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滹沱冰融又一春 第80章 抵押拍卖

    俗语: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固定的衙门不能空。官职轮换如常事,百姓眼里走马灯。

    发生了几件新鲜事:一件是牟澜县长辞去多山县县长之职,到一个更加偏远的地方工作了。为这人们议论纷纷。“傻不傻,到那种穷乡僻壤去,能捞着啥?”、“这年头,一顶乌纱帽多值钱呢?怎说不戴就不戴了?”、“嘿,那么娇贵的一个人,发配到那种地方,肯定是犯了啥天条了吧?”

    谁能知道牟澜的苦衷呢?经过何水清这件事,对她的震动太大了。老爸的斥责、教诲,犹在耳畔:“澜儿,一个人成长太顺利了,阅历太肤浅了,很容易浮躁自满、不辨是非。你要知道打江山不易,坐江山更难的道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做党的官,就得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老百姓是滹沱河、是黄河、是长江、是大海,当官的只是一叶小舟上的舵手。心里装着老百姓,眼明心亮有力量,一定能驶向胜利的彼岸。心里没有老百姓,浑浑噩噩没方向,最终死路一条,船翻人亡。澜儿,一个人跌倒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跌倒了爬不起来。听爸的,辞掉这个官,跟俺回去,干些踏踏实实的事情吧!”

    牟澜没跟着老爸回省城,而是辞去多山县职务,被调到另一个县里工作了。有前车之鉴,有前进的方向,确确实实为那地方老百姓干了很多好事。

    一件是田禾离开了昂首镇,被地区纪检委隔离审查了。尽管他机巧善辩、口若悬河、移花接木、推卸责任,但事实明摆着,结果是越描越黑、漏洞百出。光小金矿收受贿赂一项,就够他喝一壶的。为了安抚手下,掩人耳目,他给每个下属配备一辆价值不菲的摩托车,算是一种法不治众的先见之明吧。为了保住前程,他托吕耕田把丁字路闹下的不动产(歌舞厅)卖了,吕耕田料定田禾再无利用价值,扣下五万元作为自己的辛苦费。柳棉花捧着那沉甸甸的一摞票子,高兴地说:“总算拿回本钱了!”吕耕田叹气说:“这母钱再也生不出小钱来了!留着吧,兴许下一个比他更贪哩!”

    老话说“一任穷知府,十万雪花银”,一个小山沟里的乡镇一把手,竟然在短短时间内捞到那么多好处,难怪有些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哩。他们忘记了上善若水、廉洁奉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光辉历史。回头看看近在眼前的滹沱河吧,从深山峡谷中奔涌而出,一路拖泥带沙,淤积出大片肥沃土地后,变得清澈明亮,缓缓流淌,把甘甜的乳汁,全部献给这一方生灵。浊乎?清乎?皆自然也。

    再一件是尚余承包的二亩菜园子一夜之间被毁了,鲜灵灵的蔬菜都被连根拔起扔在那儿了。一大早,金大浪对吴乃珂、巴耳根、魏有才夸奖有加:“干得好!去,找个饭馆嘬一顿吧,吃饱了眯一会儿,花多少村里结算。”

    尚余怒气冲冲地踢开了村委会的门,吕耕田与金大浪交换了一下眼色,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怎的了?踢门打窗的,谁惹着你了?”

    尚余吼道:“谁干的?谁把俺园子里的菜全拔了?”

    金大浪一摊双手说:“哪里下雨哪里发云,谁干的找谁去!在这里大吼大叫,是不是急疯了?”

    尚余说:“这种损阴葬德的事只有你金大浪能干得出来!”

    如果说吕耕田当年为了割资本主义尾巴,可以带着人正大光明地肆意践踏那些活生生的庄稼,而今他们毁灭那些长势喜人郁郁葱葱的蔬菜,又是为了什么?为啥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是偷偷摸摸选择在晚上害人呢?他们已经失去了良知与人性,是一帮心胸狭窄、见利忘义、伺机报复、不择手段的坏蛋。扬威立万是他们的执政理念,铲除异己是他们的行动纲领。吕耕田毫不掩饰地说:“尚余,自己不仁,休怪别人不义。不让你种那菜园子,是村委会决定的,村里要搞规模生产,你那二亩地夹在当中间,影响规划,所以要收回来。你想种菜,俺可以给你另找地方,你这大吵大闹的,能解决问题吗?”

    尚余说:“娘的,你们的手段也太毒了,太损了!俺辛苦了几个月,眼看就有收成了,都他娘白干了?”

    吕耕田说:“尚余,这能怪谁呢?你摸着心口想想,自从俺们上来,哪点少了你的了?你真成了喂不熟的白鼻梁猫了,你在何局跟前咬俺们一口,你损不损呢?”

    尚余说:“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你们这样整俺,俺到上边告你们去!”

    金大浪嘿嘿笑着说:“告去吧!你现在告状有瘾了,想告就告去吧!俺才不怕哩!你就是告到中央去,还得一层层转回来,中央转到省,省转到区,区转到县,县里最后还得转回到镇里调查哩。镇里还得找俺们村干部加注意见哩!不信你试试!卜元、李煌他们的举报材料俺都快背下来了,谁在那上面签字,俺都知道。你等着看吧,俺非把他们一个一个整趴下不可!你尚余有几把牙刷子,俺还不清楚?就凭你那点能水水,小心你落个诬告的罪名,碰开监狱的大门!”

    尚余的气焰被打灭了,一下子绵软了许多,他叹着气说:“你们也太损了吧!”

    吕耕田说:“尚余,别再瞎扑腾了,你见过锅圊里的耗子吗?越扑腾越灰!”

    尚良背后劝哥哥:“哥,今后办事多过过脑子,别一激动就啥也不顾了。你知道你这次不咸不淡的几句话,伤害了多少人吗?从县里到镇里,多少人恨得你咬牙哩!毁你点菜算个啥?人家真想拆你的房子哩!接受教训吧,别再惹是生非了!俺现在当会计了,菜园那点损失,俺给你跟吕书记说说,年底从小农场给你找补回来。你可别得了便宜卖乖,出去瞎咧咧!今后北片的事由俺代办了,你就省省心歇着吧。”

    尚余说:“一个破片长,谁稀罕当哩!”

    多山县牟澜县长走了,来了一位王振山县长,昂首镇田禾书记走了,来了一位匡敖川书记。王县长怎样,山沟里的人不大关心。倒是这位匡书记,人未至,名声早来了。原是个教书匠,啷喝学生惯了,养成了唯我独尊的习惯,好给手下下马威,很难与别人沟通。因此,吕耕田、金大浪他们真不知道新来的书记是猫是虎。都收敛了许多,不再大吃大喝了,不再在大街上耍威风了。安安稳稳地等待着这位匡书记的到来。

    匡敖川其人,表面看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杂碎。他是凭三寸不烂之舌、溜须拍马得到前任那位好赌的县太爷赏识,扔了教鞭,平步青云的。他来昂首镇之前,专门访问过已经落魄的田禾,请教昂首镇的人文风俗,镇里村里哪些人靠得住,哪些人靠不住。

    田禾刚被审查完,分配到县党校工作,每天不是给各乡镇学员讲那些干巴巴的政治课,就是安排学员们的饮食、住宿,一肚子的文采,满腔的热情,耗费在三尺讲台,柴米油盐上,心里觉得憋屈,自然没个好脸色。几个月下来,好吃好喝人反倒瘦了一圈儿。

    匡敖川的到访,正是他倒苦水的时候,几杯酒下肚,他说:“昂首镇那地方,一群山鳖,可刁手着哩!单说昂首村吧,没有金大浪那样的人压着,真敢反天哩!

    匡敖川问:“吕耕田怎样?”

    田禾说:“两个人旗鼓相当。吕耕田心眼儿多,没有金大浪霸气。金大浪敢作敢为,没有吕耕田会算计。两个人合在一块儿,取长补短,你就能稳坐钓鱼台了!”

    田禾的一席话,正迎合了匡敖川的心理。田禾的一席话,坚定了匡敖川的用人标准。在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匡敖川给昂首镇带来不堪回首的十年浩劫!账务混乱、行政瘫痪、十年断代、一片空白。金大浪从中渔利,上下串联,成了当地的风云人物,走到为害一方的顶峰,也走上了绝路。

    匡敖川上任伊始,正赶上一年一度的粮油征购、税费征收时期,他主持召开了上任后全镇二十个自然村干部动员大会,发表了第一份施政演说,下达了第一份行政命令。作为一个在教育战线打拼出来的知识分子,语言表达能力却粗鲁、野蛮,像个刚刚发迹的市井无赖,拿捏中间便露出庸俗、低级的一面来。他大言不惭地呐喊着:“你们这些山旮旯里的村干部,俺是最了解的!都是些吃精料、养肥膘、不干活儿、又懒又馋的牲口。不使用鞭子不上套,不狠劲儿抽打不卖力。你们一个个在酒桌上逞英雄、充好汉,一到了正经场合就他妈成了稀泥软蛋!这一次秋征任务,俺是第一次排兵布阵,第一次向上面交差,谁敢懒驴上磨,磨磨蹭蹭,影响了工作进度,推迟了上报时间,俺就拿谁开刀!你们到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有没有能力,胜不胜任,俺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任务的,继续留任,完不成任务的自动退出历史舞台!俺是说话算数,言出必行的。”

    有人问:“匡书记,任务重,时间紧,软的不顶事,硬的不敢来,你让俺们怎工作?”

    匡敖川敲打着桌子大放厥词:“俺这人办事只看效果,不看手段!其实群众是一群羊,干部是羊倌,哪个不听话,就敲打哪个。俺认为,干部最低应该是牧羊犬,哪个不听话就咬哪个!当干部的最好像狼,只有狼才能征服羊哩!大家不要有啥顾虑,放开手脚干吧!”

    有人撑腰,村干部无所顾忌,于是乎,各个村便发生了以粮抵债、以物抵债、以畜抵债等混乱局面。本来脆弱的干群关系,雪上加霜,裂缝加深,矛盾激化。村民们讥讽这种行动叫“鬼子进村”。

    谁曾想,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光荣传统,到如今被这位言出必行的匡书记推翻了!扛这家的粮,牵那家的牲畜,搬另一家的家具,村子里乱成一锅粥,有哭天抹泪的,有打闹拼命的,有锁门逃避的,有上访告状的,安静的生活被打乱了,鸡飞狗跳,怨声载道,乌云笼罩。

    并不是老百姓有意抗税、拒交摊派,而是这位匡书记初来乍到,不懂季节时令。庄户人家辛苦耕耘,养家糊口全靠这点粮食。粮食换成钱,总的有个过程,刚收下的粮食不晒干没人要,价格低不划算。往年可以等待,今年为什么催得这么紧?奈何这位高高在上的匡书记不谙民情,下达了死命令,规定了死时间,那些害怕丢了职位的官吏鹰犬们,不发淫威,难以交差,老百姓不遭殃谁遭殃?

    这天,昂首村村委会大院举办抵押拍卖大会。把从各家各户搜缴上来的电视机、电风扇、箱子、柜子、自行车、小平车等摆放到大院里。把从各家各户牵来的猪羊牛驴等牲畜拴在一溜木桩子上。那些牲口们,都是活物,吱哇乱叫,东窜西跳,拉屎撒尿,又踢又咬,缰绳互相缠绕,真是乱了套了。尽管吴乃珂、巴耳根、魏有才对那些不会说话的拳打脚踢,恶狠狠地施暴,那些不会说话的就是不听他们管教。

    醉驴儿看着吴乃珂他们一脸的无奈相,觉得好笑,便凑过去指着那些不会说话的畜生说:“你们这些顽固不化的东西,怎么就不懂得无奈何大法官的教导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减刑,立大功授奖,懂不懂啊?像你们这样,大声喧哗,咆哮公堂,不服管制,就应该罪加一等!非把你们判成死罪不可!啊呀,别再叫唤了!有啥冤情,到阎王殿上诉去吧!阎王爷发了善心,下辈子让你转生成金大爷那样的人物,吃喝嫖赌抽,坑骗拐刁偷,五花笼头戴的全全的,好好享受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