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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为病 第379章 磨光了独自一人生活的勇气

    南桑想开口说话,滚烫的脸轻覆她的脖颈。

    江州的呼吸和冰凉到仿若尸体的手不一样。

    和隔着衣服感受到让她冒汗的滚烫一般无二,不,没了衣服遮掩,更烫,烫到灼热至转瞬出汗的地步。

    “天黑回家的路好走一点。”江州无所觉,嗅着南桑冒出细密汗渍的脖颈,勾唇笑:“南桑。”

    南桑恩了一声。

    “你臭了。”其实不臭,是香的。

    但江州有点晕,想让南桑和自己说说话。

    江州眨眨眼,把晕眩赶走,带着笑说,“臭死了。”

    南桑没和江州想的一样说话。

    他有点失落,但还好,自己说话给自己提精神,“我安排了人在港口等着,等我们到了,我会把你交给他,让他第一时间带你去郊区的别墅。你先自己在那住着,有保姆一天四次给你送饭和水果牛奶,你缺什么都找她要,想吃什么就告诉她。”

    江州顿了顿,有点抱歉,“其实我该陪你去的,但我感觉我得先去趟医院,不能耽搁了。但你相信我,最多两三天,我病好就去找你。你不用怕外面的陌生人,那地我让人搭了一圈很高的围墙,没人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你。之前说好的香山城堡,我在盐城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人在建了,因为人不能安排太多,可能得两三个月,两三个月不慢,很快,眨眼就过去了。”

    南桑还是没说话。

    江州绑着绷带的手摸索到南桑的。

    轻轻和她十指相扣,想探身看看南桑在想什么。

    眼前却开始一寸寸的发黑。

    江州之前一直在把黑赶走。

    这次因为层层覆盖的面积太大,莫名很疲倦的冒出一个念头。

    其实现在睡过去也没事。

    过了海口,下一站就是他的港口了。

    他的人已经候着了,知道该送南桑去哪,给她安排什么。吃穿用度,都会是最好的。

    还有,景深会被抓。

    就算万一的万一没抓到,让他跑了。

    证据证词证人却有了。

    只他买凶杀人,想杀的还是他这个被保护的。

    三证齐全下,便已经可以下通缉令,秘密通告,全国严查,拒捕即就地格杀。

    京市这块地,他永远别想进,就算在国外,也只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没什么可怕的了。

    是真的,什么都不用怕了。

    随着想法溢出,江州一直梗着的脖颈松软了,无力下埋进了南桑脖颈,眼睛半阖,隐涣散。

    眼底却带着细碎的光,呢喃低语,仿佛气音,“等到家了,你想吃什么让保姆给你做什么,等我好了,我会去找你,带你去玩,玩……什么好呢?”

    江州的声音轻了,“其实什么都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江州仅余的眼缝闭上了。

    南桑由他绑着绷带的冰凉手指因为十指相扣,把自己手撑的张大最大,很不舒服。

    也由身后灼烧的温度让她全身溢出层层的汗水。

    沉默的看窗外晚霞退散,开始漆黑的窗外。

    江州说船慢是因为天黑回家的路好走一点。

    没说为什么天黑会好走,明明白天才好走,南桑却知道了为什么。

    ——她见不得光。

    南桑定定的看着外面越来越黑的世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感觉未来几十年在京市大抵就是这般,生活在黑暗中,见不得光,像是个……老鼠。

    南桑说:“杨浅最讨厌的就是老鼠。”

    南桑卷曲浓密的睫毛耷拉下来,带出落寞和孤单的弧度,喃喃:“我也是。”

    半小时后,南桑房门被敲了敲。

    看里面没动静,聿白开了门,问背对他的江州,“您之前说停靠的是港口还是海口?”

    江州没说话。

    从聿白的视角看,他一手圈着同样背对的南桑,脑袋……

    正常人这么睡几分钟,会很难受。

    聿白眉心猛的一跳。

    大步朝前,一把将江州从背对拉平。

    这一拉差点掉下去。

    聿白扶住他。

    隔着衣服,近乎灼烧的热度贴着手掌,几秒的时间,聿白掌心渗出了汗。

    他惊愕住,猛的看向南桑。

    南桑依旧背对,漆黑散在后面的发却不是干燥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潮湿水气浓郁。

    一直没脱的羽绒服,隐隐浮现出里面像是泡过水凝结成团的羽绒形状。

    聿白想起江州搂着南桑,这个温度,出了这么多汗,说明时间不短了,南桑不可能会察觉不了江州不对劲。

    除非……

    聿白心里隐隐浮现不好的预感,“南桑小姐。”

    “南桑小姐,南桑小姐!”

    没人应。

    聿白大急。

    托着滚烫到没了意识的江州朝里,想去拉南桑。

    却没想到因为江州身子朝里,被挤到的南桑动了。

    朝里面蹭了蹭,后脑勺跟着动了动,似乎在调整姿势,方便她看什么。

    不管是什么,都代表南桑不仅没出事,甚至是醒着的。

    聿白愕然一瞬,难以置信。

    托着江州,猛的拽住南桑一把扯了起来。

    背对的时候感觉她出了不少汗。

    拽起来发现不止,像是水泡过的。

    南桑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渍。

    头发被汗水浸湿,没拉拉链的羽绒服里面,病号服湿透,脖颈因为汗隐隐在发着光。

    羽绒服里的羽绒之所以打结,也是被汗水浸透了。

    甚至于她躺着的那一点点地方,同样是潮湿的。

    聿白触及她清明一点睡意没有的眼睛,怒道:“江总不对劲你知道,为什么不叫我!”

    南桑被他扯得坐在了床边,还戴着镣铐的手环住小腿,下巴磕上膝盖,淡道:“没力气。”

    其实不是没力气。

    南桑在江州上来就知道他不对劲。

    手的温度不对劲,凉。

    身上的温度更不对劲,太烫,烫到不是正常人类会有的温度。

    随着他脑袋砸下,因为她不舒服甩开,便摊着一动不动,手臂因为她挣开,也松散到极点,像是没意识后。

    脑中划过一行字。

    术后休克。

    不管什么手术,即便是小小阑尾炎,术后也要留在无菌手术室观察一个小时。

    除非是要即刻送去重症监护室的高危病人。

    江州俨然是后者。

    前者怕的是引起术后感染。

    后者更是。

    江州心肺功能受损,心脏还好,肺部较重,这是内脏里最需要及时抗炎的地方,因为牵扯到的是你的呼吸功能。

    再加上他外伤的创面太大,暴露在空气中,沾染到的脏污太多,手术去危输血后同样必须抗炎。

    他要去重症监护室接受浓度最大的抗炎仪器治疗,不能低于三天,还要反复检测心率血压乃至血液流通速度。

    防止术后感染,进而引发高烧休克。

    因为一旦走到最后高烧休克阶段。

    说明他身体成为了细菌的载体,存活率极低。

    江州便是。

    南桑不仅知道,还只是一瞬便知道他怎么了。

    但……不想管。

    感觉好累。

    南桑的‘没力气’三字,说的平平淡淡,毫无波澜,像江州的命还比不得这三个字。

    聿白瞠目到极点。

    呼吸急促一瞬后,抽出手枪直指南桑的眉心,“毒妇!”

    聿白吼出声,“就你这种人,怎么配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南桑眸光不变。

    带着镣铐的手抬起,手指轻动,把枪口偏离,“你不会杀我,也不敢杀我,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她平静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会做的是立刻让船开快点,找医院救他。而不是再这样慢吞吞的像是蜗牛在爬。”

    聿白怒到牙齿打颤不断,把毫无意识的江州放在床上,大步到门口猛的回眸,“如果你敢碰江总一下,你会死!”

    像是觉得这个威胁不够。

    聿白硬声补充,“你现在的亲人,杨浅和忠叔也会死!并且和你之前死去的那些亲人一样,背上全身的骂名!死后也无一日安宁!”

    脑袋移向小窗口的南桑,睫毛轻颤一瞬,回眸看向聿白。

    聿白已经大步走了。

    南桑视线落在脸色因为缺氧,越来越青,甚至隐隐发黑的江州脸上,“原本的我其实真的是有亲人在的,对吗?”

    是啊。

    南桑下巴垫在膝盖上,喃喃自语:“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我之前的亲人在哪呢?

    南桑重新看向窗外,无意识的想。

    都死了吗?

    恩……

    南桑想,都死了,那次在猎场她亲口说的,聿白再说,已经可以确定。

    查查吗?

    南桑吐字:“不。”

    很多事不断浮现,全都是南桑想不明白的,几乎塞满了她的脑袋。

    但她却就是不想查。

    不明缘由,不知为何,就是不查。

    甚至在心里默默的想,众口铄金,二人不算众,三人才算。

    她没再想,安静的看向窗外。

    船在十几秒后猛烈晃动了下,蜗牛似的速度转瞬变快。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南桑握着旁边的扶手保持平衡。

    几秒后顺着声音看向因为这晃动,摩擦了瞬牙齿,脸色青黑没了意识,但呼吸声开始溢出鼻腔的江州。

    这声音似午夜风车般巨大又嘶哑。

    犹如阎王爷要拿走性命前摇起的响铃。

    南桑默默的想。

    他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南桑其实不懂医疗,转瞬断定出他的病。

    是因为之前在盐城住院了一月。

    最开始是养病。

    后来和人混熟了,去哪护工阿姨不会不放心的跟着。

    开始和隔壁小男孩一起好奇的窜病房。

    某天下到急诊,来了个紧急抢救的。

    真菌感染重度高热引起器官衰竭,严重到换血都不一定能救过来的地步。

    这是小病,早发现三针消炎缝合的事,什么都没有。

    发展到这个地步,若是救不过来,冤枉也可惜到极点。

    护士姐姐之前交代过他们,急诊室别去。

    说病毒多,鲜血多,看多了容易做恶梦。

    南桑和小男孩一起回去了。

    自己又悄悄的下来了。

    看他们抢救拼命插管。

    默默的跟着他们小跑去手术室。

    在角落里听恼怒的医生大声质问家属为什么不让他早早的来治疗。

    只是寻常发烧也是能烧死的人的,问他们是没常识吗?

    在家属自责哭泣后,叹了口气开始讲详细的说了治疗手段和方法。

    南桑后来回去了,莫名心情有点不好。

    这种事南桑本不该记着。

    她自己的病怎么治的都忘了,还是一干二净。

    但这个却就是记住了。

    江州的病和那不一样,但却算是同宗,道理一样。

    高烧是因为身体侵入大量细菌,体内细胞在抗争。

    术后高烧休克,高烧虽没退,像是还在抗争。但你体内细胞其实已经败了,全部被细菌占满。

    要知道手术途中抗炎一直在进行中。

    两厢都拼不过,还要怎么拼?

    这种情况下,若人在医院,难治,存活率极低。

    若当时不在医院,必死无疑。

    因为高烧情况下,肺部呼吸会不畅。

    只是高烧没关系,难受极了大脑会唤醒你自救调整呼吸。

    休克却不是。

    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没有外力帮助,你醒不过来。

    不等病菌引起器官衰竭,你便会在某一刻悄无声息的憋死。

    速度快到甚至等不到缺氧引起脑损。

    尤其是江州肺部本就受损了,凶险程度会成倍递增。

    南桑定定看着呼吸越来越艰涩巨大,走到颦死阶段,却没半点意识的江州。

    启唇,“我现在真的很讨厌讨厌你。”

    “不是因为你毁了我的生活和家,我自己选的,答应了和你好好过日子,保杨浅忠叔还有盐城平安。从前的事就算憋死也不会重提计较,更不会后悔。”

    南桑眼圈泛红,低声说:“而是因为这两天一夜,你把我独自一个人生活下去的勇气。”

    南桑唇角往下弯,“快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