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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无定初 第21章 归家团圆虞晚苼

    望镜楼内,袁无错坐在徐桓对面,对他抬了抬手中的酒杯。

    徐桓笑到:“什么日子竟要喝酒?还是吃茶更好养身。”

    袁无错道:“今日必须得喝酒,只有这千日红才好,配得上这样的好月色。”

    徐桓愣住,旋即从善如流地道:“那便饮酒,好酒好月,倒也应景。”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饮了一回,徐桓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帮忙。”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木芙蓉树:“中元节,我在永定河边祭奠的时候,好像遇到了我的那位表亲,是位姑娘。你帮我找一找,我不求与她相认,但求悄悄见上一见,知道她过得还不错就成了。”

    袁无错一杯酒差点喷出来,道:“你,你中元节祭祖遇到她了?”

    徐桓道:“嗯,那日我烧完纸钱,放了河灯准备回去了,正好在那家人旁边。她的名字好像叫什么,阿初。”

    袁无错彻底地不淡定了,咳嗽了几声道:“你既然已经见过她,那我就不瞒你了。今日原本我是来同你说此事,那个叫做阿初的女子,是我四姐姐婆家的表亲。我才知道她的身世,这才连忙赶过来见你。”

    徐桓惊得杯子都落在了桌上。

    八月初十,虞晚莱的生辰八字送到德妃宫里,叫司天监与公主的八字合过,为上上大吉,便定了次年三月初十的婚期。

    进宫谢恩的宫宴上,虞晚莱十分镇定地坐在虞绍铨的身侧,只能远远地望见福宁的一点点裙角,耳朵红成一片热热的锅贴,贴在他脑袋两侧冒着烟,完全没有注意到铭轩帝右侧的太子正十分沉郁地望着他。

    阿娘要他尽快杀了薛云初,为何他正好是薛云初的表哥?弄得他十分犹豫,结果阿娘就让张氏出手,两次,两次都没能得手。

    虞家后面站着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他调查过了,鄂楚胡家没有将手伸那么长,到底是谁呢?

    袁无错在金殿的右侧看着太子的后脑勺,看着他毫无顾忌地偏向虞晚莱的方向,眼神平静无波。

    虞绍铨端着酒杯 站起来道:“微臣多谢皇上圣恩,多谢德妃娘娘,愿降公主于犬子,微臣与犬子不胜感激,微臣敬皇上一杯。”

    说着虞晚莱也口中称谢,端着酒杯对着铭轩帝的方向躬身谢恩,一齐饮尽了杯中酒。

    铭轩帝温声道:“虞卿教子甚严,家中儿郎俱是人中俊杰,虞大郎在浀州做父母官,这几个月上疏的奏折,事无巨细皆处理得妥妥当当,年方二十余而已,处事老成持重又周到圆满,朕心甚慰啊!”

    去年浀州有一桩案子,原本已经尘埃落定,但在虞晚苼上任后,便有人背着背着一个漆黑的牌位前来喊冤。

    大萧有一条不成文的律法,若夫妻之间一人与他人通奸,则在捉奸人当场可将通奸之二人打死而不受刑责。

    喊冤之人便是因通奸被夫家打死的妇人江冯氏之母,冯王氏。冯王氏背着自己女儿的牌位,跪在州府外,高声哭叫:“浀州彤江码头搬运总把头江武平,污蔑我儿与人通奸,害死我儿冯鹃儿与腹中孩儿,陈冤不得昭雪!望青天大老爷明察,还我儿公道!”

    虞晚苼方才到浀州不到两日,自然觉得十分惊奇,招来师爷一问才知那江武平是浀彤码头管搬运苦力的总把头,去年四月与其子江得友撞见儿媳江冯氏与侄子江了通奸,当场将二人打死后报官。

    因律法有定,凡捉奸拿双者可当场打死而不获罪,因此江武平与江得友最终被熊刺史当堂宣判无罪,而江冯氏因通奸尸首都不得入江家。冯家因出了此等丑事叫十里八乡唾骂,冯鹃儿的爹受不了丧女之痛和乡邻指点,一根绳子上吊死了。冯鹃儿的弟弟们倚靠着姐夫一家在码头讨生活,半个不字都不敢说,甚至拦着不许冯鹃儿的尸身下葬在冯家祖坟附近。

    只有冯鹃儿的娘冯王氏,孤身一人四处奔走,一口咬定女儿不可能与人通奸。

    人人都道冯王氏疯魔了,故而没有什么人信她的话。

    师爷也道一个疯妇人罢了。

    但虞晚苼并没有把那妇人当做一个疯子,他让人将人带上来,那妇人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瘦骨嶙峋的双手摸索着倒头就拜:“青天大老爷!我儿冤啊!”

    冯王氏这才哭诉称,江冯氏在“通奸案”事发之时早已有两月身孕,浀州有风俗,女子怀孕未满三月是不得宣扬,必须等三月过后胎坐稳了才能叫外界知晓。冯鹃儿小心翼翼地,平时路都怕走一步,怎么可能会跑到江武平的侄子家中去与人通奸?

    虞晚苼夜里仔细查看案卷,其中以江武平与其子江得友的证词为主,其余家仆的证词为辅,证人证言皆指向江冯氏白日里与那江家远房侄子苟且,叫江武平和江得友抓个正着,众人激怒之下,用柴刀将人砍死。

    但事发地离江家近十五里路,江冯氏平日里没有马车可用,她是如何带着两月身孕徒步到十五里外江家侄子家中与人通奸的?

    仵作的验尸卷宗里,只记载了二人皆血尽而亡,却并未有详细记载伤口几何,血量几何,细看之下,疑点重重。

    虞晚苼便叫人起棺,重新请了仵作仔细查看尸骨,最终确定江家侄子是叫人毒死七窍流血而亡,而冯鹃儿则是舌骨断裂,明显死于扼杀。

    再提了江家人分别审问,从江得友的小妾口中得知,公公江武平早就与那侄子的妻室有染。

    种种证据佐证加严刑拷问之下,江得友终于招供了事情的始末。

    那日,冯鹃儿原本是回了娘家且要住上一两日,怎奈大嫂不容她,摔碗砸盆地将她气走回了夫家。哪知就是这出乎意料地早归,竟不巧撞见了自己公公与侄媳妇的奸情。

    江武平害怕事情败露,情急之下竟将那冯鹃儿掐死,再与自己的儿子商议之后,买来砒霜由侄媳妇下毒,毒死了她自己的丈夫。几人将二人尸首做成那通奸叫人砍死的情状,又使了银子贿赂了熊丙川,这才瞒天过海,做成了这桩冤案。

    此后冯鹃儿与江家远房侄子的冤情得以昭雪,江武平与江得友以及其他涉案人员纷纷伏法,判了斩立决。

    虞晚莱将此事上书铭轩帝,修改律法,并呈请下旨赐冯鹃儿贞节牌坊以昭告天下,平复民怨。

    如此彰显大萧皇帝恩德的事,铭轩帝焉有不肯的?当即就下旨准了。

    此后浀州人见皇上派来的确实是个包青天,纷纷前来州府鸣冤——那熊丙川在任期间,浀州风气极差,冤案层出不穷,如今压抑了许久的人们纷纷前来诉说冤屈,一时间州府门庭若市,虞晚苼忙忙碌碌人都熬瘦了。

    外放已经快满一年,圣上为表彰虞晚苼勤恳,特地准了他回家过个团圆节,而虞晚苼的家书里也提及袁氏已有孕四月有余,产期既在冬日,浀州冬季寒冷又无热炕,自己也正好要送她回汴梁养胎待产了。

    虞绍铨与段氏自是喜不自胜,对着皇上连连谢恩。

    此时德妃也凑趣道:“如此中秋宫便可阖家团圆,真是可喜可贺。”

    铭轩帝则道:“往后福宁也要嫁入虞家,不如中秋宫宴便一同来参加,也好同乐。”

    虞绍铨和段氏连忙躬身称是,虞晚莱此后便是福宁公主的驸马了,太子再也不敢对他有非分之想了吧。

    过了两日,虞晚苼与袁氏便回来了。

    待一队车马缓缓地停在了知了巷虞府门口,婆子抱着已经快一岁半的盼姐儿下了马车,段氏便哎哟哎哟地迎了上去。

    贴身嬷嬷扶了袁氏下得马车来,薛云初与袁九娘子看到袁氏虽然一路奔波,单看起来比从前更加丰腴而充满韵味,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皮肤吹弹可破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竟叫薛云初看得有些呆住了。

    袁九悄悄地凑到自己四姐姐耳边道:“四姐姐,听闻浀州潮湿不似汴梁这般干燥,倒像是极养肤,姐姐真是越发的美了!”

    袁氏听到这话,再看薛云初的眼光,顿时脸上显出一抹粉色,羞得嗔了她俩一眼。

    几人小心地簇拥着袁氏,一旁虞晚苼则等着袁氏一同对父母亲行礼。待各人互相见礼后,虞晚苼这才十分妥帖地将袁氏的手递给一旁的嬷嬷,一家人相跟着进了门。

    虞晚苼与袁氏的院子早早地收拾了出来,袁氏的嬷嬷十分妥帖地在她的身后垫了一个枕头,又贴心地替她拧了帕子将双手细细擦干净,这才递过去一盏燕窝让袁氏慢慢地吃着。

    袁氏的手指根根圆润白皙,手背上有五个富贵窝,指甲莹润又有光泽,看起来她在浀州过得非常好,是被虞晚苼捧在手心上的。

    薛云初道:“大嫂,浀州的水土竟这样养人吗?大哥瘦了,盼姐儿也晒黑了,大嫂竟是越来越好看,阿兄莫不是平日里路都不肯叫大嫂行一步吧?”

    袁氏把碗递给了嬷嬷,擦干净嘴角,这才伸着手指点着薛云初的额头道:“你这个促狭鬼!怎么跟你九姐姐学得一样惯会打趣人了!”又转头瞪了一眼袁九娘子,道:“你倒是少教些人家,自己也是马上有婆家的人了。”

    袁九娘子连忙打断她的话道:“四姐姐可别再点阿初的脑袋了,她前几日受了伤,现在还没好透呢。”

    袁氏吃了一惊,便抓着薛云初的手上下打量道:“是几时的事?怎么受伤的?”

    几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那日受伤的事来,没有人注意到袁九姑娘黯淡下来的眼神和十分勉强的笑意。

    虞晚苼才回府后第一日便去铭轩帝面前述职谢恩,第二日前来拜访的昔日同窗便来了十来拨,他推了绝大部分宴饮,只与莫应星袁无错几人聚在了望镜楼。

    虞晚苼看着袁无错道:“那浀州风气极差,官宦人家亲眷乃至仆役都能欺压百姓。刚到浀州的时候,本地官员如同铁板一块,竟是连个缝都撬不动。好在半年时间,理清了数桩冤案大案之后,倒是没有如同之前那般举步维艰了。”

    袁无错看着虞晚苼瘦削的脸颊,相比去年,他此刻显得越发的从容沉稳,眉目间更有了从前不曾有的杀伐果断之色,一看便知这一年过得十分不易。

    袁无错道:“外放到这种地方最是历练人,重楼兄看起来收获良多,也不枉这一年的辛苦。”

    莫应星道:“浀州去年水患甚重,如今可好些了吧?”

    虞晚苼道:“所涉河银虽然没有百分之一百落到治理和防范水患上,倒是比那熊丙川在时要强多了。水至清则无鱼,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缓慢整改。今年六月雨水较去岁偏少,故而还好。”

    末了他又道:“浀州有不少熊丙川的旧人,这些人如今背靠着的,是太子。年初丈量田地的时候,官员及亲眷侵占百姓田地的不在少数,但地籍管理极其混乱,清查之下,竟有那涂改遗失,无法追根究底的。昨日我已经将此事禀报了皇上,皇上又将此事交给了太子殿下,眼看着是治理不成了。”

    莫应星低声道:“马上要中秋节了,那一位这段时日看起来极其安静,一点异动都没有,难道他真的就准备舍了何家?”

    袁无错道:“他靠何家才有了如今的位置,应当不会轻易舍了何家。前些十日他府里诸事不断,皇上因此也斥责过他,如今六皇子的风头越来越盛,严尚书也倒向了晋王,也不知道他夜里还睡不睡得着。”

    入夜,虞晚苼从袁无错莫应星的洗尘宴上回来以后便直接回了屋子。袁无错则又重操旧业翻进了薛云初的院子。

    他十分自在地坐下来问道:“伤可都好些了?我给你带了这祛疤的鲛膏,用半个月就能一点儿痕迹都没了。”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但是目光清明,亮闪闪地如同里头藏着星子。

    薛云初不客气地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这才道:“我今日看九妹妹似乎不大妥当,但是大嫂在场,也不想叫孕中的人额外担忧,故而没有问,你替我侧面打听一下,可是有什么变故?”

    袁无错点头道:“好,你别担心,能有什么事儿?明日里我问问我娘。我今天来有正事跟你说。”

    薛云初道:“哦,原来你平日里来竟都没正事?”

    袁无错连忙道:“都是正事!来见你就是最大的正事。”

    一句话给她整得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了,她只得拿着那个小瓷罐罐,就着月色仔细地观摩上头的花纹。

    嗯,这个瓷罐可真瓷啊。

    袁无错见薛云初被自己一句话闹得脸红不说话了,便连忙转移话题道:“你那日不是说,觉得在这世上没有血亲了,若我说,除了咱们当今圣上,你还有一位血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