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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山花烂漫时 第87章 会苏家

    回到横山乡政府,江宁带着两位工作组组长去了书记办公室,当面向柳远熙汇报今日下村相关情况,顺便叫上党委委员、党政办主任卓云一并参加。

    党委书记柳远熙大喜,随即安排卓云起草横山事件善后工作情况报告,明日上午递交县委。

    江宁侧首瞧了瞧无精打采的副乡长苏绣,稍作沉吟,尽量拿出温婉态度,轻声建议:“柳书记,要不再等两天?哪怕一天也行!我的意思是,今天做了工作,给老百姓留够消化时间,只怕个别群众有反弹。若明日各方反馈绝无波澜的信息,我们再起草报告也不迟。我个人觉得,这样做更为稳妥,可否?”

    柳远熙眼神复杂,瞧着昨日才宣布为主持乡政府工作的党委副书记,貌似沉思一会儿,最后说:“这样也行,明日下午再开会,确定事态平息再说。”

    就那么一眼,江宁心如明镜,感觉极不舒服。

    年轻党委副书记有些想不通,还有些不服气。

    难道不该这样处理么?你柳远熙不外乎觉得我这个才提拔的新人竟然胆敢抵触党委书记嘛,这难道不是商量事情么?既然是商量,就应当允许别人保持个人意见和不同观点,大不了你动用一把手权力不予采纳便是,谁能奈何?你有必要上纲上线,站在触碰党委书记权威的高度看待工作层面事情么?

    会议很短,但很堵。

    江宁很快打消了待三位副职离去后继续跟党委书记交流个人思考的想法,手拿笔记本率先出了门。

    回到隔壁办公室,江宁静坐良久,直到抽完一支烟,依然未听到走廊传来卓云的脚步声,于是懒得理会这些烧心费脑的无聊事,干脆去了场口槐树人家,找茶叶蛋玩去,顺便再给许茶叶她娘送些降压药。

    天黑时,街面几乎无人。

    晃晃悠悠走回场镇江宁径直来到君君茶铺,坐在屋檐下一张方桌边,扯开嗓子喊:“军姐呀……”

    没等到平时像只兔子飞跑而至的店小二前来嘘寒问暖,江宁瞧见穿着一件青色风衣的老板娘一脸灿烂地款款而来,人未至话先到。

    “哟,江乡长,吃过晚饭没?怎么现在来茶铺呢?是喝茶还是玩麻将呢?”

    江宁微眯眼眸,毫不吝啬地裸露着满脸诚恳,笑吟吟道:“不喝茶不打牌的话,就不能来看看军姐啦?俗话怎么说的,好吃不过饺子,后半句……我不记得了,军姐,你说说呢。”

    朱洪军还未到半老年纪,丰腴之间仍有几分风韵,只不过从事茶铺生意多年,见识过太多油嘴滑舌之徒,早已练就一身油盐不进的过人本事,现在面对青涩少年突然爆口的虎狼之词自然不以为意,反而有些姐待弟的亲昵意味,于是眉眼带笑顺口应道:“嫂子再好耍也是哥的,你就莫东想西想,吃东西不长!”

    演技与日俱长的年轻人噘起嘴唇,足可挂油瓶,佯装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不满道:“我当然晓得嫂子是秀儿哥的,不过,未必饺子都吃不到一个啊?军姐,我真是来蹭饭的,煮碗饺子如何?”

    “此话当真?”

    年轻人笑容和煦,貌似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

    夫贵妻荣多年的朱洪军是个颇有见识的女人,马上意识到自己夫君的领导无事不登三宝殿,嘴上托词蹭饭吃饺子,定是前来有事相商,当即掏出手机联系苏绣,让他赶紧结束应酬饭局回到茶铺来。

    江宁笑意温和的眸光中倏然闪过一丝晶亮,心中对苏绣家属高看一眼。妇人打电话时,压根没说让丈夫回家来的原因,更没提到江宁的名字。但凡不按常理出牌,心中自有打算,对于一个场镇生意人来说,已经很不简单了,起码说明一点,朱洪军已经猜到自己此行目的。

    随后,朱洪军端来一杯上等绿茶,歉意道:“江兄弟,后厨和店小二都已下班回家,嫂子只得亲自去准备饭食,不好意思让您独自喝茶一会儿,待会儿苏绣回来陪您。”

    江宁哈哈作笑,随后收敛笑意提醒道:“军姐,饺子和嫂子好比与熊掌不可兼得,麻烦您只煮饺子,填饱肚子就成。”

    朱洪军并未走向后厨,反而往楼上而去,边走边嘀咕:“你这小子啊,不晓得今后咋得了哦,现在连女朋友都没见着影儿,说话这般吊儿郎当,谁家姑娘若不是饥不择食,怕是不敢以身相许的……”

    党委副书记朝着那道丰腴背影扮个鬼脸,灿然笑开了。

    约莫十分钟后。

    副乡长苏绣急匆匆赶回来,一屁股坐在小方桌对面,开门见山问道:“喂,找我有急事?”

    江宁将茶碗盖子立在桌上旋转,似笑非笑瞧着对方,玩笑道:“哟呵,我蹭饭行不行?秀儿哥,您不会觉得我专程前来茶铺看望嫂子吧?”

    “扯淡!”苏绣笑骂一句,扭头环视四周,见四下无人,洋洋得意道:“母老虎你也喜欢?苏哥这辈子可算是废了,当年若能如你这般牢靠把住裤带,说不定娶得如花似玉还温柔体贴的姑娘,生三四个大胖小子,就算达到人生巅峰了。”

    江宁蓦然抬头,眼神突变,就如白日见鬼般,惊愕当场。

    不知何时从后门溜出去的朱洪军手提一袋凉拌卤菜,此时横眉叉腰站在自顾说得津津有味的苏绣身后。

    顺着江宁的目光,苏绣疑惑地扭头,还未来得及抱头鼠窜,脑袋突然传来一股剧痛,当场被人拍翻在地。

    面相清秀的男人干脆坐在地上,懒得爬起来,按照往常经验,定将再挨上一记降龙掌才会罢休,只是仰起笑脸,嗓音颤抖,讨好道:“哟,老婆,我说嘛,只要我说半句违心话,你一定会出现,哈哈,屡试不爽呢!”

    女人一手揪住男人耳朵,拖起就往厨房走,边走边骂:“老娘让你爽,这样爽不爽?还不赶紧去楼上拿酒,有点眼力见没?晚上熄灯后,你不给老娘爽够不许睡觉!”

    那个手捧茶碗的单身汉除了瞠目结舌,再无其他表情。

    几分钟后,苏绣带着一股旋风从楼上蹿下来,手提两瓶由五种粮食烤成的白酒,笑嘻嘻道:“今晚这顿酒,就算升迁祝贺酒哈,以后可别说苏哥抠搜哟!”

    “大气!”江宁竖起大拇指,忽然猛拍一记脑门,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喃喃道:“我给嫂子说过,吃饺子呢,咋就拔高伙食规格啦?要不得哟,真的要不得!”

    朱洪军端着两盘凉拌卤肉和一盘油炸花生米放在桌上,柔声道:“江老弟,有啥要不得呢?好几次见您路过茶铺,我邀请吃晚饭,您都拒绝了,今日定要请您好好喝一杯。”

    江宁伸手拿起一坨卤猪蹄喂进嘴里,含糊道:“今日确实有些心里话跟苏哥聊聊,嫂子,您也坐下吧,咱们边喝酒边唠嗑。”

    朱洪军听话地坐下,她也想听听,说不定还能给自家男人把把关,可别被这个毛头小子卖了还帮着数钱。

    江宁端起酒杯,与二人酒杯碰了碰,喝下去一大口,砸吧着嘴皮,连声称赞好酒,然后瞧着苏绣,缓声道:“我没记错的话,苏哥从部队复员,已经在横山干了十八年有余,先从街村记分员干起,三年后成为乡政府治安员,两年后未能转为正式民警进入派出所,却成为了计生办正式职工,在计生办工作八年时间里,先后任副主任、主任,一干就是六年。转岗民政办主任的第三年,提拔为副乡长,如今算来,任副乡长已经五年零四十七天。”

    苏绣诧异不已,没想到年轻人如此有心,喝了一大口酒,叹息道:“是啊,当初复员回来,既娶了当年算得上横山一枝花的你家嫂子,又转为计生办正式干部,我抱着一腔热血,发誓要干出一番大名堂,不曾想,十八年过去了,如今止步于副乡长位置,哎,苏哥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呐!”

    朱洪军敬了江宁一杯酒,放下酒杯,轻声道:“嫂子虽然不是乡干部,这些年听秀儿说过不少事,总觉得横山太偏远,不容易出干部呢,秀儿好几个战友早已提拔为正科,有的还是副县长呢。”

    江宁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微笑道:“我虽然来横山不久,当官资历更是摆不上桌面,我在县委办工作了一段时间,虽说时间也不长,但听说过也见识过不少官场道行。我总觉得啊,干部是否得到提拔重用,并不在于地势偏远与否,而在于个人能力水平高低。”

    “秀儿哥,您知道部队提干的硬道理,唯军功是瞻,战争年代只看杀了多少敌人,和平年代就看获得多少奖项。其实,地方领导干部提拔也是同样道理,县委见不着横山干出几件大事要事,如何认为横山干部优秀理当提拔重用?”

    听到这里,苏绣端起一杯足足三两的白酒,一饮而尽。

    江宁替他夹块肥瘦相间的猪腿肉,自己吃颗花生米,边嚼边说:“军姐,您见识过苏哥当年在计生办、民政办工作那股拼命三郎尽头,起早贪黑,刮风下雨,始终坚持走村入户,有时还将自带干粮给了吃不起饭的贫苦人家,自己则饿一天肚子。有次,秀儿哥捡到一个摔下山崖的山民,还未赶到乡医院,这人因伤势过重死在他背上,秀儿哥像发疯般求着医生一定要救活山民,在场的医生护士无不落泪。”

    苏绣两眼赤红。

    朱洪军频频点头,泪眼婆娑望着自家男人,颤声道:“嫂子我这辈子没看错人,秀儿是个真男人、好干部!”

    江宁蓦然换了一张脸孔,眼含忧郁,叹息道:“近十年,横山受地域条件限制,没有如其他乡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最起码未能干出一两件让人刮目相看的实事,差不多算作守摊过日子。真不怪县委不提拔横山干部,只因没理由啊!”

    年轻人叹息道:“这几年,莫说横山乡副职,就连书记乡长也未受到上级重视,有两位党委书记、三位乡长在横山退居二线,四位党委书记平调至其他乡镇,有的才得以回到县级部门当局长,其中一位去江源镇干了三年,最后提拔为市级部门副职,总算出了个副处级干部。”

    见苏绣又想喝下整杯酒,江宁抬手按住他的酒杯,话锋一转,朗声道:“听人讲,我想修村道,彻底改变横山交通现状,下步大力发展以产业为主的乡镇经济,让老百姓富裕起来。当时很多人都嗤笑我是毛头小子,纯属异想天开。但是,我不这样认为,愚公都敢移山,横山人就该世代贫穷?苏哥,您是横山人,也是军人,血液里流淌着亮剑精神,我就问一句,您敢不敢跟我一起,从此改变横山现状?”

    朱洪军不合时宜地插话问道:“跟您?”

    江宁不理会妇人,只拿眼神死死盯着苏绣激动的脸庞。

    苏绣猛然一拍桌面,震得碗筷跳动,挽了挽衣袖,粗声道:“军人永远是军人,谁也不是孬种!您一个外乡人愿意为横山人着想,江宁,苏哥有啥不敢?”

    江宁举杯邀酒,痛快至极。

    原以为江副书记下套设圈的朱洪军打消顾虑,比两位男人喝得更为豪爽,直呼过瘾,说再去楼上提瓶白酒,不醉不归。

    江宁有些晕乎,随即制止了继续喝酒的提议,话语不大利索地说道:“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下午我得回县城,后天赶去省城参加学习呢,今晚就不喝了吧。”

    朱洪军听罢,也就不再坚持,热情道:“我去煮挂面,酒后垫垫肚子才好。”

    待妇人离去,江宁拍着苏绣肩膀,压低声音说:“刚才我说的不出意外,是指苏家不出幺蛾子,目前柳家和许家均已平息,希望苏哥从大局出发,维护横山安定团结,才有机会修路发展经济,否则,一切免谈。”

    “苏哥啊,有些话,我现在告诉您,心知肚明就行。这几天苏家干了啥事说了啥话,我都有掌握,也不知道远熙书记知道与否,我觉得他尚还不知,公安早就锁定许家四位带头人,其中包括您。苏哥,就此收手吧!”

    苏绣脸色大变,酒醒了一半。

    朱洪军适时端来面条。江宁毫不客气,呼噜呼噜地吃得甚欢。苏绣则吃得艰难,难怪他长得堪比女人还苗条。

    年轻党委副书记知道,即便今晚谈话能够起到一定效果,与柳、许两大姓氏家族一样,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里,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维护大局稳定,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

    江宁离开君君茶铺时,听到应该没醉的苏绣说了一句醉话:“江宁,苏哥今后就靠你了!”

    夜色浓郁,横山秋高气爽,十分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