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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公元前206年至公元8年 第53章 萧规曹随

    参代何为汉相国,举事无所变更,一遵萧何约束。

    ——《史记·曹相国世家》

    就在齐王刘肥入京忙于自保之时,西汉首位相国萧何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萧何自从跟随刘邦起兵以来,常年坐镇后方,不仅确保了刘邦后方的稳定,而且为前线军队源源不断提供补给,尤其是“荥阳对峙”时期,由于刘邦多次独身而逃,坐镇关中的萧何不得不多次征调关中兵力来补充前线,以至于后来甚至不得不抽调老弱少年从军,正是凭借着萧何的不断输血,刘邦才在正面战场顶住了项羽,最终等到了扭转战略局势的那一天。

    西汉立国以后,又因叛乱频发,刘邦长期领兵在外,萧何则留守关中稳定后方,对于西汉初期的政局稳定功不可没。正因如此,刘邦在平定功臣功劳时,将萧何定为了功臣第一。

    不过,也正是由于萧何长期坐镇治理后方,将关中地区治理的井井有条,深得关中百姓的拥戴,以致刘邦都不得不对其予以防范,唯恐哪天后院起火,即使萧何采用自污的方式化解猜忌,但也仅仅只是保住了性命,刘邦为了打压相权,还是寻了个借口将萧何下狱,并给其加上了刑具。

    虽然仅被囚禁了数天,但对于年事已高的萧何来说,牢狱的环境本就是个不小的折磨,更何况还要全身佩戴刑具,以至于萧何出狱时甚至连路都快走不动了,此后身体便一直不好,最终在刘邦去世两年后,就此一病不起。

    对于这位曾经辅佐自己坐镇关中,为西汉王朝的建立和稳定操劳了一辈子的长者,惠帝刘盈内心深处充满了敬意,虽然他早已不理政务,但当得知萧何病危后,刘盈还是像吕后和大臣们一样,亲自前往萧何府中探望。

    刘盈坐在萧何的病榻旁,握着萧何的手,在嘱咐萧何安心养病之余,又趁机询问,“丞相百年之后,谁可代之?”见到萧何因病难以言语,刘盈便又问道,“齐相曹参如何?”

    刘盈与吕后虽为母子,且刘盈太子之位的稳固吕后居功至伟,但由于刘盈即位以来,吕后始终牢牢掌握着内廷和外廷大权,再加上吕后残杀戚夫人母子,母子二人如今的关系十分紧张。

    刘盈有心重整朝政,收回朝政大权,奈何由于刘邦晚年有意让吕后插手朝政,再加上吕后自易储事件以来长期拉拢朝中官员,导致以朝中大量官员皆为吕氏一党,刘盈根本无力对抗,而这也是其长期怠政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今萧何病重,正是朝廷权力更迭的关键时刻,刘盈认为这正是自己夺取权力的良机,他又岂肯放过,因而试图利用改换丞相的机会来争夺外廷的控制权。

    刘邦在评定功臣功劳时,曹参被定为功臣第二,虽然略逊于萧何,但实为武将功臣第一,其资历、地位和声望较之萧何毫不逊色,而通过齐王刘肥进行侧面了解,曹参虽为武将出身,但他的治国才能同样极为出众。

    担任齐相之后,曹参自知自己理政能力有限,便将齐国的乡贤、读书人都召集起来,询问他们安抚百姓、治理封国的方法,然而数以百计的贤者、儒生,因为见解不同,面对询问众说纷纭,一时间难有定论。

    西汉立国之后,刘邦在陆贾等人的建议下,主张以道家的黄老思想治国,采用“无为而治”的治国方略,而齐地儒生却多崇尚儒家思想,与朝廷的方略并不相符,因此听了众人的建议,曹参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后来,曹参得知胶西有位盖公精研黄老学说,与朝廷的治国方略相符,便派人携重礼将其请来,向其请教治国之法,盖公表示治理国家贵在清静无为,让百姓们自行安定,不要过分干涉,曹参于是让出自己办公的正厅,让盖公住在里面。同时,曹参又招募蒯通等人作为幕僚,辅佐自己治理齐国。

    曹参担任齐相九年,在他的治理下,齐国局势安定,百姓生活日渐富足,因而官声极好,当地人都称赞他是贤明丞相。

    更为重要的是,自从西汉立国以来,便长期在齐地任职的曹参,从未卷入朝廷这个权力漩涡,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

    在刘盈看来,曹参无疑是最为合适的拉拢对象,只要曹参愿意效忠自己,那么自己便有资本与母亲叫板了。

    早在沛县任职时,萧何便与曹参相交甚厚,待到跟随刘邦起兵以后,曹参常常领兵在外,而萧何为丞相坐镇关中,两人一将一相,也算配合默契,直到西汉立国,刘邦平定功劳座次时,久经战阵、战功卓着的曹参,因为对于萧何位居自己之上多有不满,将相始生嫌隙,可是即便如此,由于位居关中辅佐刘邦,而曹参则位居齐地辅佐刘盈,因为没有利益冲突,两人的矛盾并不算太深。

    萧何毫无疑问是忠于汉室的,虽与曹参多少有点矛盾,但出于对曹参的忠心和才能的了解,当得知刘盈有意曹参接任丞相一职后,萧何内心深处还是十分支持的。

    因此,听到皇帝提名曹参,萧何立即挣扎着起身,向刘盈叩头道,“陛下如果能以曹参为相,我萧何便死而无憾了。”

    数日之后,萧何去世,刘盈下诏赐其谥号“文终”,同时下诏召齐相曹参入京接任丞相一职。

    曹参虽然是刘盈提议的人选,但由于刘邦临终之前,在“病榻问相”时同样属意曹参接任丞相,因此吕后对此并未予以反对。

    远在齐地的曹参听到萧何去世的消息后,还不等朝廷诏命到达,便命令门客赶快收拾行装,说,“我将要入朝当相国去了。”过了不久,朝廷的使者果然来到了齐国。

    曹参入京继任丞相之位后,还是按照当初在齐国一样,完全遵循“无为而治”的治国方略,整天无所事事,各项事务全部按照萧何制定的典章制度继续运转。

    不仅曹参自己如此,就连他任命的丞相府属官同样如此,曹参接任丞相之位后,便从各郡和各诸侯国挑选了一些质朴而不善言辞的老实人,任命他们为丞相府属官,替换掉了那些过于苛求细节和太过追求声望名誉的官员,使得整个丞相府充斥着一副宁静祥和的面貌。

    西汉立国以来,身处齐地的曹参虽然一直远离朝堂这个权力漩涡,但也因此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清了权力博弈的凶险。曹参心里很清楚,自己即便是站对了队伍,对于已经位极人臣的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可一旦站错了队伍,恐怕就会招致杀身之祸。

    因此,曹参之所以“无为而治”,一方面是源于西汉初期的治国方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深知权力博弈的凶险,不愿意卷入政治博弈的漩涡。

    本想拉拢曹参为自己所用的刘盈,发现曹参担任丞相以来,不去治理朝政,却只顾整日饮酒作乐后,便派人前去规劝曹参。

    彼时,在历经易储事件以后,吕雉便已经拉拢和笼络了不少大臣,即使刘盈在位理政,在这些朝中大臣的拥护下,吕雉仍然拥有极大的话语权,而在刘盈放弃理政之后,吕后正式执掌朝政大权,功勋大臣们更是尽皆效忠于她。

    面对如此局面,刘盈只能重新提拔一些官员为自己所用,但与功勋大臣们相比,这些官员的职位普遍较低。

    于是,在刘盈的指示下,每天都有不少卿大夫以下的官员和宾客前去拜访劝谏曹参,曹参则是来者不拒,每次都设宴款待他们,然而无论这些人想说什么,曹参却是一概不听,只是拉着他们痛饮,结果这些官员宾客每次都是喝的酩酊大醉,却连规劝之语都没能说得出口,大家对此都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由于曹参对于自己的随从和属下官员极度礼遇,甚至他们有什么过失,曹参也都是尽力隐瞒,因此整个丞相府犹如铁板一块,外人即便想要打听消息,都绝无可能。

    刘盈见外人规劝毫无作用,便想用亲情来拉拢曹参。当时,曹参的儿子曹窋担任中大夫,刘盈便对其说道,“你回家之后,试着私下问问你父亲,就说‘高帝刚刚永别了群臣,皇上又很年轻,您身为相国,整天喝酒,遇事也不向皇上请示报告,又如何处理国家大事呢?’但不要说是我让你去问的。”

    于是,曹窋便趁着休沐回家的机会,将刘盈的意思转达给了父亲。曹参听罢,当即便将曹窋训斥了一番,由于担心事情外泄,曹参并未将自己的顾虑说给儿子,而是命人打了曹窋两百个板子,然后对其说道,“你还是进宫侍奉皇上去吧,国家大事不是你应该插手的。”

    见到曹参油盐不进,刘盈只好自己出面,趁着曹参上朝的机会,将其单独留下,责备道,“你为何惩治曹窋?上次乃是我让他去规劝您的。”

    曹参闻言连忙脱帽谢罪,但却并未回答刘盈的问题,而是说道,“陛下您仔细考虑一下,论英明神武,您与先帝比谁强?”

    刘盈想都不想便说道,“我怎么敢跟先帝相提并论呢?”

    曹参又问,“那么陛下您看我和萧何谁更贤明呢?”

    刘盈有心拉拢曹参,但又不想违背本心,只好有些犹豫的说道,“您好像也不如萧何。”

    曹参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陛下说的没错,那么既然如此,如今先帝和萧何已经使天下承平,典章制度也已经完善,陛下只需垂拱而治,我等臣子各自谨守职责,遵循原有的制度而不随意更改,不就行了吗?”

    刘盈知道,曹参这是在规劝自己,只要吕后不做出过于出格的事情,又何必与其争夺权力呢?见曹参是这个态度,刘盈只能无奈的摆了摆手,说道,“好吧,您去休息吧。”

    在没有曹参支持的情况下,性格本就仁弱的刘盈也只能放弃了与吕后的博弈。自此之后,心灰意冷的刘盈每日只顾饮酒作乐,而不再理会朝政。而正是由于刘盈的放权,刘邦辛辛苦苦的布局,自此彻底崩溃,吕后开始名正言顺的代替刘盈接管朝政。

    得知汉廷乃是女子掌权,北方匈奴的冒顿单于为了试探汉朝虚实,便写了一封信给吕后,信中尽是调笑之语,甚至表示自己要迎娶吕后。刚刚执掌大权吕后看罢大怒,当即便决定出兵攻打匈奴,因而召集一众将领前来商议出兵事宜。

    众将得知了事情原委,全都义愤填膺、愤愤不平,上将军樊哙更是怒气冲冲地起身说道,“我愿领兵十万,横扫匈奴。”

    各位将领见状,也都齐声应和,只有季布起身说道,“樊哙此人当斩”。

    闻言,朝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季布,季布这才继续说道,“当年,先帝率领四十万大军尚且被困平城,如今樊将军怎么能用十万人马就横扫匈奴呢?这不是当着太后的面撒谎吗?再说秦朝正是因为对匈奴用兵,才导致民怨沸腾,最终酿成陈胜等人的起义,直到如今战争的创伤还没有恢复。樊将军难道为了阿谀奉承,要让天下再度动荡不安吗?”

    樊哙作为吕后妹夫,乃是吕后的绝对嫡系,你季布什么身份,不过是个被先帝赦免了的罪臣,竟然敢这么当面顶撞,众将领看着季布,一时间都替他捏了把汗。

    吕后清楚,季布表面是在问罪樊哙,实际上却是在规劝自己,冷静下来的她,仔细思量季布的话,也不得不认为季布说的很有道理。

    因此,吕后不仅没有怪罪于季布,反而采纳了他的意见,不再坚持对匈奴用兵,只是命大谒者张泽给冒顿单于回信说:自己已经年老色衰,冒顿单于你就不要再惦记了,你们匈奴人不懂礼节,我也不怪罪讨伐你们了。

    冒顿单于见汉朝来信不卑不亢,便也没有敢于贸然与汉朝开战,而是以自己不懂礼节为由,派人向吕后表达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