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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卿良辰 第64章 情人的能耐

    圣意难测,但别人都给指了明路,就这么办吧。

    汤瑞在心中盘算着,原本每日派一碗稀粥给那些人果腹,从今日起,就只能送菜水了。

    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有损阴德。

    他正在腹诽皇帝的决定,忽然便听到一个正气凛然的声音道:“臣要弹劾京兆府府尹汤瑞!”

    汤瑞打了个哆嗦抬头,看见高举笏板的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魏光嗣。

    又怎么了?

    汤瑞觉得脑袋里面嗡嗡响,距离晕过去,很近了。

    皇帝斜睨魏光嗣一眼,算是许可他奏事弹劾。

    魏光嗣扬声道:“臣要谏汤大人对京畿一带疏于管理,不宣陛下圣德,以至于无力教化万民,引得读书习字之人不尊律法,滋事生乱。”

    汤瑞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拍陛下马屁,顺便让他为加重赋税引来的民闹背锅而已。

    “微臣有罪。”汤瑞立刻跪地认下了。

    他二人一个骂一个认,让皇帝的情绪舒缓了不少。

    诸位大臣也纷纷跪地认罪,自承未能为皇帝分忧。

    皇帝端坐御案后,抬手道:“众卿辛苦,难免所虑不周。百姓民智未开,偶有乱事,也是寻常。”

    早朝就这样结束了。

    那些希望减轻赋税的官员,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魏光嗣回到家中,看到一向调皮捣蛋的儿子正歪头坐在门栏上。

    “西席先生还没有到吗?”他问道。

    魏光嗣的儿子原本在学堂读书,但夫子被抓,眼看孩子的功课耽误了好些天,无奈之下只好请人来家里教书。

    “不要别人教。”儿子哭丧着脸,神情委顿得像一个苦瓜。

    这就奇怪了。

    平日里跟着夫子,没少撒泼闹学。这会儿换了位老师,竟怀念起夫子了吗?

    正要再问,魏夫人走出来。

    “怎么样了?还要关着?”她神情担忧道。

    “恐怕出不来了。”魏光嗣叹了口气。

    皇权君威,岂是几个读书人能挑衅的?

    可惜他与夫子私交不深,知道这事儿时,夫子已经被抓了起来。

    魏夫人秀眉蹙起,攥紧双手道:“如果世子爷在,肯定能想到办法。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还有谁能救出夫子呢?”

    “不只是夫子,”魏光嗣握住了魏夫人的手,“那些读书人,满腔赤诚,又有何错?”

    夫妻俩站在秋风萧瑟的连廊下,良久不语。

    戈壁滩。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借着昏黄的月光,隐隐约约,能看到前面敌军堡垒上的哨兵。

    孔佑紧贴一段矮墙匍匐在地,从衣袖中摸出信烟。

    大周军队和匈奴军队刚刚打过一仗,胜负不分,退守城池。

    趁着敌军放松警戒,孔佑找到向导,一路风尘仆仆探到敌军营寨。

    孔佑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沙尘包裹。

    它们钻入他的头发、脖颈,在铠甲下磨烂他的皮肤,生出血痂。

    握刀的手已经有些迟钝,天气寒冷呵气成冰,然而军将们铁骨铮铮,终于到达这里。

    如今他距离匈奴单于,只有数百丈了。

    “将军,”紧随他而来的越骑校尉悄声道,“咱们等援军到了,再打吧。”

    对方毕竟是匈奴单于。

    这些年来,边境军队屡吃败仗,已经对匈奴人生出畏惧心。

    “不,”孔佑道,“大军出动,必然会令敌军警惕。到时候单于逃了,咱们就白来一趟。”

    “可……”越骑校尉看向步兵校尉,“咱们人手不够啊,这么攻打,岂不是送死?”

    “也不见得是送死。”步兵校尉嘴里叼着一根木棍,狠狠道,“打他娘的一个快进快出,就算杀不了单于,也把老头子吓得魂飞魄散。”

    匈奴单于已经年近六十,这才没有亲自领兵出征。

    副将和步兵校尉意见一致,越骑校尉也不再质疑。

    遇到匈奴后的数次战争,已经证明了孔佑的能力。他不仅仅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皇子,更是能够运筹帷幄的将军。

    校尉转过头去,悄声点卯军队,准备出击。

    孔佑把信烟交给步兵校尉:“围绕匈奴军营,八个方向都要发出信烟,这是障眼法。”

    大周的信烟,冲天而起烟花四散,不光提醒方位,也能震慑敌军。

    孔佑握紧刀柄。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遥远的洛阳城中,也有一个喜欢看月亮的姑娘。

    这次的战斗,是送给她的礼物。

    祝她旗开得胜,祝她事事如意。

    沈连翘通宵待在夫子家里。

    师母的记性好,夫子教过的学生,她基本上都能记得。

    有教无类,这里面有官员之后,也有贩夫走卒。

    夫子曾在各地游学,远至余杭或者太原,都有他的足迹。在哪里停留,就会在哪里办学,就有哪里的学生。

    接下来就是寄信出去。

    寄信必须要走官家的驿路,一下子寄出这么多信,难免会被朝廷拆信查验。上次给良氏族人寄信时,她分了好几日慢慢投送,才稳妥到达。

    这一次怎么办呢?沈连翘正在着急,周长安来了。

    周长安,宜阳县驿站的驿吏。

    在京兆府衙门一起受审后,沈连翘已经跟他很熟悉。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意外道。

    周长安看起来仍然很精明,他恭敬道:“世子爷离开时交代过,京都的人都听沈掌柜差遣。听说您要寄信,小的就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听说,听谁说的啊?

    或许她的身边,一直有孔佑安排的人。

    沈连翘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掀开身后巨大的箱子,点头道:“那么这些信,就有劳周小哥啦。”

    信寄出去后,能做的只剩下等待。

    沈连翘在信中约定时间,二十日后在京兆府外,擂鼓喊冤,把夫子救出来。

    他们不能与皇帝对抗,也不能主张废除新的税法。

    只要能救出夫子,就够了。

    可是,有人会来吗?

    沈连翘每日都到城门那里看一看,进入城门的人不多,大多都是为了逃避赋税征收,贱卖田产、携家带口搬出京城的百姓。

    “不会有人来的。”知道这件事的严管家道,“虽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更何况离家往京城来,要办官凭路引,花费巨大,值得吗?”

    值得吗?不过是一位教导过自己的老师。

    沈连翘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月光如冰,初冬寒凉。

    “可是京城还有很多夫子的学生,他们走几步,就到京兆府了。”

    沈连翘这么说,是在给自己鼓劲儿。

    “天子脚下,更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严管家摇了摇头,抿口清茶。

    住在京城里的人,更加不敢同朝廷对抗。

    “那我就自己去!”沈连翘起身道,“京兆府牢房不准探监了,听说夫子生了重病,到那一日,如果没有人来,我自己去救!”

    真是个倔小姐。

    严君仆暗暗笑了。

    京中的事已经送信到北地,世子爷吩咐下来,说如果那些人不来,即便劫狱,也要救出夫子。

    他们的人可比百姓难缠多了。

    世子爷交代过,不要让沈连翘走在最前面。要护着她,如果事败,把她保护起来。

    一切安排妥当。

    至于夫子的那些学生,来或者不来,不影响事情的结果。

    沈连翘不知道这些。

    十一月初五这一日,她的马车刚刚驶出世子府外的巷子,便有人在前方阻挡。

    为首的那个她见过,正是晋王刘礼的随从,夜崖。

    “沈姑娘。”

    夜崖对沈连翘恭恭敬敬施礼,低声道:“奉晋王殿下的命令,请沈姑娘走一趟。”

    夜崖千里迢迢从北地赶回来,阻止沈连翘同朝廷对抗。

    可当他到达京城,却发现沈连翘日常只是去铺子里做事,并没有任何触怒朝廷的举动。

    夜崖不敢放松警惕,盯了一阵子,才查出沈连翘要在今日击鼓鸣冤。

    差一点,就来不及阻挡了。

    “你不是去北地了吗?”沈连翘掀开车帘惊讶道,“仗打完了?世子爷要回来了?”

    她说着望了望夜崖身后。

    天刚亮不久,大街上空空荡荡,没有她想见的人。

    沈连翘的睫毛垂下,神情失望。

    夜崖心中有点为晋王抱屈。

    殿下听说沈连翘的夫子被关,心急如焚的样子犹在眼前。可沈连翘却只是询问世子爷而已。

    “仗还在打,”夜崖道,“晋王殿下为姑娘打算,不想姑娘触怒陛下。请沈姑娘今日不要去京兆府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沈连翘道。

    如果夫子的学生一个都没有来,就靠她一个人了。迟一天,夫子就不一定能扛下去。

    “那便对不住了。”

    夜崖退后一步,他身后的人走上前来,手中握着锋利的钢刀。

    晋王殿下说了,无论如何,要阻止沈连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