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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泥归鸿 第22章 沈氏医馆

    宋弈一不小心将主仆二人的对话全数听了去,忍不住微微扬了扬嘴角。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

    宋弈对白时道:“结账。”

    “是。”白时便下楼去结账了。

    宋弈欲起身离开,刚一转身,谁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只听“哐啷”一声,眼看着就要一头栽下去,宋弈倏地面色一白。他若是以这样的姿势摔下去,指不定要摔断门牙。

    电光石火间,宋弈的胳膊冷不防被人一拽,他忽地便立了起来。

    宋弈惊魂甫定,连忙拱手拜道:“多谢。”

    甫一站直身子,宋弈便看见了先前坐在他背后的那位姑娘。

    那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窄袖轻袍,身姿英挺,一身武人打扮,一张脸更是英气逼人!

    “你没事吧?”那姑娘问。

    宋弈习惯性地微笑着摇摇头。他这才看见方才绊到自己的,是一杆红缨长枪。

    “不好意思。”那姑娘从地上拾起她的红缨枪。

    “无碍。”说着,宋弈便转身下楼去了。

    那姑娘把枪重新靠在桌上,直望着宋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才喃喃道:“飞飞,你有没有看见,方才那位公子,长得好生俊朗!”

    “小姐,你还说呢,你下次可别把枪到处乱放了,方才若不是你及时出手,那位公子恐怕保不住他那张俊朗的脸!”

    “你也觉得是吧?”那姑娘依旧望着楼梯口,心不在焉道。

    “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那丫鬟嗔道。

    那小姐抬手捏了捏那丫鬟的脸,“听到啦,就你啰嗦。回家!”

    说着,那小姐便提起她的红缨枪下楼去。

    丫鬟连忙跟上,一边下楼一边拿出荷包掏钱。

    “小姐,别忘了买点心!”丫鬟刚付完钱,她家小姐早已迈着长腿走出老远,她只好在后头一边追一边喊。

    南荒的腊月比京师略微暖和一些。

    这个冬天,沈南依在她原先的小院旁边新辟了一块地,盖了一间房子,后院留了很大一块空地,用于种植药草。

    这个念头大约起于一个月前。

    一日,沈南依正在捯饬她的药草,阿虎爹突然大老远就喊她:“沈姑娘,救命救命!”

    沈南依抬头一看,便见阿虎爹正扶着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往她这边来,那男人的腿正在淌血。

    “沈姑娘,他摔了一跤,竹茬扎进了腿里,伤得有些重,你快帮忙看看。”阿虎爹急道。

    沈南依拿过一张凳子让那人坐下,她蹲下身去检查伤口。那竹茬几乎将他的腿扎穿。

    沈南依洗净了手,拿来药粉、酒和干净的剪刀、棉布,才下手把那竹茬拔出来,当即一道血飞溅到她脸上。她倒了些酒冲洗了伤口,又处理了扎在肉里的毛刺,洒上药粉,用干净的棉布包扎好,起身对那人道:“好了,腿不要用力,明日过来换药。”沈南依一边说,一边走到水井边去打水。

    “沈大夫,多少钱?”那男人问。

    沈南依正提着水桶,陡然一顿,她吃惊地转身看向那人,“什么?”

    “你给我治这腿,多少钱?”那男人又问了一遍。

    沈南依愣了片刻,道:“你看着给吧。”继而转身去洗脸上的血。

    “这……”那男人看向阿虎爹。

    “看样子沈姑娘没打算多要,你看着给就行了。”阿虎爹道。

    那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数了数,一共十枚,仰头对阿虎爹道:“我只有这么多,但感觉有些少……”

    沈南依擦了脸上的水,走过来拿起那男人手里的铜钱,“明日下午过来。”

    说完,沈南依便进屋去了。

    院子里两个男人目瞪口呆,那男人看向阿虎爹,“她这是……?”

    阿虎爹道:“沈姑娘脾气虽然怪了些,但心地是好的。既然她觉得够,你就安心回去吧。”

    沈南依进屋后,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十文钱愣了半晌。

    那句“沈大夫”如同魔音一般萦绕耳畔,令她的心狂跳不止。

    那是她迄今为止听到过的最真诚的赞美。

    沈南依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她把钱袋里的碎银子倒出来,把那十枚铜钱小心翼翼地装进去,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从那天起,她就有了一个愿望,她要开一家医官。

    于是,她院子旁边的那片地被开辟出来,盖了一间新的房子。

    陆续忙了近一个月,“沈氏医官”的牌匾终于在小年那日挂起。

    字是宋砚给她题的,和她门口的对联一样,铁画银钩,端方大气。

    沈南依抬头看着那牌匾,许久未曾回神。

    “沈姑娘,恭喜。”一声悠远的男声传来,沈南依的思绪这才被拉回。她扭头一看,来人正是宋砚。

    沈南依弯了弯嘴角,“谢谢。”

    宋砚看得出,她这一声“谢谢”说得真诚而又满足。

    宋砚微微一笑,“沈姑娘来到云山村,是云山村的福气。”这句话,他说得也真诚。

    这几日,阿虎爹天天在他耳边赞美沈南依,把沈南依如何妙手回春治病救人的事迹讲了一遍又一遍;又讲她如何地好心肠,给人看病不肯多收钱;还说从前村里没有大夫,村人得了病只能一忍再忍,实在不行了才会大老远到清水镇去看大夫,有时候还因为付不起钱只能回来继续听天由命……

    听阿虎爹讲了许多,宋砚真切感受到了他的激动,心里也不禁有些动容。

    沈南依没有说话。

    “我也打算办个学堂。”宋砚道。

    “嗯?”沈南依转头看他。

    “先前屠大哥送阿虎来,叫我教他识字。我想了想,种庄稼我不擅长,且云山村也没有学堂,去镇上又太远,若是有了学堂,不仅孩子们可以有地方读书,我也能有一份事做。”宋砚道。最重要的是,他作为堂堂男子,总伸手向沈姑娘借钱,实在觉得汗颜。

    “嗯。”沈南依一如既往淡淡回应了一句。

    宋砚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沈姑娘,能否再借我些银钱?”话一出口,宋砚的耳朵便红了,而且一点一点地,越来越红。

    虽然沈南依说过他娘给了她钱,但具体给了多少宋砚并不知晓,况且既然是给她的,那便就是她的。

    “要多少?”沈南依问。

    “大约十两。”宋砚看着地面道。

    沈南依径直进屋去,片刻之后又出来,递给宋砚一锭十两的银子。

    宋砚握紧了手里的银子,诚心道:“多谢。”

    “不谢。你娘给的。”沈南依道。

    宋砚早已习惯了她说话的方式,却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他甚至有些好奇,他娘到底给了沈姑娘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