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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卿良辰 第127章 来亲我啊

    这些日子他假装病重,朝事都交给太子打理,想必对方已经放松警惕了。

    或许只有皇帝知道,东宫是比皇宫更危险的地方。

    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

    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

    东宫,便是那个让人放松警惕,最终沉沦失败的居所。就比如前朝那些立而废、废而死的太子,就比如本朝先太子,孔佑的父亲。

    碧粳粥香气扑鼻,皇帝只吃了一口,便随意放下。

    含一口茶漱口,又拿帕子揩净唇角,他的后背靠在引枕上,双腿交叠,随意躺着。

    “皇后,”打量着妻子的神色,皇帝忽然开口道,“你后悔嫁给孤吗?”

    皇后宁静平和的脸色立刻变了,她仓促起身道:“陛下何故如此发问?臣妾能侍奉陛下,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皇帝淡淡地看着她,示意她坐下。

    是福分,他们之间却并无情分。

    皇后出身名门望族,故而当年他的母妃极力促成了这桩婚事。但皇帝不喜欢皇后,发现她不能生养后,跟她也不再同房。

    宫中的日子是尊贵的,皇帝认为自己并未苛待她,也算让她享尽了荣华。

    皇后眼帘低垂,坐在皇帝床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她是族中嫡女,从出生起,便肩负了家族荣辱的大任。她从不后悔嫁给皇帝,只是偶尔会想知道,世人口中的情爱,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是宫中嫡母,唤她母后的皇子公主有很多,可皇后有时候也想知道,生养子女是什么感受。如果那些是她十月怀胎亲生的孩子,是不是要不一样些。

    但这些都是不能想,不能问的,她只能常常在佛堂里跪着,为来世求一份安稳。

    如今她与皇帝的命运休戚相关,不管皇帝曾经做过什么事,他都是自己的丈夫。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为臣为妻,她都只有同皇帝站在一起。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成深秀落水回家后,成夫人又气又怜。

    气的是女儿在外面出丑受罪,怜的是五月水冷,怕成深秀冻出病来。

    好在成深秀身子骨结实,沐浴后出来,还有闲心打听赏花宴的事。

    “我回来了,谁把花给娘娘送去?”

    家里的丫头婆子都是跟她一起回来的,没人能回答。

    成夫人只好差人出去问,没过多久仆人打听出消息,说皇后请和顺郡主进宫送花。

    出乎成夫人意料,成深秀倒是没有怨怼,还仿佛松了一口气。

    “这就好,我这差事也算没有办错。”

    “就别想着差事了。”成夫人愁容满面。

    如此这般,恐怕女儿的婚事更难张罗。

    眼看成蔚然已经出嫁好几个月,作为姐姐的成深秀还没有人提亲。

    不知道为何,京都如今都传言太子将要同成府定亲。但成夫人虽然大门不出,也知道太子同晋王争抢沈连翘的事。

    恐怕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

    想到这里,她提醒成深秀道:“女儿家的名节最为重要,他们传什么太子求亲,咱们自己可不要乱说。”

    “女儿知道了。”

    成深秀漫不经心地仰着头,丫头正为她擦干头发,她忽然起身道:“我明日得去宫中请罪。”

    “你别去了,”成夫人拦了拦她,“母亲替你去吧。”

    成深秀执意不肯,成夫人无奈,也只好嘱咐她好好休息。

    第二日成深秀出门,过不多久有个内侍传来皇后口谕。

    说把成深秀留下抄写经文了。

    成夫人连忙差人去请老爷回来问问情况,结果成坚正协同御史大夫和廷尉大人,在京兆府开堂三司会审,审晋王一案。

    这就回不来了。

    用了一天,沈连翘也没有抄完一卷佛经。

    佛堂里不能吃肉,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很美味,可惜没有荤腥。沈连翘一手支头,一手拿着笔,想念使馆的酱肘子和烤鸭。

    但这里没有酱肘子的味道,反而有一种别的味道,夹杂在香烛的气味之间,有些奇怪。

    沈连翘仔细看着殿内涂满红漆的柱子、雕工细致的门窗,眯着眼睛,心中扑通扑通跳起来。

    她起身转了一圈又坐下,正觉得无趣,便见一个比丘尼把成深秀引进来。

    “郡主,”比丘尼解释道,“成小姐前来同郡主一起抄经。”

    沈连翘没有起身,抿唇抬眼看着成深秀,问道:“你怎么来了?”

    “许郡主来,就不许我来吗?”成深秀同沈连翘一样不想看见对方。

    她来宫中请罪,其实是向皇后请安讨赏。

    昨日皇后原本的计划,就是要把沈连翘请进宫的。成深秀虽然落水,但事情也算办好了。

    皇后果然开心,赏了她一包金珠,请她留在佛堂抄经。

    皇后说了,和顺郡主的字实在不敢恭维,怕对神灵不敬。

    成深秀很开心能被皇后赏识留在宫中,如果有幸见一见太子,就更好了。

    沈连翘漫不经心道:“怎么,湖水不冷,成小姐不需要在家里养养?”

    成深秀努力不把愤怒摆在脸上,冷冰冰接过比丘尼送来的烛台,坐在窗前。

    今日是个阴天,殿内若不点蜡烛,会很伤眼睛。

    “郡主这字……”成深秀啧啧道,“是师从何人啊?”

    “太子啊,”沈连翘答,“昨日太子来看我,亲自教的。”

    成深秀差点气晕过去。

    “太子来了?”她下意识问道,并且向殿外看了一眼。

    “来了。”沈连翘笑笑。

    “佛门清净之地,太子来这里做什么?专门教你写字吗?”成深秀有些狐疑。

    “不是,”沈连翘施施然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他是来亲我的。”

    沈连翘脸上两片红云,眼睛眯起来,得意中带着一点羞怯。

    成深秀腾地站起来,差点把烛火带翻。

    沈连翘已经扭过头去,旁若无人地念诵佛经道:“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就这么,视成深秀为空气了。

    汤瑞很奇怪,如此重要的案子,为何偏偏要在京兆府审理。

    丞相那里没有审讯的大堂,但御史大夫的府衙足够大,廷尉主管诏狱和修订律令,也有好气派威武的一处大堂。

    但他们偏偏选了京兆府。

    可京兆府审案,向来有随意让百姓旁听的规矩。

    听说要在这里审理十七年前先太子被刺要案,洛阳城的百姓一大早便在京兆府外占位了。

    因为争抢位置,案件还未开审,便有人在外面厮打。京兆府的差役出去维持了好几次秩序,用上棍棒,他们才消停几分。

    汤瑞乘坐马车从人群中穿过时,分明见他们准备了板凳茶水,还有人穿梭其中卖点心。

    汤瑞顿时烦躁起来。瞅瞅,连这些百姓都知道,这案子一时半会儿是审不好的。

    京兆府没几个钱,光是这些大人们的茶水开销,就让人头大。更别提如果审晚了,还要招待用饭。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先太子伸冤,但有一件事很确定:他要变成穷光蛋了。

    今日来的都是朝中重臣。

    丞相成坚自不必说,御史大夫身体不适,委派刚刚回朝的御史中丞魏光嗣前来陪审。廷尉大人刘季昌五十来岁,不苟言笑坐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审多了案子杀太多人头,看起来最为镇定。

    汤瑞能怎么办?

    奉茶呗,最好的西湖龙井呈上,再依次请示过各位大人,得到允许,便开堂审案。

    刘礼被押上来。

    说是“押”,却像是请进来的。

    不过刘礼不像几位大人那样坐在椅子上罢了。

    成坚看一看魏光嗣和刘季昌,率先开口道:“太子殿下指证晋王殿下在北地刺杀他,你可招认吗?”

    出乎所有人预料,刘礼抬头道:“本王的确在北地刺杀太子殿下。”

    京兆府外仔细旁听的百姓哄然乱了。

    竟然承认了吗?

    刘礼的右袖空空荡荡,左手捏着一张纸条,神情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