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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请把钢笔还我,好吗? 第1章 毕业典礼

    我曾经梦到过这样一位女子,她身穿一袭素绿长裙,波浪般的秀发氤氲着香,搭在肩上。她微微颔首,眼波藏着泪点绵绵;她黛眉轻颦,右手执着一只正在写作的钢笔,在沙沙的细碎声中为我写下如歌的诗语,然后带着那一句句的行云流水,慢慢地飞向彼方。我急着伸出手去挽留,可她竟渐行渐远,于是,我就在倏尔出现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就好像置身于如墨般的海底,耳畔的沉寂却慢慢被窃窃私语唤醒,继而变得清晰,变得吵闹。这一刻,闷在水中的五官回到了水面上,先是听觉,然后是呼吸,最后是视线……我猛然张开眼,在急促的呼吸中回到了现实,眼前忽的是一片身着学士、硕士和博士服的人海。我才想起来,今天是大学的毕业典礼。

    典礼还没有正式开始,我身边的同学们正在交头接耳,或小声交谈,或放声大笑,或沉默不语,整个体育馆洋溢着名为青春与自由将至的声浪。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却只见我的好兄弟秦铁中正对着我此刻的样子来了一张抓拍,随后带着颇有意味的眼神对着我说道:

    “可以呀,念儿,这么吵你丫都能睡着,昨晚你丫又和那个疯丫头鬼混去了吧?”

    我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肩膀,然后直勾勾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咧着嘴回应道:

    “行啊老秦,一天到晚丫丫的,装tm什么北京人呢?你这言语里可带着位女同志,能不能说的清楚点儿?什么叫鬼混!那叫通宵打游戏好么,你跟这儿胡说八道是何居心?”

    老秦呵呵了一声,脑袋凑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右手食指戳了戳我的胸口,贱兮兮地笑了笑,一副看穿了我的表情说道:

    “看看,你看看,不打自招了吧。这事儿薛大人不知道吧?嘿嘿。不过也是,那丫头忒水灵,那模样儿,那身材,全北京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几个,啧啧啧……不过咱们大人也不差啊,听说她俩都是和你一个高中出来的吧?同班同学?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啊?可别挡了我的道啊!”

    瞅着这小子满脸的贱样儿,嘴巴里嘚啵嘚地胡扯个没完。我失掉了耐心,赶紧推开了搭在我肩头的手,随口回了句:

    “差不多得了啊,我和她俩什么关系就不劳烦您老人家操心了,甭瞎惦记了哈。疯丫头我又不是没给你介绍过,可惜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嘿,你小子欠揍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

    ……

    于是,毕业典礼就在我俩的打闹中开始了。从学校的老师、教授到校长挨个儿致辞,甚至还有所谓的知名校友被请回来演讲一番,大讲特讲自己发家致富的心路历程。瞧瞧,他们一个个儿慷慨激昂、手舞足蹈的样子,面对着台下数千陌生面孔却好似自己的至爱亲朋,声情并茂,仿佛此刻的我们的未来已经如他言语中那样鹏程而起了一样,着实无趣。

    我自来对这些形式主义的演讲无有兴致,不禁打了个呵欠。我左右瞄了一眼,然后偷摸儿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单手托着下巴,正打算继续刚才的美梦。谁曾想,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惊的我打了个踉跄。我去,忘了静音了。台上那老头儿正侃侃而谈呢,我的手机铃声显得是何等的突兀!

    说时迟,那时快,我赶紧在辅导员冷冽的眼神中把来电挂断,没敢看来电的人是谁,扶了扶歪了的学士帽,正襟危坐。还没消停两分钟,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实在没辙,我赶紧拿出手机看看是哪个大冤种是如此的坚持不懈。这时候,老秦也把脑袋凑过来,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的名字“暖儿”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我懂的嘴型,站起来冲到辅导员面前说:

    “盼导,我和贾念想上个厕所。”

    导员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回过头去摆了摆手,不再理我们。我如蒙大赦,扶住学士帽就冲了出去。

    礼堂外都是来往的学生和家长,而我这一身的学士服反而显得格格不入。看着路人不解的眼神,我来不及多想,低头转了个身子赶紧把电话拨回去,电话刚接通,我就发泄似的骂道:

    “花知暖,你丫要干嘛?这会儿我正参加毕业典礼呢,你有完没完一直骚扰我?”

    “嘛呢?别丫跟我扯这片儿汤话,都毕业了还参加个毛线的典礼?赶紧出来打游戏,”只听着她火急火燎的声音中略带沙哑,还夹杂了一声哈欠,“本小姐刚睡醒,妆都没化就跑你们学校东门了,你麻溜儿的,别逼我去现场逮你啊!”

    “不是,大姐,昨儿刚通宵了一晚上,这会儿才11点,你让我休息休息成吗?我真不行了。”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不如让本小姐好好带带你,让我看看你到底行不行。“

    “赶紧打住!”我抬起头看到老秦指了指左手的腕表,我笔画了个oK,示意他马上完事儿,“姑奶奶你可闭嘴吧,别跟这儿打镲。你丫的男朋友都没有所以天天折腾我是吧,我不去。”

    “你来不来?我再问你一遍,你来不来?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忘了告诉你,你宿舍的钥匙我这儿可配了一把,你再说一遍你来不来?”

    “我尼玛……好吧好吧,你等我会儿,我琢磨琢磨怎么出来,对了,你吃点什么……”

    “嘟嘟……”

    嘿!我还没说完呢,这疯丫头就给我挂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锁了屏,抬头对着老秦说:

    “得,老秦,我回不去了。你就跟盼导说我胃病犯了,得赶紧去医院,毕业证啥的你就帮我领了哈。”

    说完我就赶紧一溜烟的跑了,也没管老秦在后面骂我什么,好像听了句什么“见色起意,瞧你丫那揍性”之类的,不管了,反正这小子也说不出啥好词儿来。

    我正一路往东门狂奔,突然想起来马上就到饭点儿了,花知暖肯定没来得及吃饭。就在昨儿晚上我俩还在通宵打游戏,这会儿她又疯疯癫癫地跑过来找我玩,肚子肯定饿了。想来网吧餐估计她也吃腻了,所以我也没顾得上换衣服,又折回去先跑到食堂打了份儿饭,多要了两个鸡腿,再到旁边的饮品店点了一杯三分糖少冰的奶茶,然后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学校的东门。

    说起我们学校的东门,那里可是立着一尊大佛、男生心目中的圣地——蜘蛛客网咖。想当年在我刚来学校的时候,它还只是一间普通的小网吧。回想起第一次去那里的时候,从网吧正门的水泥楼梯缓步上去,映入眼帘的是透过满屋子的乌烟瘴气的后面,潦草的写着的“蜘蛛客网吧”几个大字,墙上零星趴着几只小“蜘蛛”,也不知道老板是个什么癖好,整这么个玩意儿。配置老旧的机子面前是满是烟灰的键盘和油腻不堪的鼠标垫,店员有气无力的趴在前台打着瞌睡或玩着手机……

    然而,在网吧行业整体大革新的趋势面前,“蜘蛛客”的老板也是咬了咬牙,毅然决然走上了随波逐流的康庄大道。终于,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扩建装修后,原来的小破网吧已经全面升级成了集上网、台球、桌游于一体的网咖。电脑设备和内部装潢也全面升级,原来的那只小“蜘蛛”如今也变成了一只大“蜘蛛”盘踞在屋顶的正上方。不仅如此,吧台也标榜起了诸如手冲咖啡这样的噱头,可点快餐的选项也满足了我这种网络饕客需要在最快时间需要填饱肚子的时候不再是泡面加肠外配冰红茶。

    话说回来,我出了东门,左右看了下,确认没车后,跑过一条不宽的马路,然后在网吧的正门停下,随手用袖口擦了擦汗,四处张望起来,却不见这丫头的身影。

    “这疯丫头,不会是框我玩儿呢吧?”我心里嘀咕了句,正要拿出手机兴师问罪一番,却闻到一阵甜香。一回头,一道靓影便袭了过来,猛地骑到了我的背上。

    花知暖挎着一个黑色亮面小肩包,粉色的短发遮不住她刚修过的断眉,面色冷清,许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腕间戴着一块玫瑰金女士手表,里面穿着低领的灰色胸衣配撞色款紧身裤,外面还披着一身学士服。

    她一只手环在我的脖子上,一只手拎着一大袋东西,说着:

    “狗念儿,赶紧帮我拎一下,忒沉。”说完便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吃的喝的往我眼前递了下。

    我接过她手里的大塑料袋,把她从我的背上赶了下来,惊讶地问道:

    “您老人家这是蓄谋已久呗,翘了毕业仪式,然后过来要谋害我这个好兄弟?差点没把我勒死。”我揉了揉脖子,“话说你怎么穿着这身儿来了?还带了这么吃的?”

    “嗨,这一身的行头得全乎喽才更方便溜嘛,不然我要是没穿毕业生的衣服,导员看到我不得重点关照我呀。而且……”花知暖双手交叉,眼珠子滴溜溜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哼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肯定没吃饭呗,瞧你那狼狈的样儿……”她左手指了指我的衣衫不整,右手扇了扇自己的胸口,嘴里嘀咕着大热天儿的要了命了。

    也许是她翘了毕业典礼跑过来也要经历一番奔袭吧,身上流了不少汗,汗水顺着她的脖颈流到了里面的衣服里,那饱满白皙的峰峦都泛着光,让我不禁脸红了几分。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另一只手上,继而咋呼道:

    “呦呵,你也买了不少嘛,6块钱的鸡腿套餐今儿个怎么俩鸡腿儿啊?可以呀你小子,你们的学校食堂你入股了是吧?”

    我没搭茬儿,摸了半天从屁股兜里掏出来几张餐巾纸,眼神从她隐隐约约的沟壑上挪开,递到她眼前:

    “赶紧擦擦汗,别跟这儿磨叽了,咱俩进去吧。”

    花知暖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头夹着餐巾纸,翻了个白眼问道:

    “这可别是你撇大条儿用剩的吧?你就这么应付本小姐!”

    “爱用不用,不用给我。下次没带纸别给我打电话让我偷摸儿溜进女厕所给你递纸,听到没有,赶紧滚蛋。”

    “得得得,我用还不行吗,小心眼儿……”

    一语罢了,花知暖擦了擦汗,猛地把用过的纸塞到了我的裤兜里,对着我嘿嘿一笑,然后拉着我蹦蹦跳跳地进了网吧。

    昼夜已过,昨日不再。于是,在这个夏天,我和她的毕业典礼就在这间小小的网吧里完成了最后的仪式。过往的四年就在一次次屏幕前宣告的或胜利或失败的播报下,在花知暖一声声或兴奋或沮丧的言语中落下了帷幕,随后又被抛弃在了夏夜的深沉与聒噪中……

    当我们从网吧中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花知暖伸了伸懒腰,正准备开口和我说什么,却看到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停在了网吧门口。我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从轻松的微笑到面如死水。

    她双眼微眯,冷艳而沉默,眉头紧蹙,全身紧绷。而这样的她我却从未见识过,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缓缓戴上了昨晚摘下来的腕表,把学士服往身子中间拽了拽,然后悄悄把手放在我得手心里拍了拍,柔声对我说道:

    “念儿,你先回去,咱们之后电话联系。”随后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里,然后在我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扬尘而去。

    我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车尾灯都消失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双手插在兜里,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透过200度近视的镜片,我看到灰蓝色的天空上挂着奇形怪状的云朵,像,像山川,像河流,却也在一瞬间被吹的七零八落,默默散去,可是这风却也没有为我解暑,反而破坏了我正在欣赏的景致。

    我不知道花知暖为什么表情变化那么大,我只听到今年的蝉鸣好像更聒噪了,这个夏天是不是太热了,热的忘记了思考,忘记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