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步登天 第53章 仙路茫茫
今天是凡人的苏阳节，又叫神女节、消难节、沐浴日。传说，曾经凡人界爆发过一场瘟疫，尸骸遍野，生灵涂炭，天上仙女不忍，下凡降下灵药，瘟疫才得以平息。具体故事在《人仙记三十六篇》里有所记载。
后来，凡人为了纪念这位仙子，便将每年的四月初九定为了苏阳节，节日流传至今已有一百年。其间还衍生了许多关于这位灵药仙子的凄美爱情故事。
凡人们在这天往往会沐浴更衣前来参加庙会。经过多年演变，本该是保佑平安健康的灵药仙子，却被人用来求子求姻缘，只是这几年，天下要乱了，人们才渐渐想起灵药仙子本来的作用。
崚州还算平安，灾荒与战火还未蔓延到此处。今日苏阳节，仙子庙里，香客们络绎不绝。
一位夫人，牵着她五六岁的女儿，前来参加庙会，丫鬟忙前忙后照料着。
夫人衣着简洁得体，看来有了一些年纪，但从气质五官上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位美人。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左瞧右望，仙女庙外有许多摊位，卖了些可爱的小玩意，以及零食小吃，小孩子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抵抗力。若不是夫人牵着她，她恐怕就要飞走了。
三人来到庙前，丫鬟手里已经大包小包拎了许多东西。几截石阶往上，可以看见施恩殿，仙子的石像就放在里面。
丫鬟向上走了几步，转过头，看见夫人立在原处。她顺着夫人的视线瞧去，原来在石阶与墙壁的夹角处有一个乞丐坐着。
她两步下来，夹着包裹，想要从荷包中取出两文钱，她知道夫人是又起了善心。
夫人拍拍她的手：“我来吧。”
她点点头，觉得夫人是体谅她拿着东西行动不便。
夫人牵着女童走到乞丐旁边，从绢布中取出一个荷包，她弯腰，三只手指仍抓着女童的手，两只手指从里面敛起了一枚碎银子。
“唉！夫人。”丫鬟情不自禁开口。
“没事。”她和蔼地笑笑。
那乞丐身子单薄，还是个独臂残废，此前他一直低着头，等到夫人弯腰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伸出一只手。
只是他不看银子，而是盯着夫人的脸看，目不转睛。
丫鬟在一旁咳嗽两声，他才缓缓将头低下，那双小兽般的眼睛躲藏起来，他长发乱糟糟的，银子攥在手中：“好人有好报，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声音哑哑的。
丫鬟看他说了几句吉祥话，脸色才慢慢缓和。
那乞丐低着头，没有再抬起来。
然后夫人离开。巨大的仙子像下，夫人牵着女儿跪下，却有些发呆。丫鬟转过头看她，觉得她一向虔诚敬神，怎么今日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夫人牵着女儿出了庙门后，总有些焦虑心烦。
没走几步，她终于转过头来，问：“阿宣呀，咱们家还缺下人吗？”
“夫人问这干什么？”丫鬟不解。
“因为……因为……”夫人说着说着目光恍惚，眼睛有点湿润。
“哎呀。夫人您怎么了？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吧？”丫鬟关切地问到，上前去挽着她另一只手。
“啊，没事。我想起刚刚那个乞丐，他断了一条手臂，怪可怜的。”说着她眨眨眼，泪勉强收了回去。
“哎，夫人呀，您就是太心软了。您不是已经给了他那么多银子吗？况且，咱们带个残废回去能干嘛？说不准他身上还有病。”
阿宣聪明伶俐，夫人一般有什么事都是会听她的。但这次，她却固执地说到：“他只有一条手臂，天下又不太平，若在外面，要吃多少苦啊。我心里有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很亲切，能碰见也算有缘分。我们将他带回家，给他安排些轻松的活计，也算救他一命。好不好？”
说着说着，夫人眼眶又湿润了，好像还带着点急切。
“夫人这落泪的毛病又犯了。”阿宣心中叹一声。十几年前夫人经历了一场变故，从此就落下了病根，这两年没怎么犯了，本以为都好了，谁知道如今又出了问题。现在阿宣可不敢刺激夫人。
“好，都依夫人的。”她挽着夫人的手紧了紧，用手帕将她的眼泪擦干。
夫人因此微笑一下，眼泪也没再出现了。
“夫人高兴了就好。”阿宣松了口气：“走吧，我们去找他吧。”
三人又原路寻去，可台阶夹角处却空无一人。
夫人牵着女儿焦急环视，四面行人匆匆如流水，香腊上青烟袅袅，她再也找不着那人的踪迹。
突然一声轻咛将她唤了回来。
“娘，疼。”小女孩委屈地喊到。
她这才将手松了松，同时心里空落落的。
“对不起呀，娘捏疼你了吧？对不起。”说着她蹲下，在女孩儿的小手上揉了揉，吹了吹。
“娘，抱。”
“好，让娘抱抱你。”夫人蹲下，温柔地将小女孩抱起来，拍了拍她的背。
“夫人，要不我来吧，您别累坏了身子。”阿宣见此说到。
“没关系，我有力气。”
阿宣点点头，又安慰到：“可惜没看到那人的踪迹，估计是别处去了吧。夫人，您别放在心上，是他没那个福气。夫人您有心行善，那仙子看见了也一定会保佑您的。”
这次夫人忍住了，没再落泪，她轻声说：“阿宣，咱们回去吧。”
“好好好。”阿宣看夫人状态没什么问题，喜笑颜开，她轻轻挽着夫人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他们都说这灵药仙子灵验诶，可保平安富贵。听说那城东有家人的公子得了什么病，来这拜一拜就好了，我说夫人这么好的人……”
阿宣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被喧闹的人声覆盖，她们走入人群，背影越来越远。
转角处，郑到缓缓将头收回来，背靠着墙壁。修士的力量都不足以支持他的身体，他从墙边慢慢蹲下。
头埋在独臂间，哭了起来。
“娘。”
声音从喉咙底部被缓缓推上来，郑到感觉它是那么陌生。再后面就什么也说不出了。就像多年前击败虎妖后的那个夜晚，他也这么神差地喊了一句，蹲着哭了半天，那时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许久，许久，他从墙边站起，抬起仅剩的一条手臂，擦干净眼泪。
他转身，沿着一条蜿蜒小道离开。背影越来越远。
（我看着这一幕，跟着他的足迹，缓缓向前走。心底有些回忆不由自主浮现。那是我还在练气期时听过的一首歌。
我只记得，有位老喜欢哼这首歌的师姐很漂亮，但她究竟长什么样却记不清了。
那音乐缥缈又哀怨，像一片离开了树，却还没有归根的叶子，只能在半空中飘啊飘。想到此时，我耳旁似乎又响起了，呜咽的箫声。
你说仙路茫茫。
有多少苦难，只能往心中藏。
你说仙路茫茫。
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也难防。
你说仙路茫茫。
再回首，也只有神伤。
你说仙路茫茫。
该归于何方？
何处才是梦乡？
你说仙路茫茫。
连眉目都浸满风霜。）
后来，凡人为了纪念这位仙子，便将每年的四月初九定为了苏阳节，节日流传至今已有一百年。其间还衍生了许多关于这位灵药仙子的凄美爱情故事。
凡人们在这天往往会沐浴更衣前来参加庙会。经过多年演变，本该是保佑平安健康的灵药仙子，却被人用来求子求姻缘，只是这几年，天下要乱了，人们才渐渐想起灵药仙子本来的作用。
崚州还算平安，灾荒与战火还未蔓延到此处。今日苏阳节，仙子庙里，香客们络绎不绝。
一位夫人，牵着她五六岁的女儿，前来参加庙会，丫鬟忙前忙后照料着。
夫人衣着简洁得体，看来有了一些年纪，但从气质五官上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位美人。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左瞧右望，仙女庙外有许多摊位，卖了些可爱的小玩意，以及零食小吃，小孩子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抵抗力。若不是夫人牵着她，她恐怕就要飞走了。
三人来到庙前，丫鬟手里已经大包小包拎了许多东西。几截石阶往上，可以看见施恩殿，仙子的石像就放在里面。
丫鬟向上走了几步，转过头，看见夫人立在原处。她顺着夫人的视线瞧去，原来在石阶与墙壁的夹角处有一个乞丐坐着。
她两步下来，夹着包裹，想要从荷包中取出两文钱，她知道夫人是又起了善心。
夫人拍拍她的手：“我来吧。”
她点点头，觉得夫人是体谅她拿着东西行动不便。
夫人牵着女童走到乞丐旁边，从绢布中取出一个荷包，她弯腰，三只手指仍抓着女童的手，两只手指从里面敛起了一枚碎银子。
“唉！夫人。”丫鬟情不自禁开口。
“没事。”她和蔼地笑笑。
那乞丐身子单薄，还是个独臂残废，此前他一直低着头，等到夫人弯腰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伸出一只手。
只是他不看银子，而是盯着夫人的脸看，目不转睛。
丫鬟在一旁咳嗽两声，他才缓缓将头低下，那双小兽般的眼睛躲藏起来，他长发乱糟糟的，银子攥在手中：“好人有好报，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声音哑哑的。
丫鬟看他说了几句吉祥话，脸色才慢慢缓和。
那乞丐低着头，没有再抬起来。
然后夫人离开。巨大的仙子像下，夫人牵着女儿跪下，却有些发呆。丫鬟转过头看她，觉得她一向虔诚敬神，怎么今日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夫人牵着女儿出了庙门后，总有些焦虑心烦。
没走几步，她终于转过头来，问：“阿宣呀，咱们家还缺下人吗？”
“夫人问这干什么？”丫鬟不解。
“因为……因为……”夫人说着说着目光恍惚，眼睛有点湿润。
“哎呀。夫人您怎么了？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吧？”丫鬟关切地问到，上前去挽着她另一只手。
“啊，没事。我想起刚刚那个乞丐，他断了一条手臂，怪可怜的。”说着她眨眨眼，泪勉强收了回去。
“哎，夫人呀，您就是太心软了。您不是已经给了他那么多银子吗？况且，咱们带个残废回去能干嘛？说不准他身上还有病。”
阿宣聪明伶俐，夫人一般有什么事都是会听她的。但这次，她却固执地说到：“他只有一条手臂，天下又不太平，若在外面，要吃多少苦啊。我心里有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很亲切，能碰见也算有缘分。我们将他带回家，给他安排些轻松的活计，也算救他一命。好不好？”
说着说着，夫人眼眶又湿润了，好像还带着点急切。
“夫人这落泪的毛病又犯了。”阿宣心中叹一声。十几年前夫人经历了一场变故，从此就落下了病根，这两年没怎么犯了，本以为都好了，谁知道如今又出了问题。现在阿宣可不敢刺激夫人。
“好，都依夫人的。”她挽着夫人的手紧了紧，用手帕将她的眼泪擦干。
夫人因此微笑一下，眼泪也没再出现了。
“夫人高兴了就好。”阿宣松了口气：“走吧，我们去找他吧。”
三人又原路寻去，可台阶夹角处却空无一人。
夫人牵着女儿焦急环视，四面行人匆匆如流水，香腊上青烟袅袅，她再也找不着那人的踪迹。
突然一声轻咛将她唤了回来。
“娘，疼。”小女孩委屈地喊到。
她这才将手松了松，同时心里空落落的。
“对不起呀，娘捏疼你了吧？对不起。”说着她蹲下，在女孩儿的小手上揉了揉，吹了吹。
“娘，抱。”
“好，让娘抱抱你。”夫人蹲下，温柔地将小女孩抱起来，拍了拍她的背。
“夫人，要不我来吧，您别累坏了身子。”阿宣见此说到。
“没关系，我有力气。”
阿宣点点头，又安慰到：“可惜没看到那人的踪迹，估计是别处去了吧。夫人，您别放在心上，是他没那个福气。夫人您有心行善，那仙子看见了也一定会保佑您的。”
这次夫人忍住了，没再落泪，她轻声说：“阿宣，咱们回去吧。”
“好好好。”阿宣看夫人状态没什么问题，喜笑颜开，她轻轻挽着夫人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他们都说这灵药仙子灵验诶，可保平安富贵。听说那城东有家人的公子得了什么病，来这拜一拜就好了，我说夫人这么好的人……”
阿宣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被喧闹的人声覆盖，她们走入人群，背影越来越远。
转角处，郑到缓缓将头收回来，背靠着墙壁。修士的力量都不足以支持他的身体，他从墙边慢慢蹲下。
头埋在独臂间，哭了起来。
“娘。”
声音从喉咙底部被缓缓推上来，郑到感觉它是那么陌生。再后面就什么也说不出了。就像多年前击败虎妖后的那个夜晚，他也这么神差地喊了一句，蹲着哭了半天，那时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许久，许久，他从墙边站起，抬起仅剩的一条手臂，擦干净眼泪。
他转身，沿着一条蜿蜒小道离开。背影越来越远。
（我看着这一幕，跟着他的足迹，缓缓向前走。心底有些回忆不由自主浮现。那是我还在练气期时听过的一首歌。
我只记得，有位老喜欢哼这首歌的师姐很漂亮，但她究竟长什么样却记不清了。
那音乐缥缈又哀怨，像一片离开了树，却还没有归根的叶子，只能在半空中飘啊飘。想到此时，我耳旁似乎又响起了，呜咽的箫声。
你说仙路茫茫。
有多少苦难，只能往心中藏。
你说仙路茫茫。
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也难防。
你说仙路茫茫。
再回首，也只有神伤。
你说仙路茫茫。
该归于何方？
何处才是梦乡？
你说仙路茫茫。
连眉目都浸满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