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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逆流 第35章 冬寒

    不多会,柳武、宋文光、董平、李彬、李强、高虎六人联袂而至。

    尹溪和杨雪给六人倒上热茶,六人捧起茶碗吹了吹,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弟兄们都回来了吧?”

    宋文光把手放在茶碗边上暖着手:“大人,弟兄们都回来了,此次我们一并连带着曲江县那边巡看,要不是大人派出庄里的兄弟帮忙,我们这时肯定还在各村寨转悠呢。”

    “辛苦你们了!没想到这两场雪都这么大,好不容易从战乱中活下命来,若是被大雪压塌房子而丢了命,那就太可惜了。”

    正堂中的众人脸色都有些黯然,虽然战乱已经过去,但一幕又一幕依旧那么清晰犹在眼前。

    “粮食呢?”

    “回大人话,经过我们这一次排查,百姓家中的粮食基本都能够撑到开春,只有少部分人家提出借粮。”

    听了柳武的话,贺晨心中大定:“既是如此,那我就放心多了!还真是福祸相依,老话说来不错。”

    贺晨叹了一声:“犹记得六年前,我跟师父往着北境去了一趟,记忆犹新的是,百姓家中几乎没有多少存粮,穷苦人家的人个个面黄饥瘦,走路看上去没有神采,摇摇摆摆!那会我才体会,父母和师父他们提及饥荒的场景,他们以前说的饿饿殍遍地,易子而食,人比狗贱我一直不怎么相信,亲眼见过了,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

    “曲江那边,等大雪过了之后,带着弟兄们再去走一遍,没了官府,一些人难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一旦弟兄们发现了端倪,不必操之过急,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再作动手不迟,我不想任何一个兄弟从战乱里走过来,却在维系稳定当中受伤或是出事。”

    一众人连连称是。

    “今日把你们请来,一是了解这些时日排查情形如何,二是弟兄们辛劳么久,我想给弟兄们发些钱粮过冬。”

    宋文光一听有些着急:“大人,我们的日子还过得去,如今大人只是代县尉,若是落人口实,让大人受了牵累,我们心中怎能过意得去。”

    贺晨摆了摆手,制止了其他众人开口:“你们考虑到的,我都考虑过了。弟兄们这四月以来,确实很是辛苦!往常还能帮着家中做一些事,这几个月以来,全然将家中诸事抛开,若是在钱粮上还不能予以一些补助,我这心里才是过意不去。放心吧,松州府得天独厚,粮食不缺!大将军临行之前,已经把县衙之前支出的粮食都给补上了。”

    听贺晨这么说了,众人也就没有再执意规劝。

    “我是这么想的,每个弟兄领五两银子,粮食领三石回家去,好好让家里过个冬。至于诸位头,每人领二十两,粮食六石,如何?”

    李彬涨红了脸:“大人,我觉得银钱给多了。”

    贺晨点头轻笑:“都不容易!你们殚精竭虑,昼夜操碌,才让平江和曲江两县之地这么快平稳下来,这是你们应得的!放心领用便可。等王家煤矿扎过账目之后,再拉些煤炭回去。”

    堂中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心中感动之余,有回想这几月以来的艰辛劳苦,也有庆幸有贺晨这样的上官!

    堂中只剩下贺晨和自己庄中几人之后,贺晨笑呵呵看着钟良:“良哥,庄中弟兄都依照衙房的标准来发放。”

    钟良点头。

    王腾和冯俊笑眯眯望向贺晨,贺晨笑骂:“你二人这笑,很是谄媚!是不是想多要点银两?”

    王腾和冯俊齐齐摇头,王腾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的样子让冯俊看不下去了,索性壮着胆子开口:“公子,我们俩想把媳妇那边的家人迁进大弯山,想求公子出手。”

    贺晨稍作思索也就答应了下来,虽说论下来,此举并不符合官府管理条例,但王腾和冯俊作为自己心腹之人,破一次例是有必要的。

    “记住,对外你们只能说主要是接老人家接到身边赡养。你们俩的小舅子都必须进庄丁队里来,否则我不好交代。曲江县经过此战,本就少了不少人丁,要是很多人都想着往平江这边迁移,那曲江的官府那边,我如何交代?”

    王腾和冯俊脸上都面现愧色!

    “公子,我没有想到这么多,还是不迁了。”

    贺晨抬手拍了拍冯俊:“你们都算我的左膀右臂,经常奔波在外,老人家是该有人照顾是其一,有家人陪着嫂子和孩子,对大家都好。”

    王腾和冯俊两人只能是连连点头。

    钟良陪在贺晨身边,漫步走在铺满积雪的街道上,钟良转脸看向贺晨:“公子,已经确定要留下尹溪和杨雪?”

    贺晨轻轻叹了一声:“良哥,她俩目前没有中意之人,让其先住在府中吧,洒扫煮洗确实需要人手,另外,此时若不收容她们,让她们去哪?”

    “公子身边侍奉之人,哪怕从庄户中去挑几个也不是难事,重要的是庄中之人,都是可靠之人。”

    贺晨摇了摇头:“良哥,放她们出去,固然可以在大弯山给她们房子和田地,但是她们未必能够活得下去,她们现在对到府外生活还有所畏惧,先待着吧,等两国之间彻底安稳下来之后,她们或许会自己提出来的。”

    钟良没有再言语。

    “良哥,这几个月我们所做的这一切,想来我能够正式接任县尉一职,良哥可想到县衙中来?”

    钟良面现喜色:“我听公子安排。”

    冬月二十三,贺晨在院中习武,尹溪跨过院门到了贺晨丈余开外:“公子,王重来访。”

    “去端热水来。”

    “是,公子。”

    王重迎上目光灼灼的贺晨,赶忙低下头:“大人,我家夫人感念大人这几月以来的照拂之恩,特命小人前来,一是备了些许薄礼,请大人笑纳!二是我家夫人想请大人到城北庄中用宴,夫人想问大人何时能往,好做准备。”

    贺晨起身走到一堆礼品面前,弯腰将一提茶叶提起:“本官顾念王家骤变之下诸多不易,留下茶叶即可,余下之物劳烦王管家带回庄中去。”

    “大人,这……”

    贺晨摆了摆手:“你家夫人的好意,本官已然知悉,一大家子人维系不易,便依本官之意来办,可好?”

    王重连连点头。

    “大人,赴宴一事?”

    “也倒不用多做准备,便今日吧。”

    “好的,大人,那小人这就回去向我家夫人禀报。”

    钟良听了贺晨要到城北王家田庄赴宴,心中不免担忧:“公子,前往王家田庄,一定要带上董大哥他们。”

    “好,我们一起前往。”

    贺晨一行十二骑到王家田庄大门外,没等多会,王夫人在管家王重陪同下迎了出来。

    “贺大人赏脸前来敝庄赴宴,老身感激不尽!贺大人里边请。”

    “王夫人言重了,请!”

    入了正堂,王夫人再三邀请贺晨到主位落座,贺晨都婉言拒绝,无奈之下,主位只能空了下来。

    “这三月以来,有贺大人照拂,王家煤矿和城中一应店铺才得以保全,王家上下都感念大人恩重!老身早就想宴请大人,但贺大人公务繁杂,是以才一推再推。”

    “我与王大人同僚一场,些许方便理所当然,王夫人不必挂怀。”

    两人一阵寒喧之后,王重进了正堂:“夫人,饭菜已经上桌,请夫人和大人移步饭厅。”

    贺晨与王夫人一道走出正堂之时,王重随后又到偏厅请了钟良等人。

    到了饭厅落座之后,王夫人给贺晨斟上一杯酒,笑呵呵坐到了主位。王重将钟良等人安排到了厅中西南一角落座之后,贺晨便见王家一众陆续进厅,一众人进厅之后,王涛的两房妾室带着五个孩子坐了一桌,王涛的两个儿媳则是坐到了贺晨这一桌来。

    贺晨看向王夫人:“王夫人,何不让几个孩子也坐到这桌来?”

    “孩子难免有不知礼数的地方,要是冒犯了大人,老身一家上下可如何是好。”

    贺晨看了一眼明显精心打扮过的王家两个儿媳,心里多少有些不自然。

    “大人,我家老爷福薄了些,本当是含饴弄孙,安度晚年之际,却不想飞来横祸,钱财本身外之物,可临了他还带着老身的两个儿子就这么去了。王家如今这一家子,全是孤儿寡母的,还望贺大人念在与我家老爷同僚一场份上,以后多多照料,要不然这一家子人,都不知道以后怎么过。”

    王夫人举起酒杯,王家两个儿媳也连忙举起酒杯。

    “大人,老身孩儿还小,我们三个妇人逾礼敬大人一杯!”

    贺晨举杯向三人示意,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了也就两刻时间,王夫人与贺晨一道出厅之后,王重才带着一众王家下人进饭厅。

    重新到了正堂落座,王夫人朝尾随而来的两个儿媳使了个眼色。

    王家大儿媳会意,上前来给贺晨和王夫人斟上茶水,自顾站到王夫人身后。王家二儿媳不久便抱来一只木盒交到王夫人手中。

    王夫人将木盒轻轻放到贺晨手中:“大人,这是老身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贺晨将木盒推回王夫人一边:“夫人不必如此,王管家到我府中之时,我便与王管家说过,王家上下几十口人维系不易,王家的心意我心领了。以后有需要帮忙之处,王夫人让王管家尽管找我便好,但凡我能帮的,绝不推辞。”

    王夫人重重一叹:“大人,老身见识浅薄,一个妇道人家,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多包涵。”

    “夫人知书达理,持家有道,礼数周全,怎是一般人,夫人自谦了。”

    “大人,这盒子里装的是王家矿山的地契,王家现下实在无力打理,交到大人手中,老身认为正合适。老身之所以拿出矿山地契交给大人,老身有事相求。”

    “夫人请讲。”

    王夫人再度将盒子推到贺晨手边:“大人,老身孙儿年幼,老身恳求大人在任平江期间,护我王家周全。”

    没等贺晨开口,王夫人看了两个儿媳一眼:“老身这两个儿媳顾念儿女,不愿再嫁,一心想把儿女养大成人,还请大人念在她俩一片苦心份上,答应老身。若是大人不嫌弃,老身斗胆托大,大人选老身孙儿做为义子可好?”

    贺晨正待开口,便见王家儿媳双双跪到自己膝前。

    王家大儿媳拉住贺晨衣袖:“大人,可怜可怜我王家吧。大人若能护我王家,我们愿意为奴为婢!”

    “两位请起,这般大礼我实在受不起。请起吧。”

    两人慢慢起身,走到贺晨一边站定。

    “王夫人,我答应之事,绝非敷衍之词,我再重申一遍,但凡我力所能及之事,王夫人开口便是。至于适才夫人所提收令孙为义子一事,恕我不能答应。一是我尚未婚配,并不适合;其二是此事若不经得我父母同意,不敢应允。”

    王夫人恍然大悟一般脸现愧色:“哎!老身真是老糊涂了!这都没有想到,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关于矿山地契,请夫人收回!据我所知,矿山本是夫人娘家所有,夫人应当好生经营才是。”

    “哎!老身的弟弟若非此矿,也不会触怒上任县令,纵是我家老爷到松州府求人,也终是落得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贺晨端起茶杯喝着茶水,只听王夫人又是一叹:“我家老爷若非松州府有故交力保,恐怕那会我王家也将一同遭难!是以,老身很是担忧,不得不向大人求助。”

    “王夫人,衙房中的一众兄弟历来辛苦,王夫人何不每月送些煤炭给他们,这样一来,衙房中的一众兄弟必定感念王家恩义。”

    王夫人一听贺晨所说,眼前一亮!

    “大人,老身谢过大人提点。”

    “夫人言重了!我代衙房一众弟兄谢过夫人体恤才是。时辰已然不早,我便告辞了。”

    贺晨起身施礼之际,王夫人犹豫再三开口:“大人,天色已晚,加之天气寒凉!不如便在庄中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