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归鸿 第201章 清 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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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砚洗完了右边的头发，又去洗左边，看到她左肩时，微微一愣——她的左肩后有个半寸来长的半月形的乌青色胎记。
他在心里念叨着“非礼勿视”，挪开了视线，又继续自言自语道：“你跌进池塘后，哭得那么厉害，我几乎要吓死了。我跟你道了好多声歉，你也没停下。后来，我见那个你很珍视的兔毛发饰泡了水，粘到了一起，我就偷偷攒钱买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想赔给你，可一直没能有机会再见你。再后来，我们离开蜀州，我和家人一起去你家道别，你哥却说你和你母亲去你外祖家了。我的兔毛发饰，终究也没能送出去。这件事，直至今日，我依旧很后悔……”
宋砚继续喃喃自语着。
沈南依静静听他讲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袭浅翠色长裙曳地，她隔着那长裙，小心翼翼觑着对面。她看到了一个小男孩，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很可爱。她听见头顶传来声音：“南依，那就是宋砚，是你长大后要嫁的人，你跟着他一起去玩吧。”
纷乱的声音此起彼伏涌入脑海。
“砚儿，你带南依去院子里玩吧。可别欺负她！”
“放心吧，母亲，我才不会欺负一个小姑娘呢！”
“你叫沈南依？你长大了会和我成亲吗？”
“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
“我们家院子可大了，我带你去爬树，树上有鸟窝，还有鸟蛋，鸟蛋你吃过吗？还有小鸟，你想要吗？”
“你这是兔子毛吗？看起来好软，能让我摸一下吗？”
“你别哭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会掉下去，呜呜呜……”
“这个是机关鸟，我祖父做的，它的翅膀还会动呢？你想不想玩？”
“你胆子好小，你很怕我吗？你干嘛老躲那么远?”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生气了吗？”
“你理理我好不好，我再也不吓唬你了。”
“这是岭南的荔枝，我有两颗，分你一颗，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你要是答应我不生气了，那我……两颗都给你。”
“南依？”
“南依！”
“南依……”
“你和我说句话嘛，求求你了。”
……
“南依！”沈南依的思绪转回眼前，“南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宋砚紧紧扒住浴桶的边缘，焦急地看着她的脸。
沈南依抬眼定定地看着他，神情还有些恍惚。七岁之前的记忆碎片纷纷闪过脑海，有些凌乱飘忽，她还没能把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
沈南依盯着他看了许久，欲张口说些什么，又缄了口。
她微微低头，看着浴桶中的水。
她想起来了。
她都想起来了。
原来，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
原来，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未婚妻，竟是她自己。
沈南依眼眶忽地一酸。她一把抱住宋砚的脖子，喃喃道：“宋砚……”
他们之间隔着十几年的光阴，和幼时相比，早已人事皆非，他不再是当初那个调皮淘气的小男孩，她也不再是那个胆小怯懦的小女孩。这十几年中，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遭际。他从神坛一朝跌落，声名狼藉；她与家人走失，后又被人牙子拐走，好不容易逃出来，几乎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又遇上了谷主，而后经历了十几年非人的毒药折磨……
可是，她还是庆幸，他们又重逢了，还重逢在了彼此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倘若父母所定下的婚约是父母出于他们的考虑，而今他们的重逢和相爱，又何尝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谁能想到，她当初所替的那个新娘，原来竟本该就是她自己？
宋砚被她抱得身体蓦地一僵，“南依，你……醒了吗？”
沈南依点点头。
这一次，她给出的反应很及时，宋砚猛然舒了一口气。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真是吓死我了！”直到此刻，他依旧惊魂未定。
先前在宫中见到她那副模样，宋砚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入宫前忘了去叮嘱她，没想到，她却只身闯宫来救她，还成了那副模样。他难以想象，倘若今日自己真的遭遇不测，她又会怎样……
宋砚想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背，却触碰到一片光滑细腻的皮肤，身体蓦地又一僵。
原先南依那种状态他什么也未多想，可眼下她已然清醒，眼下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宋砚慌忙松开她，起身转过身去，他浑身烧灼得厉害，心也不由自主跳得一片兵荒马乱，“那个……既然你已经醒了，你你便……自己洗吧，我我我先出去了……”
沈南依哗啦一声站起身，宋砚吓得身体一抖，慌忙要夺路而逃。
沈南依一把抓住他，“你去哪儿？”
宋砚捂住眼睛，“我……我先出去！”
谁知，沈南依这一拽，却拽掉了他脏污不堪的外衣，“可你还没洗呢。”
“你先洗，我不急！”说着，宋砚连衣裳也没来得及捡，慌忙绕过屏风欲出门去。可他刚打开门，房门又陡然被一阵风关上了。
一眨眼，沈南依已经悄无声息跟了过来。
“你身上也有血，你为什么不洗？”沈南依不解地望着他。
宋砚慌忙闭上眼睛，“南依，你先……把衣裳穿上……”
沈南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更加不解，“怎么了？你方才还给我洗澡……”
宋砚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别说了！”他现在简直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宋砚一把捏住沈南依的肩膀，将她转了半圈，推着沈南依往里屋去，“现在是白日，若是叫旁人看见了该如何是好！你快穿上！”宋砚一口气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鬼知道他现在整个人都在冒烟！
“哦。”沈南依乖乖进屋去，随之又转身朝向门外。
“我的衣裳都脏了。”沈南依道。
宋砚扶了一下额头，叹道：“我的衣裳都在柜子里，你自己找一件先穿上，我稍后去向嫂嫂借一件给你送来。”
“哦。”沈南依便随手扯了一件披上。可他的衣裳对她来说有些大了，她原本个子并不小，此刻套在他的衣裳里，却显得有些娇小。
“我好了。”沈南依从屏风后走出来。
宋砚一见她那般模样，整个人都烧起来了，勉强道：“你先将就着穿一会儿，待嫂嫂回来，我便去给你借衣裳……”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嗯。”沈南依应了一声，头发湿湿的披在身后，目光却没有离开他的脸。
“怎么了？”宋砚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不洗？”
宋砚脸唰地一下又烧起来，“现……现在不方便，我晚些时候再洗。”他总不能让南依穿着他的衣裳出去，他更不可能当着南依的面宽衣解带。
“我可以帮你。”沈南依望着他道。
宋砚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帮……帮我什么？”
沈南依道：“洗澡。”
宋砚脸噌地一下腾腾地蒸腾着热气儿，他慌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抱住她，脸埋到肩窝里，喃喃道：“南依，求你别说了……”先前她那般情形，她又不让他离开，他不得已才那样做。可现在，被南依这样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简直臊（sào）得无地自容。
沈南依脑海中倏地闪过记忆中那个小男孩，“你和我说说话嘛，求你了。”
沈南依忽地失笑。他长大了，好像脸皮儿也变薄了。
“你别笑了……”宋砚嘟哝道。他大概有点能够体会到什么叫做“恼羞成怒”了。
沈南依捧起他的脸，“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宋砚眨了眨眼睛，“我……怎么了？”
沈南依笑道：“有点可爱。”
宋砚：“……”
他堂堂七尺男儿，“可爱”是怎么个意思？再怎么不也该是“英明神武”“玉树临风”之类的吗？
沈南依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宋砚睫毛扑闪了几下，渐渐沉溺其中。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他好像都有点抵抗不了她。分别的十几年中，有关她的一切，他都记得格外清楚。那个未能道别的遗憾，最终变成了执念，跟随他十几年，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消解。
“二公子，大公子回来了。”屋外丫鬟敲门道。
宋砚猛地睁开眼睛，轻轻和她分开，“嫂嫂多半也回来了，我去给你借衣裳。”
“嗯。”沈南依点点头。
“那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沈南依又点点头。
宋砚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我总感觉，你今天好像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嗯？”沈南依懵懂地抬头看着他。
宋砚笑道：“没什么。”
他刚打开门，又扭头道：“那我去了。”
沈南依点点头，“嗯。”
宋砚便笑着出门去了。
沈南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暗暗叹了一口气。
命运，有时候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他在心里念叨着“非礼勿视”，挪开了视线，又继续自言自语道：“你跌进池塘后，哭得那么厉害，我几乎要吓死了。我跟你道了好多声歉，你也没停下。后来，我见那个你很珍视的兔毛发饰泡了水，粘到了一起，我就偷偷攒钱买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想赔给你，可一直没能有机会再见你。再后来，我们离开蜀州，我和家人一起去你家道别，你哥却说你和你母亲去你外祖家了。我的兔毛发饰，终究也没能送出去。这件事，直至今日，我依旧很后悔……”
宋砚继续喃喃自语着。
沈南依静静听他讲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袭浅翠色长裙曳地，她隔着那长裙，小心翼翼觑着对面。她看到了一个小男孩，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很可爱。她听见头顶传来声音：“南依，那就是宋砚，是你长大后要嫁的人，你跟着他一起去玩吧。”
纷乱的声音此起彼伏涌入脑海。
“砚儿，你带南依去院子里玩吧。可别欺负她！”
“放心吧，母亲，我才不会欺负一个小姑娘呢！”
“你叫沈南依？你长大了会和我成亲吗？”
“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
“我们家院子可大了，我带你去爬树，树上有鸟窝，还有鸟蛋，鸟蛋你吃过吗？还有小鸟，你想要吗？”
“你这是兔子毛吗？看起来好软，能让我摸一下吗？”
“你别哭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会掉下去，呜呜呜……”
“这个是机关鸟，我祖父做的，它的翅膀还会动呢？你想不想玩？”
“你胆子好小，你很怕我吗？你干嘛老躲那么远?”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生气了吗？”
“你理理我好不好，我再也不吓唬你了。”
“这是岭南的荔枝，我有两颗，分你一颗，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你要是答应我不生气了，那我……两颗都给你。”
“南依？”
“南依！”
“南依……”
“你和我说句话嘛，求求你了。”
……
“南依！”沈南依的思绪转回眼前，“南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宋砚紧紧扒住浴桶的边缘，焦急地看着她的脸。
沈南依抬眼定定地看着他，神情还有些恍惚。七岁之前的记忆碎片纷纷闪过脑海，有些凌乱飘忽，她还没能把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
沈南依盯着他看了许久，欲张口说些什么，又缄了口。
她微微低头，看着浴桶中的水。
她想起来了。
她都想起来了。
原来，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
原来，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未婚妻，竟是她自己。
沈南依眼眶忽地一酸。她一把抱住宋砚的脖子，喃喃道：“宋砚……”
他们之间隔着十几年的光阴，和幼时相比，早已人事皆非，他不再是当初那个调皮淘气的小男孩，她也不再是那个胆小怯懦的小女孩。这十几年中，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遭际。他从神坛一朝跌落，声名狼藉；她与家人走失，后又被人牙子拐走，好不容易逃出来，几乎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又遇上了谷主，而后经历了十几年非人的毒药折磨……
可是，她还是庆幸，他们又重逢了，还重逢在了彼此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倘若父母所定下的婚约是父母出于他们的考虑，而今他们的重逢和相爱，又何尝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谁能想到，她当初所替的那个新娘，原来竟本该就是她自己？
宋砚被她抱得身体蓦地一僵，“南依，你……醒了吗？”
沈南依点点头。
这一次，她给出的反应很及时，宋砚猛然舒了一口气。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真是吓死我了！”直到此刻，他依旧惊魂未定。
先前在宫中见到她那副模样，宋砚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入宫前忘了去叮嘱她，没想到，她却只身闯宫来救她，还成了那副模样。他难以想象，倘若今日自己真的遭遇不测，她又会怎样……
宋砚想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背，却触碰到一片光滑细腻的皮肤，身体蓦地又一僵。
原先南依那种状态他什么也未多想，可眼下她已然清醒，眼下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宋砚慌忙松开她，起身转过身去，他浑身烧灼得厉害，心也不由自主跳得一片兵荒马乱，“那个……既然你已经醒了，你你便……自己洗吧，我我我先出去了……”
沈南依哗啦一声站起身，宋砚吓得身体一抖，慌忙要夺路而逃。
沈南依一把抓住他，“你去哪儿？”
宋砚捂住眼睛，“我……我先出去！”
谁知，沈南依这一拽，却拽掉了他脏污不堪的外衣，“可你还没洗呢。”
“你先洗，我不急！”说着，宋砚连衣裳也没来得及捡，慌忙绕过屏风欲出门去。可他刚打开门，房门又陡然被一阵风关上了。
一眨眼，沈南依已经悄无声息跟了过来。
“你身上也有血，你为什么不洗？”沈南依不解地望着他。
宋砚慌忙闭上眼睛，“南依，你先……把衣裳穿上……”
沈南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更加不解，“怎么了？你方才还给我洗澡……”
宋砚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别说了！”他现在简直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宋砚一把捏住沈南依的肩膀，将她转了半圈，推着沈南依往里屋去，“现在是白日，若是叫旁人看见了该如何是好！你快穿上！”宋砚一口气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鬼知道他现在整个人都在冒烟！
“哦。”沈南依乖乖进屋去，随之又转身朝向门外。
“我的衣裳都脏了。”沈南依道。
宋砚扶了一下额头，叹道：“我的衣裳都在柜子里，你自己找一件先穿上，我稍后去向嫂嫂借一件给你送来。”
“哦。”沈南依便随手扯了一件披上。可他的衣裳对她来说有些大了，她原本个子并不小，此刻套在他的衣裳里，却显得有些娇小。
“我好了。”沈南依从屏风后走出来。
宋砚一见她那般模样，整个人都烧起来了，勉强道：“你先将就着穿一会儿，待嫂嫂回来，我便去给你借衣裳……”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嗯。”沈南依应了一声，头发湿湿的披在身后，目光却没有离开他的脸。
“怎么了？”宋砚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不洗？”
宋砚脸唰地一下又烧起来，“现……现在不方便，我晚些时候再洗。”他总不能让南依穿着他的衣裳出去，他更不可能当着南依的面宽衣解带。
“我可以帮你。”沈南依望着他道。
宋砚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帮……帮我什么？”
沈南依道：“洗澡。”
宋砚脸噌地一下腾腾地蒸腾着热气儿，他慌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抱住她，脸埋到肩窝里，喃喃道：“南依，求你别说了……”先前她那般情形，她又不让他离开，他不得已才那样做。可现在，被南依这样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简直臊（sào）得无地自容。
沈南依脑海中倏地闪过记忆中那个小男孩，“你和我说说话嘛，求你了。”
沈南依忽地失笑。他长大了，好像脸皮儿也变薄了。
“你别笑了……”宋砚嘟哝道。他大概有点能够体会到什么叫做“恼羞成怒”了。
沈南依捧起他的脸，“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宋砚眨了眨眼睛，“我……怎么了？”
沈南依笑道：“有点可爱。”
宋砚：“……”
他堂堂七尺男儿，“可爱”是怎么个意思？再怎么不也该是“英明神武”“玉树临风”之类的吗？
沈南依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宋砚睫毛扑闪了几下，渐渐沉溺其中。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他好像都有点抵抗不了她。分别的十几年中，有关她的一切，他都记得格外清楚。那个未能道别的遗憾，最终变成了执念，跟随他十几年，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消解。
“二公子，大公子回来了。”屋外丫鬟敲门道。
宋砚猛地睁开眼睛，轻轻和她分开，“嫂嫂多半也回来了，我去给你借衣裳。”
“嗯。”沈南依点点头。
“那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沈南依又点点头。
宋砚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我总感觉，你今天好像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嗯？”沈南依懵懂地抬头看着他。
宋砚笑道：“没什么。”
他刚打开门，又扭头道：“那我去了。”
沈南依点点头，“嗯。”
宋砚便笑着出门去了。
沈南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暗暗叹了一口气。
命运，有时候真是个神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