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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求求你快脱下长衫吧! 第37章 来晚了

    乡野的顽童大多没有什么见识,却难得保留一份天真烂漫,成年人的世界离他们太远,此时他们还可以坦然地称呼和善的富家少爷一声‘迅哥’。

    待到年纪渐长,品尝了世间艰险,明白了这个世道运行的规律,他们便又如同父辈一般,低眉顺眼,逢人便恭敬喊一句:“老爷”。

    范进从记忆里挑了几则小故事,很快就和孩子们打成一片,被孩童们围绕着,成为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期间,范进自然也轻易的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沉默良久,除了感慨几句,同样颇为无奈。

    世道如此,徒呼奈何。

    倘若不是一朝中举,龙腾飞跃,他又比泥腿子们好到哪里去?

    一个老秀才的功名,远不足以逆天改命,更遑论是兼济天下。

    不多时,左家庄的租子已然收完,佃户们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主家心善,没有涨他们的租子,全家老小再勒一勒裤腰带,今年大约也能捱过去。

    里长身边跟着几个汉子,径直朝着范进等人的方向走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喜意。

    只是,待看到几个皮猴儿围在范进身边,纠缠着听故事的时候,这份欢喜顿时荡然无存。

    老里长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厉声一喝,只是面皮抽动间,竭力按捺下来,扭头给了几个汉子一个警告的眼神。

    暗道,回头该是跟庄里的汉子娘儿们好好说道说道,没的这般没规矩。

    看到庄里人眼中威风凛凛,积威甚重的老里长板着一张脸,孩子们立时慌得屁滚尿流,乌泱泱地跑了。

    倒是那个两岁半听了鬼故事尿裤子的小孩,被一个半大孩童拽着后衣摆,如同揪住小猪崽的尾巴倒拽,一双乌黑的小手连连张开,嘴里还倔强地喊着还要听故事,看得范进忍不住噗嗤一笑。

    老里长心下惴惴,满是老茧的手往衣服上抹了抹,“乡间孩童顽劣,不识礼数,冲撞了贵人,还请范举人原谅则个,莫要与他们置气。”

    范进连连摆手,不以为意道:“里长这是说的哪里话,乡间童趣罢了,哪里谈不上冲撞,我倒是对这几个机灵的小子,喜欢的紧。”

    这不是假话,范家上下,谁不盼着范进早点有子嗣,好传承这偌大家业?

    府里的姨娘,哪个不为了子嗣这事暗暗较劲?

    便是范进,同样无法在子嗣这个问题上免俗,甚至时常策马上阵,浴血厮杀,日日操劳。

    闻言,老里长面色稍缓,只是心下却打定主意,回头就整顿一番。

    贵人的脾气哪里有说得准的,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升斗小民在面对权贵的时候,又有哪个不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贵人没有计较是贵人心情好,倘若真个完全释放本性,他日必遭大祸。

    范进眼见劝说不动,也不好再劝,恰奉管家福伯远远走来,说话间还抬头看了看高悬的烈日,“老爷,租子俱已收齐,时辰也不早了,您看?”

    “那便去往下一个庄子吧。”

    范进挽了挽袖子,辞别老里长,吩咐了一句:“接下来的路多半好走些,还是尽量加快行程吧,免得让乡亲们久等了!”

    今日拢共收三个庄子的租子,其他两个庄子,多半也如同左家庄一样,早早便已候在那儿。

    “哎。”福伯恭敬回了一句,旋即又跟几个下人吩咐了几句。

    范进缓步走到马车旁,一个下人眼疾手快,端过来一张凳子,只待范进踏上借力登上马车,另一个下人则把马车帘子往边上一卷。

    此时倒是用不着燃煤取暖,广东的冬天虽也有几分刺骨寒,可暖融融的日头一悬中天,遍体的寒意也就散了个干净。

    反倒是阳光透过马车车窗打在人身上,让人仿若是住进了暖房,入眼所见,尽是一派金碧辉煌。

    这趟行程倒是不像晨间那般煎熬,一来路面已不再泥泞,马车走得较为稳当,行进速度亦是极快,二来则是阳光打在身上,平添了几分慵懒倦意。

    “老爷,白石庄到了,您看要不要下去看看?”慧和尚骑着高头大马,在马车车窗旁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到了?”

    范进旋即又哦了一声,“让福伯领人去收租子吧,还似早上那般,我就不过去了。”

    说着,他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在村头的一颗桃树下远远眺望着远方的群山,手则漫不经心的搭在桃树树干上。

    这株桃树,约莫一二十年轮,谈不上苍劲,更谈不上繁茂,只是枝头隐隐冒出几根绿芽儿,间或还能寻到几朵花苞。

    想来,今年的寒冷天气,大约是快要过去了。

    有了上一次的收租经验,福伯这一次带队,倒是干练了许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福伯并一行人便已回来。

    “走吧,最后一个庄子路程稍远些,咱们尽早过去,赶在日落之前回城。”范进也没有废话,得知租子数目无误之后,便是点点头催促了一句。

    最后一个庄子,名字倒是取得不错,名为浩源庄,也唤作浩源村。

    与左家庄和白石庄比起来,浩源庄倒是略显富庶一些。

    与左家庄的红壤、白石庄的黄土不同,浩源庄多是水田,田亩产出较之一般的庄子要高出不少。

    一行人赶至浩源庄的时候,天色约莫已是酉时,连原本灼热的日光都逐渐黯淡下来。

    白居易《醉歌》有云,“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前没”,说的便是日入时分。

    “乡亲们,是我们来晚了呀!”范进下意识一句口头禅,差点没唬得全庄子的人方寸大乱。

    这简直形同在攻击他们死去的记忆,遥记得几年前张静斋任县令时下乡督税,便是最喜这一句开场白,然而收起税来那叫一个心狠手辣。

    不过好在范进也不是什么坏人,还十分体恤乡民,在他的目光所及,下人们还不敢玩什么中饱私囊的把戏,该是多少就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