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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染锦玄 第135章 孟府的夜

    冬日的夜风强势卷走他身上的余热,老天好似想用寒冷驱赶他,但孟长亭感受不到寒凉,他贪恋这一刻屋内散发出来温热的光。

    他闭上眼睛仔细分辨,那清甜软糯的笑声是清欢的,那低沉短促的是夫人的,还有最清脆的是他那幺儿。有多久,他没听过这些声音了。

    风见到卷不走他,只能卷起一大块乌云遮住冷月。

    院中没了月光,他只身一人置于黑暗世界中,这样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长长的八年,后面还有不知道多少个这样的日子在等着。

    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丢了这顶乌纱帽,可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孟长亭紧握双拳,微微低下头转身离开。院中婆子见老爷黑着脸离开,心中暗叹着。

    屋内母子三人正看着桌上的棋盘,陈氏与幺儿执白棋,清欢执黑棋,母子三人在灯下享受着温馨一刻,全然不知一家之主的父亲竟在院外站了许久。

    回去的路上,他敲开了宜香楼的院门,管事妈妈见到他,堆满笑容“老爷,您来了?姨娘正在屋里等着您呢。”

    季南歌见到孟长亭,殷勤地迎上来,“郎君,您的手怎么这么冰凉?身上也全是寒气。严妈妈赶紧去煮碗姜汤来。”

    孟长亭任由季姨娘帮他脱掉外袍,换上一件常服。又端来热水,给他净面洗手,再拿软巾给他细细擦干。

    “郎君,清欢姑娘也不小了,女儿大了留不住,该为她相看相看人家。这几日夫人身子似乎好些了。”

    季姨娘的话总是留着最后半句,让人猜。

    孟长亭剑眉一挑,笑着说“既然夫人身子好些了,就让她去操办欢儿的大事,你说的对,女大不中留。”

    季姨娘走到孟长亭身后,缓缓地帮他揉着额角“妾自跟了郎君,眼中只有郎君一人。也不知是妾做了什么错事,至今都没能为郎君诞下一儿半女。”说到这儿,话音都带着隐约的哭腔。

    严妈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季姨娘对着严妈妈使了个眼色。

    严妈妈会意,将姜汤放在桌上,站在一旁轻声道“老爷,前阵子清欢姑娘为夫人请来一位郎中娘子,自那娘子相看后夫人的身子骨便好了许多,院子里的婆子们都说那女郎是位神医。姨娘也想请那郎中娘子来看看,但清欢姑娘却不愿做中人,我也去四下打听了,但洛城这么大,真是找不到那位郎中娘子。”

    说到此处,严妈妈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求老爷可怜可怜姨娘,姨娘自是喜欢孩子的人,可天不遂人愿,老奴是看着姨娘如何诚心求子,姨娘只想为老爷诞下子嗣,让血脉绵延。”

    严妈妈额头贴地,季姨娘也上前跪在严妈妈身旁,给孟长亭磕了头“郎君,南歌真的只想为你诞下子嗣,哪怕一个也行,求郎君怜我,让清欢姑娘将那郎中娘子请来帮我相看一二。”

    烛光下,孟长亭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他起身扶起季姨娘“南歌,你对我的真心,我自然知道,生孩子急不得,还是要讲缘分的。”

    季姨娘立刻红了眼睛,泪珠如不要钱般成串落下,“郎君,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小要求,若清欢姑娘不解气,我明日就去给她跪下磕头,只求她帮我做个中人,将那郎中娘子请来。”

    孟长亭叹出一口气,“那也大可不必,明日我就去同清欢说一下,寻那郎中娘子来,这下你可满意?”

    季姨娘犹如一株被暴雨洗礼后的海棠花,软软靠在孟长亭身上。

    严妈妈见状拿着托盘走了出去,顺便将房门关个严实。只要季姨娘能生下一儿半女,自己的后半生就有着落了,严妈妈美滋滋地想着。

    清欢和幺儿都回自己房中,陈氏的房内寂静了下来,桌上纷乱的棋盘似乎还留着儿女温情,陈氏坐在铜镜前,望着自己消瘦的面容,眼眶处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耸着,这容貌她自己看着都心生厌烦。

    白芷轻轻走进来,站在陈氏身后,拿起梳子帮她梳理长发,“夫人,将养身子要慢慢来,您这几日身上有些力气,多起来走动走动,等开了春,夫人定能如从前般 貌美如花。”

    “貌美如花?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年轻时也是洛城有名的美人,但现在,你看这镜中之人还是我吗?”

    “夫人,若没遇到那郎中娘子,奴婢不敢妄言;夫人也得为公子姑娘们多想想。今日院中值守的婆子告诉我,刚刚老爷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定是老爷也听说夫人身子渐好,想来探望。”

    “嗬,我这身子一直好不了,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他是心虚了吧。”陈氏眼中依旧有恨意。她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放在妆台上。

    “白芷,你说得对,我不能这么自怜自艾,清臣应该快回来了吧,他这年纪若在京城早就成婚娶妻了。还有我的欢儿,我一定要给她觅个良配,让她不再吃一点我的苦。”

    白芷走到一旁点燃了安息香,“夫人,您这么想就对了,养好身子比什么都强,好好睡一觉。”

    宜香楼内,身侧美人已然入梦,孟长亭睁开眼睛,这位神秘的郎中娘子,他也想会一会。夫人的身子自她来了一次之后就渐渐好转,他便知道这位郎中已经探得其间门道。

    聪明之人交锋,往往就在一招一式间,点到为止。

    原本他想的法子已经是觉得周全万分,无人能察觉。而那女郎中只来了一趟,便直接去了煎药的灶台。

    原本他以为那位郎中娘子会将药罐秘密告诉夫人和清欢,哪知那妙人竟不点破。

    既如此,他心中的探究之意便更浓厚了些。

    孟长亭侧头看了看季南歌的背影,是不是每个女子都以为子嗣可以傍身,但这世上,每个人能倚仗的只有自己,这个简单的道理,却很少人能明白。

    夜深了,他要好好睡一觉,当晨曦亮起,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