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滹沱冰融又一春 > 第64章 哀挽

滹沱冰融又一春 第64章 哀挽

    百姓叹:本当鏖战沙场,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方显男儿本色。

    不应沦落乡间,遭此凌辱,自寻短见,落得如此下场。

    农历四月十六,何水清又病了。风烛残年的老人,感到每迈一步都很吃力,两条腿就像陷入泥淖一般难于自拔。“唉,俺这次恐怕是挺不过去了!俺那些伙伴们大概发了慈悲,给俺在那边挂上号了!”他想出去溜溜,看看阳世里那些忙忙碌碌的人们,向他们告个别。偌大一个庙院,冷冷清清,只有吴乃珂一个人在舞台上大扫除。马上要过庙会唱大戏了,这是村委会看门人吴乃珂分内的事儿,别人好像没这个权利。给戏班子安排食宿,这可是金村长特别照顾的肥差一件,能轮得上别人吗?

    当何水清拄着棍子艰难地迈出门槛,吴乃珂吃惊地倒退了几步,呼道:“哎唷!吓俺一跳。老红军,怎的了?灰头土脸的,连个活人样儿都没有了,俺当你犯了墓胡哩!吓人捣鬼的。”

    何水清连连咳嗽,喘着粗气说:“无奈何,俺真的不行了,俺死后你能给俺报个信吗?”

    “你还有亲戚?行,俺这人天生两条报丧腿,俺给你送信去。说吧,谁?”

    何水清摇着头说:“亲戚都死绝了!到时候你通知给高广、张春来,老无能、傅金成、曹拴牛、古秀才他们,就说俺这辈子都念他们的好哩!”

    吴乃珂不耐烦地说:“俺当你还有亲的近的哩,闹了半天,你是恁啥没有啊!你让俺通知的这些人与你半点勾扯都没有啊!俺现在就告诉你,高广和张春来到河北拉货去了,老无能两口子陪着闺女到县城里生孩子去了,傅金成两头抹黑,忙着作务地里的庄稼哩,曹拴牛父子们新买了大汽车,忙着搞运输闹钱哩,答应下给村里拉戏箱子,到时候靠住靠不住两说着哩,古秀才的身体比你好不到哪儿去,你们两谁先去阎王殿报道还不一定哩!嗨,老红军,你怎不去找咱们吕书记、金村长呢?”

    何水清叹着气说:“无奈何,你成天伺候他们,还不知道吗?俺这浑身上下再也剔刮不出几两肉了,他们都躲着俺哩!”

    吴乃珂光棍一条,深知寄人篱下的滋味,但他又不敢说太过暴露的话,只是压低声儿说:“他们好歹算村里的领导,你都成这样了,他们不管说不过去哩!你也别脖腔骨太硬了,没吃没喝找他们要,灾生病难找他们治疗,反正是党的天下,谁敢说不管你了?”

    吴乃珂的话正好被刚来的吕耕田听到,吕耕田剜了吴乃珂一眼,阴沉着脸催促道:“无奈何,你这家伙嘴比手勤,打扫完吗?打扫完台子,赶快整绰伙房去!戏箱子拉回前,你还得给演员们号房子去,别光说不动弹!”

    吴乃珂点头哈腰服从命令,但嘴上却怪话连篇:“娘的,反正是两只手,顾了东顾不了西。这才是,抬阁叫,脑阁叫,吃顿饭了没人尿!俺是天生当家奴院公的命!”

    吕耕田早就看见何水清拄着棍子在那儿戳着,当何水清颤巍巍地向他走来时,他不容何水清张口,便不耐烦地说:“不看俺正忙着吗?有啥事你去找金大浪解决吧!”他像躲瘟疫似的转身走了。

    何水清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们就推吧!啥时候把俺推到墓叭里也就歇心了!”他步履蹒跚地挪到十字街口,不知该去哪里,该向谁倾诉,彷徨之际,看见金大浪拽着印觉和尚的衣领子,凶神恶煞般命令道:“你给俺把那卖屄货找回来!找不回来俺就告你这秃驴勾引良家妇女!”

    印觉无奈地念着“阿弥陀佛”,申辩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俺真的不知道仇施主去哪儿了!”

    何水清总算遇着金大浪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金大浪说:“大浪啊,俺快病死了,你得管管俺啊!”

    金大浪甩开何水清,没好气地说:“不是死灰人的时候!阳坡湾里圪蹴着去吧!娘的,俺连自己家的事都顾不过来,还有心思管你这球大点事!你不是好去镇里告俺吗?有本事再告去!俺还怕了你这老不死的不成?!”

    何水清被激怒了,他拄着棍子直奔镇政府而去。

    因为是庙会,镇政府门前增加了不少摊位,其中有个玩气枪的今天可说是买卖兴隆,熙熙攘攘,围了很多人。原来是曹觅牛慷慨地邀请镇里那些无所事事的领导们比赛枪法。曹觅牛乐呵呵地说:“各位领导,今天难得有空闲,都来放松放松,驱驱疲劳,提提精神,比比高低!花钱多少,俺全包了!只要大家玩得痛快,俺就高兴!”他把三张大蓝牛(百元大钞)塞到摊主手里,督促道:“谁先来?来呀!”那位摊主心花怒放,把气枪认真地擦擦,把气球挨个儿挂成长串,点头哈腰地恭请这些财神爷:“来吧,来吧,不就图个红火热闹嘛!”

    那些衣冠楚楚的当权者们,难得有此闲暇,手心早痒痒了,兴高采烈地挨着个儿手握气枪,做着规范的瞄准姿势,在乒乓声中,那些五颜六色的气球被击碎了。击中气球者沾沾自喜,意犹未尽,偏离靶心者,心里不服,还想比试。把个摊主乐得合不拢嘴,夸了这个夸那个,用奉承的话调动人们打枪的兴趣。“一回生,二回熟,俺给你们把气球挂得满满的,准保一枪一个准!”于是这些爱面子又爱小便宜的人们,再一次比拼起来。

    不开壶从舞台大院转到关帝庙,又从关帝庙转到奶奶庙,哪里红火往哪里钻。镇政府门前那个气枪摊子他很少光顾,他认为那是花钱买炮仗——糟蹋钱哩。他看见平时抠皮不破的曹觅牛掏出三百块钱请人打气球玩,觉得难以理解:“这家伙,怎变得这么大方了?是太阳从西边上来了吧?”

    李煌一本正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枪杆子里边出政权’!等着吧,曹觅牛要坐正席了!”

    不开壶似懂非懂地说:“镇里招待客人,十凉十热,好酒管喝,那也轮不上他坐正席啊!”

    镇政府大礼堂内,党委书记田禾正忙着接待各路贵宾哩,他悄悄问辛镇长:“二十桌够吗?”

    辛镇长说:“恐怕不够。俺让管理员按三十桌准备。十凉十热,鸡鸭鱼肉全上,一般客人喝汾酒,县领导那桌设在你那屋里,喝茅台。啤酒全是青岛货,饮料全是高档的。香烟嘛,每人一盒大中华。你看合适吗?有没有再需要添得?”

    田禾说:“挺合适。不知厨子和端盘子的都到位了吗?”

    辛镇长说:“八个厨子昨天就忙上了。端盘子的都是金大浪从丁字路各个饭店挑选的最漂亮的服务员,一共十五个,马上就到。”

    “俺早就到了!”何水清艰难地从饭桌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田禾那张堆满笑纹的脸一下子挂下霜来,冷冷地问:“你,你啥时候坐在这儿的?”

    “俺来有一会儿了!你们忙,俺没敢打扰!椅子挺舒服,俺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是成心搅局怎的?”

    “俺是又病又饿,想来讨个活法。”

    “这地方是给有头有脸的人们准备的,你坐在这儿不合适吧!”

    “俺也是人,想当年俺和首长们也坐一块儿吃过饭,没人小瞧过俺!”

    “你怎这么不自重呢?噢,领导们坐一块儿吃个饭,中间夹着个叫花子似的你,你这不是故意找茬儿吗?这不是在领导们跟前岀俺的洋相吗?”

    “村里有人管俺,俺才不想来哩!俺这是没法子啊!”

    “村里不管能行吗?你再去找他们,就说俺命令他们给你解决困难。快去吧!”

    “如果他们还不管俺,俺可真的来这儿讨吃了!”

    田禾怒形于色:“俺可告诉你,讨饭到别处讨去!可不能来镇政府胡闹!不然,俺可对你不客气!”

    何水清用棍子戳着地说:“你们啥时候对俺客气过?俺现在还怕啥哩?大不了是个死!娘的,为打江山,枪林弹雨没怕过,如今到落下这么个下场!活得真窝囊啊!”

    辛镇长是个好人,他只能劝慰老人:“您别生气,回头俺跟吕耕田、金大浪说说,他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何水清摇着头说:“唉,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坏,有多毒哩!”

    街窄摊位多,人来人往,显得拥挤。老无能提溜着一串麻叶子满大街找何水清,此时的何水清,身体虚弱,肚内无食,刚走出镇政府就晕倒了。老无能听到不开壶大声呼叫:“老红军,你这是怎的了?”便跑过去把何水清搀扶起来说:“老哥哥,你去哪儿去了?快,趁热吃吧,刚炸出锅的麻叶子,凉了就皮了,不好吃了。”

    何水清慢慢缓过气来说:“兄弟啊,俺今儿个算明白了,这个世道真的变了!当官的都变成铁石心肠了!只有咱这平头百姓没变哩!俺算是没得盼了!死活一般大了!”

    老无能说:“老哥哥,不能这么悲观,这世道毕竟还是好人多哩!走吧,咱们回家吧。”

    不开壶说:“老红军,是你变得老翻了!老年痴呆了!镇里大摆筵席,你就有资格去吃狗日的一顿。回去戴上你的军功章,拿着你的残废证,直接到镇政府,啥也别说,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就吃,端起酒杯就喝,看谁敢拦你!”

    何水清摇着头说:“少脸没皮的事俺可干不出来。”

    老无能也摆着手说:“使不得,使不得!”

    不开壶说:“怎使不得?你为革命出生入死那会儿,他们还没出世哩!凭啥大鱼大肉尽他们享受?凭啥没你的份儿?你不去吃那才叫傻子哩!”

    何水清年轻时有点二 ,容易冲动,打仗时不惧生死,有勇无谋。单凭一颗赤胆忠心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人常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经不开壶这么一激,二劲就上来了。加之心里有疙瘩,病体缠身,饥肠辘辘,神志不清,真的是老糊涂了,痴呆了,老翻了,手里拎着一串麻叶子,拄着棍子,向镇政府走去。老无能说啥也拦不住他。

    何水清站在镇政府门口那面“为人民服务”毛体大牌子前,恭恭敬敬地来了个立正姿势,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军礼后,便犹豫起来,是往里闯?还是向后转?脑子里斗争起来:有困难找领导没错。可破坏了领导们的雅兴,就有点吃罪不起。唉,小腿啥时候能拗过大腿?毕竟是自己求着人家嘛,该忍得忍,该让得让,忍了吧,让了吧,有啥明天再说吧!他打算离开这首脑机关。眼尖的伙房管理员正好发现了他,对身边的厨子们说:“那不是残废军人何水清吗?又是立正,又是敬礼,他要干啥?”

    厨子们光顾着舞弄手里的菜肴,哪管这些闲事。倒是田禾一听说何水清又来了,马上躲到一边,用手机拨通了金大浪。不一会儿,金大浪风风火火地拦在何水清面前,不怀好意地问:“你来这儿想干啥?”

    何水清理直气壮地反问:“你说俺想干啥?”

    金大浪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马上带着嘲讽的口气说:“讨吃也得看看时辰!早饭已过,午饭未到,厨房里只剩下洗锅的泔水了,你喝不喝?”

    一群衣冠楚楚的贵宾们,最讨厌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像阎王殿里的牛头马面,手里拿着哗啦啦响的锁链,对何水清指责起来:“穷疯了,饿疯了,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何水清大声呐喊:“俺没疯!是你们疯了!”

    吕耕田分开众人,呵呵奸笑着说:“你没疯!谁说你疯了?你今儿个是故意来镇政府捣乱的!对吧?何水清啊何水清,别仗着你有一点点功劳就倚老卖老!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一级人民政府!代表着国家机器!你想破坏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还要不要王法了?你手里拿着麻叶子来镇政府讨吃,这不是成心诋毁人民政府的形象吗?你自称是老革命,俺看你是个十足的老无赖!俺今天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白费唾沫星子,快滚吧!赶紧离开这里,别再丢人现眼了!”

    此时,金大浪真的端来一碗泔水,揶揄不禁地说:“何水清,你不是饿了吗?来,喝碗珍珠翡翠汤吧!”

    何水清受此奇耻大辱,五内如焚,他咋撒着双手接过那碗飘着残渣碎叶的泔水,手一扬向金大浪头上砸去。嘴里大骂:“丧尽天良的王八蛋!一肚子坏水的王八蛋!看你这马布上的虱子——能红几天!”

    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有正直善良敢说真话的:“可怜呐!当年的老英雄,今天落到这般田地,真不该啊!”、“谁也有老的时候,应该善待老人!”、“当官的少挥霍一点,牙缝里流的也够老汉吃了!”

    正义的呼声让田禾心悸脸红,他害怕这样的影响扩散,赶紧对吕耕田下达命令:“痴啥哩?呆啥哩?还不快把他弄走!县领导们马上就要来了,快着点吧!”

    吕耕田明白田禾的意思,金大浪心领神会,他们的一个眼色,一个手势,都配合的那样默契,他们一拥而上,嘴里骂着“这老家伙,简直是一堆狗屎,啥时候才能打扫干净哩!”再一次强行拉拽着何水清离开那庄严肃穆的地方。何水清哪能逃出他们的手掌,在挣扎中,手里的那串麻叶子掉在地上,被踩成一滩烂泥巴。

    他们把何水清推进了舞台大院那间阴森的小屋里,不管何水清如何咆哮、谩骂,把门反锁了,对吴乃珂说:“给你多记个杂工,看着!”

    吴乃珂说:“门锁着哩,跑不了!娘的,你们是急着去镇里坐席哩,当俺是傻子!多记个杂工,那又是一笔画在瓢把子上的账,说不定被磋磨没了哩!”

    晚上,近在咫尺的舞台上,灯光辉煌,锣鼓喧天,本县秧歌剧《九件衣》开演了。乡绅乔武举迈着方步上场了,“嗯哼!俺乔武举的便是!家有良田千顷,骡马成群,三妻四妾,家财万贯,富甲一方。那山珍海味是咱家的,那绫罗绸缎是咱家的,那兔大的元宝也是咱家的,那些花卟咙咚的美媚自然也是咱家的!”

    台上插科打诨,台下褒贬不一。地方小戏自有地方小戏的市场,台上台下的互动,也能玩味出人生的大道理。自然显得那么融洽、好玩。

    但说何水清,被禁锢在那个老鼠乱窜的小屋内,躺在那拔凉的土炕上,一阵阵清醒,一阵阵昏迷。

    清醒时他听到了舞台上鼓乐喧天,歌声嘹亮。透过窗洞,他看到了大院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他想出去透透空气,但实在没力气挪动那扇被紧锁着的门。他想呼叫,但声音微弱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流下凄惨的泪水,咬牙与死神搏斗着。

    昏迷时台上的音乐变成了耳畔响起的冲锋号声,他仿佛在刀光剑影中叱咤风云,那一张张熟悉的挂满硝烟的战友们的脸,浮现在眼前。“来吧,老伙计,到马克思那儿报到去吧!”他流着热泪说:“俺不甘心呐!”战友们向他招手:“来吧,走吧,一走了之,让后人评说吧!”远处有一片霞光,战友们向霞光飞去,何水清大叫:“等等!等等俺!”

    在昏暗中,他穿上那身保存了几十年的土灰色军装,胸前戴上那几枚有点锈渍的军功章,怀里揣着残疾证,把头伸进挂在门框上的套索里。不管舞台大院有多红火,那间寂静的小屋永远死气沉沉。

    第二天清晨,老无能给何水清送饭时,发现门上挂着锁子,他从破门缝向里张望,看到何水清直挺挺地吊在门框上,大惊失色,大喊大叫:“救人啊!何水清上吊了!”

    吴乃珂闻声赶来,用锤子砸开锁子,推开门,把何水清放下来时,早断气了。何水清死了,真的见马克思去了,这对于吕耕田、金大浪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从今往后再没人给他们怼灰了!

    何水清死了,他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那张肮脏黢黑的看不清花纹的破被子,那两条干瘪的布满鼠洞的破袋子,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

    村里给买了一支薄棺材,金大浪捏着鼻子指挥吴乃珂把何水清扔进棺材里,

    老无能流着泪把那几枚军功章摘下来,装进自己兜里,说:“老哥哥,给俺留个念想吧!”

    金大浪站在屋外催促:“无奈何,磨蹭啥哩?快着点吧,庙会期间人多,赶早不赶迟,早埋早完事,别等臭味扩散满村!”

    吴乃珂问:“这些烂行李、破口袋往哪搁?”

    金大浪骂道:“真是个活死人!扔到垃圾堆里吧!”

    村里破费,吴乃珂用了几个人,把何水清舁到何家老坟草草埋了。不久,那间破房子也轰然倒塌了。金大浪说:“老家伙注定命中不得好死,不自寻无常,也得被房倒砸死!”

    何水清头七那天,不知是谁,在坟头前烧了一大堆纸钱,摆了四个点心,几样水果。也不知是谁,在何水清坟头上插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一段顺口溜:

    《可怜何水清》

    年轻时为革命出生入死,屡立功劳,

    到老来却穷困潦倒,无依无靠。

    恰逢地痞流氓狗仗人势,登台坐轿,

    是是非非,黑黑白白,颠颠倒倒。

    当官的鸡鸭鱼肉、十凉十热,挥霍大闹,

    老人家贫病交加,肚子饿得咕咕乱叫。

    说你疯说你痴何来公道?

    可怜啊!不该拴着绳子上吊。

    人生悲剧也,由谁编导?

    泉下有知否?遗恨难消!

    慰翁孤魂兮,哀挽相告。

    惩恶扬善兮,终当有报!

    呜呼哀哉!

    安息吧,可怜的何水清!

    昂首山为你不平!

    滹沱河为你哀嚎!

    某年某月某日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