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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国之自由意志 第6章 回归(1)

    第六章 回归之夜

    卡尔现在对自己的理想产生了怀疑:从小大家都被教育要树立远大理想,似乎是要为人类的终身事业而奋斗----没有宏大的志向简直不可想象---好像低人一等,所以卡尔一直以来严格要求自己:读圣贤书经天地事,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现在看来有点不可思议。在这里没人跟你谈理想,有的只是现实:每天干活挣钱,有钱了享受,就这么简单:象阿郑何生卢生这些他认识的人,都那么奇形怪状而又理所当然,也许在别人眼里,他也是这样,可能这就是生活,让人迷惑而又不由自主----

    他依然在街道上奔走,风雨匆匆,在各个“美好”的新写字楼里穿行,那种苟且的感觉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最终消散,化为云烟。

    那份报价做好了,晓天经理亲自出马,两人上了工地,那个叫林清竹的设计师,人如文竹,点点朱唇,神情冷漠客气,跟晓天经理的魅力与风情完全不对等。

    “先放在这吧,到时我跟美国人推荐一下!”设计师细细看了一遍,前后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晓天经理碰到一个不出招的对手,无从发挥自己高超的业务能力。过了一星期,卡尔又打了设计师call机,说还早,过了两星期,晓天经理说直接去工地。

    “看看那个小靓仔,光打电话没用!”二人到了工地,那设计师不见了,有个很粗鲁的工头讲一种听不大懂的闽南话,说他回去了,不来了。再后来,卡尔再上去时那公司已经搬进来了----这之后卡尔的几个单都重复了这个结局,过程大同小异。

    “屏风报一千多?太贵了!”有一回卡尔跟阿飞聊天,阿飞这么说,卡尔吓了一跳,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市面上就三百多一平方,老罗心也太狠了!”

    卡尔有种恍然的感觉,领工资时还觉得心虚,现在倒觉得是公司欠了他似的。现在公司就剩下他跟阿飞了,两个人象磁铁一样吸到一起,阿飞提议炒单私下做掉,卡尔一拍即合!

    回归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整个特区笼罩在一种期待与兴奋的气氛中,卡尔想到几年前倒计时,正是踏入社会野心勃勃的时候,那时的憧憬中,似乎过几年也能像伟人所言“到自己的土地上看一看”,如今自己一文不名,乞食残延,不禁感概万千,正是此一时彼一时,往事何可道?但是听说特区有好些活动可以参与,又可在电视上目睹历史时刻,也算一种慰藉与见证,因此放下暂时的焦虑与不快,姑且沉浸在这欢乐气!

    三十那天有半天假期,卡尔到家,福男与阿七正坐在沙发上,似有所待,卡尔打个招呼,在沙发上坐下来,先调整一下愉快情绪-----忽然听得对面门响,何生从房里冲出来:

    “滚,你给我滚----!”何生冲阿七喊,微黑的脸变了形。

    “把我身份证给我!”

    “滚!你现在就给我滚!”何生怒不可遏。

    卡尔有点懵了!

    福男一直坐在那里不动声色,阿七也坐着不动。

    “她有权力待在这里----这里有我一半!”福男轻声说。

    何生象被什么东西给闷住了,转身进了房间,隔了一会,又冲出来,一把抱起电视---电视线插头还在插板上,卡尔想可别把线给拽断了,那样会漏电---只听啪的一声,插头给拽了出来,何生一抖一抖进了房,电视咣一声落在地上,何生马不停蹄走出来象头牛似的梗着脖子,推开大门,轰的一声,门给摔上了。

    “爱咋咋的----”阿七撇着嘴,她啥都不在乎!

    看着何生一拱一拱的出门,福男始终坐着没动卡尔好奇地看着,他在想着这事其实跟他有关,现在电视看不成了,历史将在这里遗漏---还有这房子---他闻到风雨将至的气息,这难道是巧合?只是这也太巧啦,就在这最后一天,历史已经提前终结!

    这一切不过在十几分钟的事,象暴风雨,酝酿却不会这么简单---有些人的一生就这么决定了,发生了改变,相关的影响更加深远------!

    楼下有人在大声喊福男的名字,几个人走下来。

    “干嘛呢干嘛呢,喊你半天了!”福男的朋友小余叽叽喳喳---说好要来看电视直播的,小余带了一帮人,他弟弟,弟弟的同事,弟弟的小舅子---特意从上海过来看烟花的,呼拉拉一群人,好像全村都来了。

    “电视坏了!”福男小声说,小余一副诧异的神色。

    吃过饭走在往江湖公园的路上,更是感觉全国的人都来了---马路上三三两两,象水流一样汇集,最后象蚂蚁一样挤在一起,几个矮小的武警戴着头盔,挥舞着着警棍,警棍在桥边拥挤的人头上晃动着,有时落在人头上。卡尔有点后悔了,可现在又退不出去了。

    “这武警怎么这么矮!”福男说。几个武警象小孩子,但是很凶悍,最后大家都挤在那里不动了。余弟的小舅子不见了,小余说不找,等下就出来了,卡尔想,这是为什么呢?人群中一股酸腐的味道,群体总让人迷失,身不由己。

    忽然听见“噗”的一声响,湖的中央一颗烟花冲天而起,带着啸声直冲到上千米的高空,“轰”的一声巨响,烟花在空中炸开,五彩绚烂的花束漫天起舞,象无数美妙的精灵激荡每个人的感官与神经---大家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另一朵烟花“嘭”的炸响,象一张大网横向挥洒,大网的中间开出一束花朵----烟花不停地冲天而起,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转瞬即逝的凄美之中,忘却了自我,融入到无垠的宇空之中,觉得自我也是这绝美中的一份子,心也随着这烟花飞逝,象是集体中的量子瞬移,沉入无意识的催眠之中,直到最后一束花朵消散许久,大家的脑袋方如从梦中惊醒,恢复了意识,开始发出指令,那些花火亦将慢慢深入冰山,在余生中不经意中散发光芒,提醒躯体还有那么一场盛宴----现在大家象提线木偶似的动了起来,作鸟兽散。

    福男卡尔阿七三人默默往回走,周围人渐稀少,路灯照着黑色马路,泛着令人昏眩的光芒,大家都不作声。卡尔想到”行尸走肉随波逐流”这两个词,大家都想反抗命运,操控命运,却不知这种反抗将走向何方----现实永远让人迷茫,但是反抗是肯定的,人不能一直生活在屈辱之中----

    三人回了房,福男走进房间,抱了卡尔被子出来:

    “晚上你就睡在这里!”

    卡尔心里在笑,嗯,这下问题解决啦,福男一副轻描淡写自然而然的样子,好像是天经地仪.然后福男与阿七进了寝室就没了声响,唉,这对可怜的狗男女,唉,可怜的何生!卡尔关了灯,打算美美睡一觉,他着实觉得累,其实睡沙发对于卡尔是件开心的事,毕竟两个正值青春的大小伙子睡在一起有点别扭,有一回睡梦中福男抱住他的脚,真让人尬尴,好在他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嘴里象是在嚼着什么东西,也许在梦中这应该不是脚吧,要是脚被咬了那才搞笑!再说两人睡一张床也伸不开,现在虽然睡沙发,他的心情却相当舒畅。沙发有点窄,他把腿伸到沙发背上,觉得舒坦,现在他有很大的空间了,但是却睡不着了,其实心底并没有什么事情,可能是还不适应这沙发,他竭力沉下心来,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后来便觉困意渐消,他看了看call机—这是他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已经一点了,现在他再也躺不下去了,四周一片寂静,这世界本该是什么样子呢?

    他悄悄走下楼,外面静阒无人,路灯昏黄,为他照亮,走过东园路,只有那排小发廊还亮着光,这光吸引了他,小发廊也没什么人了,大大咧咧地敞在那,提示唯有它才是真正开放的世界,它对所有的男人敞开怀抱,就这么毫无保留。

    你在最贫最贱的地方驻足,骄傲永远到达不了那个地方----他忽然想到泰戈尔的那句诗。便在店子里的沙发上坐下来,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有时候他们也会跟老板娘聊天,他今天就这么轻松地坐在这,是因为没什么人吧,隐隐的似乎有一点遗憾----

    阁楼的木楼梯忽悠传来响声,一个女孩“踏踏踏”地走下来,那女孩抱着一床薄被子,走下来,她从卡尔面前走过,出了店子。

    “干嘛去呀,抱个被子…..”

    “去睡觉呀,”那女孩头也不回。

    “好啊好啊,一起睡吧,”卡尔觉得好玩,他没看清女孩的脸。

    “好啊好啊,”那女孩走远了,卡尔在犹豫中站起来,慢慢走在女孩后面,女孩穿着短裤,t恤飘起来。感觉她应该知道自己在后面,那女孩似乎慢下来,她始终没有回头,然后上了一栋楼,那楼象空中楼阁,周围一片黑暗。这真有趣,卡尔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就象小时候在村里野外晃荡,就那么晃啊晃的就是有趣!现在他就想到小时候…..那楼梯有点长,他就这么慢慢走上来。

    那女孩开着门,他走进来,门关上了,他站在那里,很清醒的茫然,那女孩对面站着,看着他,夜色弥漫,他忽然觉得屋子里有白白的雾气,象带子一样,有暗淡的光,那女孩牵着他去冲凉,用手抚着他,于是他又回到小时候,有些快活,无意识的,跟在那女孩后面,象个瞎子,现在又回到房间,他站在那里,光着身子,有些自在。

    “来呀---”那女孩轻轻说,“我不习惯在上面的---。”

    他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其实他也不想干嘛,就这么着也好,那女孩靠近他,他感受到短短头发丝上的清水味道,两手不自觉地放在结实的腰上,很奇怪地意识到下面那东西挺在那里,这东西并不属于他,现在却被他发现了。女孩搂住他的脖子,他的手自然的兜住女孩的身体,事情巧妙而自然,他的脸贴着女孩的脖子,然后就失去了知觉似的,白色的雾依然弥漫,好多细小的泡沫涌出来,象洁白的羽毛。他觉得时光漫长,浑然忘我,只到听到女孩惊讶的声音,女孩爬下来,摸摸他,然后又爬上来。

    一切都那么寂静沉默,他甚至忘记了时间,并且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他把钱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慢慢走出来,门没有关,他走到了大街上,夜凉如水,他浑身疲惫,灵魂轻松,象梦游似的走在大街上,这是游子回归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