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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天书渡 第一百一十四回 佛道相争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大多数人的天命本性是如何追求之路,是通过学习?还是通过修行?都不是。是通过教化。

    一路上,马车穿梭在街道,四周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行愿对天书里的世外桃源颇为好奇,不禁探出头,四处张望。

    忽瞧见每家店铺和家宅上挂着一个黑色旗帜,旗帜上绣着一个金色的“玄”字。许多门口都放置各种各样炼丹炉。

    “玄?”行愿心头一阵疑惑,“玄者,幽摛万类而不见形者也。”

    天星真人笑道:“这里的人都信道宗,有些望族世家、清流子弟,更是注重养神之法,清虚无为。岛上奇珍异草很多,他们以药物养身,以术数延命,使内疾不生,外患不入,自然长生。”

    舞寒烟突然心生感叹,摇头笑道:“没想到方外之地也有信教之人。”

    她虽博学多才,但独尊儒术,曾为了求学,也曾钻研老庄玄理,神仙方术,阴阳五行,纲常礼教等各种不同学派,她曾认为道家的老子之学与儒家所说的“立身治国”、“君民之道”并无二致,甚至以为《老子》之书可为“儒林之宗”,但如今清平间的道宗早已背离道家宗旨,尽是些愚昧且违背礼教的迷信方术。

    天星真人笑了笑,侃侃而谈:“人世变幻无常,人在混乱的时候,需要救赎,寻求一个解脱人生苦难之道,我们脱离了人,但神志上还是人,人的思想容易缔造一个教义,有了教义,自然就有了教门,而教门总归只是人操控人的一种手段。”

    “不高明但很实用。”

    “这里的人不都是不死之身吗,为何还要求长生?”初七听到天星真人的话,有些意外。

    天星真人抬眼看了车外,淡淡道:“是不死,但不代表不患疾,不饥饿。仙境虽秀丽宜人,但气候变化多端,不似清平间稳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若是适应不了,让自己失了灵身和神志,便会成为不死不灭的‘走尸’和‘离魂’,被流放到瀛丘岛之外。几千年后,逐渐化身为仙境的一部分。”

    行愿忽然想到自己与舞寒烟在仙境碰到的游僧,那些已失了神志,想必那些就是“走尸”。

    “原来如此,虽在不死,未得长生。”行愿依旧是趴在车窗,不断观望,忽看到一些废弃和烧毁的房屋上,挂着破烂的黄色旗帜,上面绣着红色的“空”字。

    行愿心中咯噔一下,脖子伸得更远,暗想:“空?这不是佛宗的教义吗?”

    天星真人瞧见他的异常行为,心知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捋须道:“一切事物皆依缘生而生,而无不变的自性,此一即称空。亦谓事物既非本生,亦非自生,而是因缘具足,和合而生;亦谓万物均无固定不变的自性;亦谓世间万象皆在生生灭灭的不停变化之中。”

    “佛典有云,打破固执自我之见解,观世界为空。如此则可超越死亡。”

    “行愿小主持,我说的没有错吧?”

    舞寒烟听到这些话,不禁对他有些改观,摇着扇子,道:“没想到真人也懂些佛理。”

    天星真人眼神闪过一丝落寞,淡淡笑了下:“这世间有的,总归可以看看,也没有坏处。”

    三人盯着天星真人,颇感好奇,一个宣扬道宗长生之人竟会研习异邦佛经,这种人只会成为道宗里的异类。

    马车行至震东桥,桥长五十多米,有九米多宽,中间行车马,两旁走人。桥身全部用玉石砌成,下面没有桥墩,只有一个拱形的大桥洞,横跨在河面上。

    突然一个醉醺醺的和尚闯入街道,撞上马车。

    天琅呵斥道:“你这断腿的疯和尚,撞上真人的马车,怕是不想活了。”

    行愿转头看去,仔细一瞧,不禁吃了一惊:“这不是夏通吗?他竟然没死?”

    夏通在夜叉教时,并未用自己真面目,所以无人认得,而行愿在梦中见过夏通的真面目,自然认得。只见那和尚虽五十有余,一脸颓然,但眉清目秀,左脸上有红云胎记,正是千面郎君夏通。

    夏通蹒跚地站起来,一边摇摇晃晃地喝酒,一边大笑:“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三十二相非三十二相,是名三十二相。一切法非一切法,是名一切法。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天琅见不能赶走,一脸恼怒,拿起身边的赶马金鞭,对着他脚上一抽,夏通顿时倒地不起,从裤脚跑出一对脚木灵,那木脚灵形似黄鼠狼,见到那金鞭子,一溜烟跑远了。

    夏通打了个嗝,怒骂道:“没良心的臭脚丫子,老子好吃好喝伺候你们,现在扔下老子跑了……”

    路上的行人见到夏通,纷纷过来围观,指着他骂道:“你这秃驴,入国而破国,入家而破家,入身而破身,简直百害而无纤毫之利!”

    “没错,佛宗舍弃人伦之亲,骨血生仇,背离亲祖,弄得家不成家!”

    “他们还不重身体发肤,残害自身,不跪父母,甚至尼母跪儿,实为离经叛道,大为不孝!”

    行愿欲出去理论,被舞寒烟拉了回来。

    夏通喝了口酒,对着周围一圈人喷去,大喊道:“屁,屁,屁!”

    “你们道宗眼光狭隘,只执着于此世的长生,正如朝菌终不可与亡椿比寿,人的生命注定是有限的,即使你们在仙境不死不灭,也有可能患病、挨饿,成为‘走尸’和‘游魂’,长生之说最终只是虚妄。你们自秘其经典,非有重金者不得一睹,借此骗取钱财。妄称真道,自诩天师,以蛊惑民众。还有你们那什么仪式‘过度仪’,败坏纲常,有伤风化。就连你们所谓的符箓之术,都是妖言惑众而已。”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众人怒气更甚,纷纷上前,要出手打人。

    “都散了吧。”

    众人听到天星真人的话,纷纷散开。

    天星真人走出马车,扶夏通坐起来,弯腰笑道:“诸心皆非心,是名为心。”

    夏通笑了下,又喝口酒,道:“何而心亦不有,亦不无,亦不能得,亦不能知处者?”

    天星真人摸着他的断腿,叹道:“亦不有有心,亦不无无心。”

    初七在马车上听的云里雾里,忍不住问舞寒烟:“舞大人,他们说什么,我怎么一句听不懂。”

    行愿的头从车窗缩回车内,忍不住接话道:“那和尚是感叹一切事物都是变动不居的虚幻,自己一生也是。天星真人劝他不要在意,世事无常,众生的心在时刻变化,不要因为以前的伤害困住自己,那些只是过去的而已。和尚又说自己的心好像已死了,不知自己要干什么,不知自己该去哪里,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解脱。天星真人回答他,不要怨天尤人,也不要自暴自弃,要学会放下世间的执着,让自己的心灵解脱,让一切都随缘。”

    舞寒烟点头称赞,转过头,望向天星真人,疑惑道:“这天星真人怎么身上一股佛家禅味,不像痴迷长生方术之道宗之人。”

    马车上的天珑得意道:“我们教主的别号可是‘青山鬼佛’,精通道佛两家。”

    舞寒烟挑眉笑道:“既然如此,这里为何这里没有寺庙?”

    天珑愤愤不平道:“那是因为佛宗太过分了,他们这些蹲夷之仪、虫喧鸟聒之徒说我们道宗是没有资格于佛宗相提并论,只会用符箓、灾醮迷惑愚民,说我们贩死利生,欺罔天地,蛊惑民众。”

    “天珑。”天星真人走进来,紧盯着她,语气略重。

    天珑见他神情不悦,立刻闭嘴。

    天星真人闭目道:“天琅,启程。”

    行愿撩开车帘,看见夏通低着头靠在墙边,那两个木脚灵又跑了回来,接上他的双脚。

    天星真人道:“不用可怜他,他不愿成为岛民,自然就成为这仙境的异类,加上他是佛宗出身,曾挑起岛上道佛相争,扰乱民心。他现在还能活着,全凭他的心性坚韧,不然他早就被岛民吃了。”

    行愿微微一惊:“岛民也吃人?”

    “不,岛民的食物与凡人无异,但若有无魂的异类,他们便会变成无情的野兽,将其吞食消灭。来这里的外人若是没有信仰,就会无魂,无魂则无根,无根是不允许被存在的。”天星真人拿出身后精致的盒子,盒子上刻着三个字“知味楼”,递给行愿。

    “知味楼?”行愿打开一看,盒子里面是各种精致糕点,“我记得京城也有一家,莫不是你们岛民开的分店?”

    天星真人又拿出一盒,打开后,自顾吃了起来:“我说过岛民不能出仙境,但有一种人可以随意进出。”

    “莫不是清平间的人?”行愿神情漠然,分发盒中的糕点。

    其实他心中早就猜想到此处,只是他没料到仙境与清平间早就有往来。

    “没错,清平间与仙境一直有秘密贸易往来,能被仙境选上的商家自古以来都是名门望族,达官显贵。而且我会让他们留下一名质子,等质子死在仙境,我们再送回尸骨。这个出入口就在长生山上某处,但只有我和神脉才能打开。”天星真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行愿。

    行愿早有察觉,心知天星真人有所隐瞒,那无上青莲教的五莲司分明是仙境之人,却为何可以在清平间建功立业,存活多年。

    初七拿着糕点,却难以下咽,面色有点慌张:“真人,我不太信教……”

    天星真人拿出水壶,递给初七,安抚道:“不用紧张,信仰不一定是信教,信仰也可以是一种对道理、对某人的崇敬与膜拜。”

    初七的心头稍稍松了口气,看向盛兰,微笑道:“我心中确有一位让我信仰之人。”

    天星真人笑道:“等复活了这位美人,我就在长生阁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行愿并不领情,婉拒道:“真人如此盛情,倒叫我们刮目相看了,只可惜我们思乡心切,无意久留。”

    “来者便是客,若怠慢了贵客,岂不是会落下话柄,贻笑大方。”天星真人一瞪眼,马车立刻停住。周围一切突然静止,行人如木头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时气氛诡异到极点,车内人不敢吭一声。

    就在此时,夏通一个跃身,钻进车内,仰头喝了口酒,嬉皮笑脸道:“我也去,道宗的人请佛宗的人吃饭,这场面一定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