只脚。她有些发愁,不想站在舆论中心,任谁也不想活在别人的聚焦中。

    休息室依然吵闹,脂粉、香水、烟味、汗味,许多味道夹杂在一起。叶蓁蓁屏气走进去,避开并肩接踵的人群,把现金锁进柜子。

    休息室人挤人,她站在近两米高的铁柜旁,一时不知将脚放在哪里。

    李玲正坐在沙发和同事聊天,冲她招手,往旁边挤了挤,挪出一块地儿,“叶蓁蓁,来坐这里。”

    她冲李玲浅笑,迟疑片刻,“谢谢你,李玲姐。”说着便坐下去。

    李玲拍了拍她手,声音爽朗,“这有什么呀!”

    有人从她们面前走过,不小心踩到叶蓁蓁脚尖,她连忙将脚收拢至沙发根。

    李玲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叶蓁蓁,你要抓住机会,趁客人喜欢你,能多拿点就多拿点,这里没有爱情,永远有女孩子十八岁,割了一茬又长起来一茬…”

    没有一朵花会永不凋零常开不败,一朝花开红颜老。聪明人,必要抓住青春,赶在朱颜辞镜花辞树前,典当好青春。

    叶蓁蓁明白李玲的言外之意,她瞪大眼睛,急忙解释:

    “李玲姐,我只想好好上班赚钱,不想其它的。”

    李玲有些语重心长,拽住她胳膊,“叶蓁蓁,你是不是傻,有机会捞更多,你为什么不捞啊!金山摆在你面前,你不挖会有别人挖的。”

    大家都这样,特立独行之人反倒格格不入。进了这个场所还装清高,不是傻缺就是脑子不灵清。

    叶蓁蓁心中憋闷,氧气稀薄,让人胸闷气短,“李玲姐,谢谢你。”

    李玲很疑惑,脸带神秘,“你不会有男朋友吧?”

    叶蓁蓁忙摇头,拼命摆手。

    李玲一脸堆笑,亲切的凑到她耳畔,“蓁蓁啊!姐的情况你不清楚,我相貌不如你,年纪也比你大,找个老公又不争气。我离婚了,得自己养孩子,下次你客人来了,我能不能过去混个小费?那个客人那么有钱,不差这一点,你一句话的事…”

    叶蓁蓁怔忡半晌,眼神呆滞,她牵牵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利益挂钩,看似好意提醒也不过是想以此为交换。

    李玲还在耳边喋喋不休,说不完的贴心话,道不尽的心酸言。

    叶蓁蓁说要去趟洗手间,这才得以抽身。

    水吧里,嵌在墙壁的木质酒柜上,摆着几种廉价的红酒和洋酒;半人高的冰桶里堆满了冰块,不停冒冷气;地上和吧台摆满了水果纸箱,西瓜、哈密瓜、圣女果、黄瓜等水果散发着清香,工作人员正熟练的切瓜、雕花、造型摆盘;旁边隔间摞满各种牌子的啤酒箱,大立柜里冰镇着啤酒;

    水房里,堆满了各种杯子、酒壶、果盘碟、小吃碟,阿姨们带着粉色橡胶长手套,不停从水池将杯子捞起沥水,残水滴在红色镂空地垫上;几个洗衣机不停工作,白毛巾来回翻腾;高温消毒柜的玻璃上,蒸汽升腾起白烟;

    少爷们正在包厢里忙碌,从水房取来洗好的杯子,擦杯子,刮台面,打扫卫生;

    阿姨穿着灰色工作服推着吸尘器,从这个包厢到另一个包厢,‘呜呜’的沉闷声不停响;

    过道里隔几米就有个女孩子,对着墙壁上的镜子打电话,一脸妩媚笑容,声音也很嗲,不停对电话撒娇,问客人今晚来不来,需不需要预定包厢;

    保安室里,几只对讲机扔在桌子上,保安们穿着白衬衣黑西装,忙着在上班前过足烟瘾;

    收银台几人在低头对账、给服务人员发刷卡的小费;

    前台对讲机不停在响,xx预定某个包厢,xx预定一束鲜花送到xx包厢;

    领导办公室里,老总和经理正在喝茶,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听着对讲机中传来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叶蓁蓁刚走进洗手间,一股浓烈的烟味飘来。许多烟瘾大的服务员,经常相约躲洗手间抽烟,叶蓁蓁被烟味呛到,忙退出洗手间。

    打扫卫生的阿姨推着小车,从她身边经过,“呀!你就是叶蓁蓁呀!”

    叶蓁蓁瞳孔瞬间放大,僵硬的点头。

    一种说不上来的无力感,充斥在她四周,像深山迷雾将她团团围住。

    阿姨点燃檀香,拧了拧毛巾,推着小车离开洗手间。

    淡淡檀香味散开来,烟雾细细飘着。

    叶蓁蓁站在洗手间门口,被进出的人撞肩,有人好意提醒她,“要上洗手间抓紧呀!马上到点站岗了!”

    等叶蓁蓁走出洗手间,大堂背景音乐已响起。她迈着沉沉的步子,一步步走向大堂,一群公主也从休息室里出来,大家拉着工作箱走向大堂。

    大堂有面玻璃墙,里面有各色洋酒。正上方的柔光打在酒架上,散发着奢靡气息。皇家礼炮、芝华士、麦卡伦威士忌;马爹利、轩尼诗、人头马白兰地;伏特加;朗姆酒等,整齐摆在酒架上。

    十九点半,前厅和大堂所有灯如约亮起,流光溢彩的照在每个角落;音乐声轻悠飘荡着;远处巨大的水幕和喷泉,跃在星光里,水声潺潺响;若有若无的熏香味,盈在冷气中,沁脾缕缕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