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折腰【又名:惜辞录】 > 第75章

折腰【又名:惜辞录】 第75章

    “在下以为沈三小姐避我如蛇蝎,可原来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还是命更重要。”

    那是自然,沈惜辞心想。

    “每次沈小姐见到在下,总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别。钟某不过一介商贾罢了,竟引得沈三小姐避之唯恐不及,所以沈三小姐是否是从谁人口中又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听到了一些关于在下的流言蜚语?”钟寒舟微曲着身,垂眸直视沈惜辞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沈惜辞一怔,这人又来了,致力于抓住任何一个可以试探她的机会,以前她只是偶然偷听到他的身份,可如今却是从上帝视角直接拿到了他的信息,面前站着的可是南疆最大杀手组织的少阁主,稍有不慎怕是自己就要命丧他手,她打了个寒颤,\"钟老板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你到底是想让我知道些什么?又或是不想让我知道些什么?不如你说出来我保证守口如瓶,我实在是经不起钟老板这样的吓唬了。”

    少女有些狼狈,发丝凌乱,湿漉漉地贴在白皙细嫩的脸蛋上,发上的水滴沿着发梢一滴滴落下,顺着白皙的颈脖滑入锁骨处的沟壑间,一滴…两滴…三滴,她抬手理了理脸上凌乱的碎发,积淌的水滴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滑进了衣襟里。

    少女屈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微喘着气,眼睛里却透露出一股子倔强,她仰头直视着这个把自己完全笼罩在阴影里的男子,在等着他的回答。

    钟寒舟一时有些失神,此刻光景,让面前这向来清丽明媚的少女陡然间生出那么一丝若隐若现的“祸国殃民”的意思。不过他久经人世,很快便以平静的情绪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扯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少女身上。“在下的失礼,让沈三小姐误会了。”

    沈惜辞觉得真是看不懂钟寒舟这个人,原书写他表面待人是春风和煦,暗地里又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可是她怎么觉得,这人就春风和煦不成,冷漠无情也不成。还是说书里写得太极端又或是着墨太少?

    两人对峙的间隙,侍卫已经把夏映禾从湖渚上带到了岸上。

    “你们俩在这里聊半天,都不帮忙救救映禾的吗?”穆韦赶来时看见夏映禾浑身湿透,赶紧拿过宫人手中的衣服给她拢上,看两人在不远处亭子里,便问道。

    “在下刚救完沈三小姐,正准备去救娘娘,恰巧殿下就来了。”钟寒舟淡定地回答。

    “是么?”穆韦有些不信。

    夏映禾握住穆韦的手。解释道,“殿下,其实方才是钟老板把我从水里救上来的,接着又去救了惜辞。”

    “原来如此,先回殿内换衣吧,免得染上风寒。\"

    夏映禾是坐轿撵过来的,她也不顾什么尊卑礼仪,想叫沈惜辞一同上去。但沈惜辞觉得这乘着皇妃的轿撵在宫中走动,实在有些招摇,不太合适,所以婉拒道,\"臣女走走路,反正崇和殿也不远。\"

    \"沈三小姐不必拘礼,你和映禾是闺友,旁人不敢多说什么。再说你们三人现在这副样子也实在不宜去人多的地方,我让宫人往僻静处走,一会儿就到了。”

    如此沈惜辞便不再推辞,与夏映禾一同上了轿撵。

    到了崇和殿后,夏映禾旁人给沈惜辞备了热水沐浴更衣。等换好衣服出来时,钟寒舟早已梳洗干净,和穆韦在下棋。

    \"自照的棋艺高超,我输得甘拜下风,佩服。\"

    钟寒舟放下棋子,谦虚道,\"殿下过奖了,我不过是侥幸赢了一筹而已。\"

    夏映禾招呼沈惜辞过去,穆韦倒了一杯温酒递到沈惜辞手中,\"沈三小姐喝杯酒驱驱寒。\"

    “多谢殿下,只是臣女不善饮酒,喝一杯便会醉,我还是喝茶吧。”说着便端起旁边的茶杯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沈三小姐一进宫,映禾便比往日活泼了些,听母后说要在凌云殿设个女学,邀请了些世家贵女进宫和公主们一起学习。这以后沈三小姐常来宫里走动,映禾便多了个说话的人。”穆韦轻呷了一口酒。

    “四弟也快十七了,母后那边很是着急,想必此次趁伴读的机会给他择一个合适的闺阁千金做太子妃。”穆韦自顾自地说着,“四艺之中,琴棋书宫中都有造诣深的先生教导,可画未寻到合适的人选。我与自照相交已久,知他的画工颇佳,因此特意请了父皇的旨意让他进宫教习各位。”

    什么?钟寒舟要当先生,还要教她们?怪不得他今日会进宫。沈惜辞有些错愕地看向钟寒舟,却见他早已恢复在人前那春风和煦的笑容。

    “陛下同意了?”

    “自然,今年景州大旱,自照虽不在朝中,但仍然心系景州百姓安危,因此向国库捐了一笔赈灾款和物资,父皇对他很是赞赏。便当即就下旨让自照每日进宫教习。”

    听说钟寒舟的产业遍布各地,想必能让穆述同意此事定是钟寒舟捐款的数目不小,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沈惜辞暗暗腹诽。

    “那以后还得请钟老板多多指教了。”沈惜辞端起茶杯,浅酌一口,笑盈盈地对着钟寒舟拱拱手。

    “既如此,那何不直接改口叫先生,哈哈。”穆韦朗声大笑。

    钟寒舟也看她,似是也在等。

    “先生!”沈惜咬咬牙,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怕是逃不过他了。

    听到这声先生,大抵是觉得新奇,钟寒舟也忍俊不禁地笑了。“沈三小姐客气。”

    “自照,这一行人中,可就有未来的太子妃,你可得好好教导,母后那边定是不会亏待你的。”穆韦似有若无地提醒他。

    “自然会尽在下所能,不负殿下的举荐之恩。”钟寒舟举起一杯酒,朝穆韦敬了一杯。

    \"如此甚好。\"

    在崇和殿坐了一会儿,钟寒舟便起身告辞,沈惜辞也不久留,随着他一起出了崇和殿。

    钟寒舟步伐大,沈惜辞跟在后面小跑了几步才追上,“钟老板怎么会想到要进宫当先生?”

    “二殿下方才不是说了吗,是他举荐的,并非在下自荐。\"钟寒舟笑着回答。

    穆韦亲自举荐,钟寒舟又是捐钱又是捐物,就是为了能让穆述同意他进宫任先生一职,恐怕两人暗中有什么谋划。哎,只不过再如何筹谋也都是徒劳,毕竟真正的赢家如今还尚在乾州。

    “看来沈三小姐还没习惯改口。”钟寒舟侧身弯下腰在她耳边低语,“没关系,以后有时间,到时候慢慢改。”

    “钟老……”

    沈惜辞话没说完,钟寒舟便提醒道,“先生。”

    “哈哈,在下还没那么老。”

    什么?愣了一瞬沈惜辞才反应过来,钟老先生?噗,她也忍俊不禁。

    钟寒舟用扇子似有若无地挡在她面前,刺眼的阳光便被遮住了。

    “先生知道离魂引吗?一种南疆特有的蛊毒。”沈惜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钟寒舟,之前她钟中了离魂引,可沈惜泽说董檀在狱中被打得半死都在否认自己那是离魂引,可见他也是被人蒙骗了。钟寒舟又是南疆人,和穆韦是一党的,沈家支持的是穆炎这个正统,这显然与穆韦他们利益冲突,如此一来很难不怀疑这事和钟寒舟有关。

    “沈小姐凭什么觉得在下会知道呢?”钟寒舟不答反问。

    “就是随便问问,总觉得钟老板游历四方,定是见识广博之辈。\"沈惜辞敷衍道。

    钟寒舟不置可否,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

    晚上,回府的路上,沈惜辞终于忍不住,问了赵氏,“大伯母知道今日进宫皇后娘娘会宣布入宫伴读的事儿吗?”

    “我说不知窈窈可相信?”赵氏真诚地看着她。

    “当然。”

    “其实我之前去托皇后帮忙看看朝中有那些官员的千金还待字闺中,帮忙给锦煊物色一个合适的小姐相看。后来皇后娘娘说翰林院大学士迟年的独女如今年芳十七,还未许人家,人品长相皆是上乘,和锦煊倒也相称。于是便请了人进宫,我和迟夫人一起商量,觉得这门婚事可成。\"

    “迟栖?”

    “窈窈也同她认识了?”赵氏观察着她,“我今日带你进宫,是想你帮忙参谋参谋,你们小姑娘家方便亲近,帮忙看看这个迟小姐真正的品性脾气如何。”

    “我今日只见了一面,还未来得及说上话,不过初印象还不错。如果二哥哥喜欢,那自然是好的。”沈惜辞想了想道。

    “现在不喜欢不要紧,感情嘛慢慢培养,只是锦煊如今已及弱冠,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我给他挑的侍婢他也都不称心。我担心他在感情上会有些偏激,窈窈觉得大伯母说得可对?”

    “大伯母说得有理。”沈惜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赵氏似乎对她这个反应很满意,又扯了些旁的话题。

    回到府上,下人说沈惜泽回来了。沈惜辞将将要回南苑,赵氏拉着她的手要她去东院坐坐,随即赵氏让人把沈惜泽请到凝翠苑来用晚膳。

    “母亲。”

    沈惜泽跨过门槛恭敬地对赵氏行了一礼,随后看了看沈惜辞。

    “二哥哥。”沈惜辞看向他。

    “锦煊,过来用膳。”赵氏让人给沈惜泽添饭,“你父亲今日可能要晚点回来,我们便先吃。”

    “嗯。”

    “二哥哥你的手受伤了?”沈惜辞见他缠着绷带的左手,关切地道。

    “无碍,小伤而已。”

    “出门在外务必小心,回头请个大夫来瞧瞧。”赵氏叮嘱。

    “好。”

    “今日你回来得巧,窈窈这些时日休息后待凌云殿的事宜安置好后就要进宫了,进了宫就只有休沐时才回府,今日正好凑巧一起吃饭。”赵氏给沈惜辞夹菜,“窈窈多吃点。”

    沈惜泽刚吃了一口,听到这话手里的筷子顿住,“进宫?”他看向沈惜辞,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嗯。\"沈惜辞抬眸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端起碗继续吃饭。

    “是皇后娘娘嫌凌云殿太冷清,因此邀了些未出阁的世家女进宫给公主们伴读,窈窈自然也在其中。”

    “叔父叔母知道了?”

    “皇后娘娘说事先已经跟你二叔父通过信了,想必他们是知道的。”

    沈惜辞觉得沈惜泽的目光正盯着她,因此不敢抬头看,明明她都已经和沈惜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了,也恢复到了刚进府的那种兄友妹恭的状态,可是为何还是怪怪的?

    于是吃了饭,便立刻回了东院。

    沈惜辞刚走,沈惜泽便借故也要走,赵氏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便立即叫住他,“锦煊,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母亲还有什么话要叮嘱?\"沈惜泽问。

    赵氏屏退左右,关了房门,“来,坐。”

    \"母亲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沈惜泽站坐下来。

    “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吗,那个翰林大学士迟年的嫡女迟栖,为人温柔大方,我和皇后娘娘都给你参谋过了,是个好姑娘。”

    “儿子不是说了暂时还未有成亲的打算,母亲就别耽误了人家。\"沈惜泽起身就要走。

    赵氏见状,连忙拦住他,\"往年我跟你说终身大事,你虽不喜,可也从未如此强硬拒绝。那时你还小,我们自是觉得不必操之过急,便由着你。可如今你年纪成年,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沈惜泽只是看着赵氏。“儿子说过了暂且不想娶亲。\"

    “你这么执意拒绝可是心里已经有中意的人了?是哪家的姑娘?”赵氏试探他。

    沈惜泽沉默一会儿,便否认,“没有。”

    “锦煊,母亲和你爹爹不是个迂腐的人,若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品行端正,就算家境贫寒也可,只要她肯对你付出真心,就足够了。\"赵氏继续循循善诱,“但若你心里的人,与你始终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你就该及时回头,切莫害了自己也害了她…”

    沈惜泽身形一顿,缓缓回首看向赵氏,“是有人在母亲面前嚼了舌根?”

    “所以是真的?你当真对窈窈……”

    “……”

    见他不说话,赵氏又问,“何时开始的?”

    “不知道!”沈惜泽闭眼,或许是那次在书房内看她来回踱步,摇曳生辉的模样时明媚地像一株迎春花时入了心;或许是在上元节的雪夜迎雪看灯时;亦或许在自己多少个黑暗的深夜她总是安静地守在床榻边直到天明……总之他不能否认的就是自己心里已经逐渐被这个少女占据,哪怕他知道他们是兄妹。

    “窈窈该不知道吧。”

    “不知。”

    “她是你的妹妹,你们之间是违背伦常的。”

    赵氏叹气,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家人身上,眼下看来窈窈还不知情,也对自己这二子还未有亲情之外的情感,必须得快刀斩乱麻,趁窈窈进宫这些日子赶紧把他的婚事办了,免得再拖下去对兄妹俩都不好。

    “因为这个,母亲才托了皇后娘娘把窈窈送进宫的吗?即便明知她不喜宫中生活。”

    “是,却也不全然是我的主意,你又不是不知皇后娘娘本就有意让窈窈进宫作伴。”

    “作伴?”呵,沈惜泽哂笑,怕是另有目的吧。

    “窈窈年纪小,心性单纯,你作为兄长,有的事你知道该如何做,不然这事儿若是被你爹知道,你又该挨罚了。”

    以前他觉得自家这二子行事向来稳重可靠,所以很多事情便不干涉,反倒很是信任。但此事赵氏却是一百个不放心,她总觉得沈惜泽不会那么轻易回头,心里七上八下的,因此赵氏这话是关切,也是警醒……

    “所以母亲可一定要替儿子……保守好这个秘密啊!”沈惜泽笼在袖子里的左手紧握成拳,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和寒凉,听得赵氏也不禁一愣。

    沈惜泽回来,秋水早已跪在门外等候多时。

    见沈惜泽进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求饶。“二公子,求您饶了奴婢吧,大夫人再三逼问奴婢为何这么久了都得不到公子的青睐,说奴婢白白长了这副脸皮,若不说出实情便要把奴婢发配给府中的那个喂马的王愣子,奴婢实在是没办法……”

    秋水话音刚落,沈惜泽就伸手猛地掀翻了桌上的茶壶,瓷器碎片纷飞。

    秋水吓得不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该死......\"

    \"既然你如此忠心,那便赶紧收拾滚回凝翠苑,别在这里碍了我的眼。”沈惜泽还不屑对一个女子动手,以前留着她无非就是为了堵沈冀和赵氏的口,如今看来也没必要了。

    \"谢二公子开恩,谢公子开恩。\"秋水叩首,随即爬起身来,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秋水离开后,沈惜泽一个人坐在屋中,缓缓解开已经带血的绷带,血丝从指缝里渗出却丝毫也不在乎,只用布巾擦拭掉血迹,扔在一旁。

    王勤已经请了大夫过来,给他消毒包扎,临走还不忘嘱咐,“还好没刺穿手掌,不然够得养嘞,二公子切记近一两个月左手不要使重力。”

    大夫还算有眼色,见沈惜泽不搭理便转身交代王勤后才跟着下人去账房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