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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青传 第14章 月同归

    三日之后,英雄盟会圆满结束。

    鬼宗贼心不死,像随时可能被点燃的火种。紫月门主与各大门派商定,各个门派对所属辖州加强防卫,暗中查探,护佑百姓。

    微元境上的修行人多能进行令羽传送,只要互通一缕灵识,但是距离有限。可叹微元境之上不过寥寥数人,小门派里更是稀罕,各门派只能互留信物或者暗号通信,距离成了应对鬼宗小规模袭扰的首要之困。

    此番英雄会,把一盘散沙的各门各派聚拢了些许,且不论他们背后的真实想法,但是作为“名门正派”,面子上的仁义和和气总是要做足。一番约定和盟誓之后,各门派相继离开了紫月门。

    韩子默在房里指挥徒弟们收拾包裹。大管家风迟突然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交给韩子默一封信。韩子默看着信,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信终而散。他来的不是时候。

    紫霞殿前,秋霜抱着兔子,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什么时候还能再来?”

    “唉,我都……没能跟紫月青主说句话……”林华摸着自己的剑,望天兴叹。

    “赴了英雄会,来了天下第一门,见识了诸多英豪,怎么,开了眼就开始乐不思蜀了?”程江背着包袱,点了点两个人的脑袋,教训道。

    说来也是奇怪,旁的门派不论大小,紫月门或门主或管家或亲传弟子相送,偏偏他们五人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守门弟子客气一揖。即便心眼开阔,沈青都不免觉得有失礼数。她心情有些低落,跟着心事重重的韩子默一步步走下了台阶。

    待几个人的背影翩然远去,殿门后那个墨色身影才慢吞吞的走出来,眼神空洞而迷离。风迟站在紫月离身后,略带遗憾的说道,“爷,为何不亲去送送,或者留下他,第一回来,他该伤心的……”

    紫月离轻叹,“你可知这暗处有多少双眼睛?我越在意,他们便会越猖狂。他依然惧怕世俗,我不能把他置于火上……”

    “那也该与韩爷说清楚。”

    “子默,懂我。”紫月离心叹,也正是因为太懂,所以蹉跎近十年,而他们究竟还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

    “那二爷此番……”风迟担心的往山下看去。

    “素心诀的诱惑太大,你没瞧见赫秋涟的眼神,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论落入哪一方都是隐患……再说,我担心子默……”紫月离停顿了下,又叹了口气,“说起来,翊儿已经五年未出紫月门了。子默最能解人心,那几个孩子亦是年少纯净,让他出去历练历练。现在跟我,都没什么话说了……”

    说着,他扭头望向苍松殿的方向,修长的眼睛一眯,“翊儿心软,自见不得亲人流血……有些帐,是时候该清算了……”

    紫霞殿后又出来一行人,为首的人墨紫华服,俊美超然,身后跟着十几个姑娘。那人远远瞧着出了山门的几人,招呼了身后,便要下山。正殿柱后转出了两人,紫月离脸上依然是不可琢磨的笑容,他转了转手里的箫,喊道,

    “夜公子,留步!”

    流溯门几人离了紫月山门,徒步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了子月岛的边缘。亏得紫月门还不至于连船都不给,几个人看着停在岸边的一艘大船略略舒了口气。

    只是待看清立于船头的那袭白衣时,几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紫月寒身着简素,未曾束高冠,整个人看起来平和了不少。只是神韵难藏,一回眸,一挥袖,便是让几个人身形绷直,语无伦次。

    紫月寒目不斜视,对着韩子默抱了抱拳:“韩掌门,我奉家兄之密令前去东邱,此去遥远,恰好同路。”

    林华看向紫月寒的眼神忽的明亮了,激动的不停摩挲手里的剑。秋霜老实,直愣愣的问道,“不是说赤火神鸟可穿云入海,去东邱,不过几日光景……”

    “唔……唔唔……”秋霜的嘴上顿时多了一只手,林华恨不能把秋霜的嘴缝上。

    韩子默摩挲着袖子里还未启的信,略思忖了一下,风轻云淡的回道:“此去遥远,辛苦。”

    上了岸,六人分坐两辆马车,几个人挤挤搡搡,皆不愿或者是不敢与紫月寒同坐。车马起步,紫月寒一个人独坐车内,倒落了个清静自在。

    另一车内,韩子默小心翼翼的展信,

    子默,

    回程路遥,弟月寒可尽责相护,另有隐秘之事,我需他去探查一二。

    他外表过于规矩,实则外冷心热,不难相处。你门内修炼道法之流,尽可相询。

    另,

    门内依然暗涌频动,且再等我段时日,很快!

    万望珍重自己!

    月离 字

    韩子默反复看了几遍,淡淡的收了信,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怀里,眼神有些放空。沈青透过窗帘,看着前面的车马,眼睛里又落入了些许“灰尘”。

    这一路上,每逢休息,流溯门几个人都会偷偷的看紫月寒。

    紫月寒不论车上车下,坐姿笔直如松,浑身上下一丝不乱,而且他好像习惯了一个人,冷冷清清的独自待在一旁,跟谁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韩子默摸不准他的脾气,该有的客气都有,但不会越矩多言。他心中虽恣意洒脱,唯独面对紫月离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人和事,就变得不够坦然。

    这里面最为心痒难耐的当属林华,他看向紫月寒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敬仰,可他内心不够自信,几次想搭话,话到嘴边,又活生生的咽了回去。

    若说秋霜,是没见过几个好看的年轻男子,但是看向紫月寒时,只敢偷偷的瞄,因为这人似乎自带了一种疏离和压迫感,哪怕好看都不敢多看。

    总之,这气氛像是被覆上一层霜雪,他们凭空多了层厚重的规矩,再没来时的恣意撒欢。

    流溯门几个人又围坐一处,夜宿山林,此前什么鬼蛛早已抛诸脑后。沈青看紫月寒独坐一处,总觉得他们此番不近人情了些,武厉怎么了,武厉还不是人了?

    沈青端着茶水果子走过去,只消紫月寒睁眼一打量,她忙的把东西放下,扭头便走。那边打赌赌赢了的林华笑的肚子都疼了。

    终于,秋霜和林华在数次小心目光试探之后,感觉这天下第一的人好像没什么架子。到底是秋霜更加没心没肺一点,率先打破了试探的僵局,她离的颇远,小心翼翼的问道:“紫月青主,你的凤凰呢?那么大个的灵兽得装多大个灵袋里呀?”

    紫月寒愣了一下,抬起自己的白色的广袖,只见那广袖无风而动,突然闪现了一层金色的暗纹。光波流转,似乎是一只熟睡的神鸟睁了下眼睛,把秋霜惊得不住的揉眼睛,说道:“这这这……这就是那只凤凰吗?”

    紫月寒点了点头,秋霜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兔子,一抹愁色又上了眉头。

    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林华稍稍凑近了些,声音里略带了点哆哆嗦嗦,问道,“紫月青主,你的箭术是谁教的?如何能快速破境?你几近化境的感觉是什么……你曾打败过多少人……”

    “咳……”坐在不远处的程江没想到林华一开口就憋不住,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想提醒一下师弟的鲁莽,倒是韩子默喝着程江刚煮的茶水,拍了拍程江的手背,笑了下,

    “小孩子,无妨。”

    果然,紫月寒并没有被林华一连串的问题弄的不耐烦,而是很认真的听完林华几个问题,开口说道,“我的心法是祖传自修,箭术多以心眼掌握准度。破境……靠的是缘感和勤勉,这个境界……并没什么感觉,至于打败过多少人……似乎没有几个……”

    紫月寒答得很认真,一点敷衍的意思都没有。

    一旁的韩子默轻声说道,“剑斩万魂,一战成名,稳坐怀谷榜七年,这江湖里有几个人敢去挑战?有时候没有对手比很多对手,可怕多了……”

    韩子默自认为这话说的声音很小,可话音未落,紫月寒便递过来一个颇为谦逊的眼神,说道,“那是紫月门弟子同心协力,非我一人之功。”

    韩子默瞳孔一颤,立时住了口,尴尬的笑了笑。

    林华又问了许多问题,多是少年人仰慕英雄的稚气之言,紫月寒并没有觉得他啰嗦,一一简要回复。这一日恐怕是林华有生之年最为充实的一天,连他说话的口气,执剑的姿态都变得“冷傲”起来。

    有了此番交流,原本不明的气氛变得缓和了许多。紫月寒偶尔扫过,一行五人,韩子默随性,程江憨直,林华侠正,秋霜单纯,唯有沈青,令他有些困惑。

    鬼蛛偷袭,她为师父果决忘死。寒症复发,她柔弱无助。花园之内,她眼神侵略,绵里藏针。闻言叛乱,她处变不惊。人前笑意晏晏,一旦安静,她的眼睛里便会雾霭沉沉难以琢磨。

    “青主?”一声低唤拉回了紫月寒的思绪,他抬头恰恰迎上沈青的眼神,那眼睛里清淡平静,嘴角的笑容客气有加。紫月寒掠过她往后看去,果然,其他人都各自睡了。

    沈青指了指手里的茶杯,又低低的说道,“我见青主打坐良久,喝杯茶解解乏。”说罢,沈青却不上前,只是把茶杯放于不远处的石头上,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些日子她一直这样,进退有度,若非刻意,便是她怕我?紫月寒暗自想着,抬手,那杯子便稳稳的飞入他的掌中,温热刚刚好。

    沈青没有离开,眼神反而是警惕的打量过林子的四周。紫月寒饮茶毕,慢慢摩挲着茶杯,想想她来时“夜难安眠”的病况,低低的说道,“沈姑娘尽可安心睡。”

    沈青回过神,她知道有紫月寒在,根本不需要她这般的谨慎。可是仿若一种习惯,她总不想在安危之事上假手他人。

    沈青闻言一笑,“有青主在,自是安心。”

    “紫月门内,沈姑娘受了委屈,还有那日之事……”

    沈青知道他指的是无意偷听之事,她只当是大门之秘,忙的接话,“沈青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运筹帷幄,自有门主和青主。”

    紫月寒听着这毫无破绽的客气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是赤心直言,却没想到这十七岁的姑娘如此多的城府和弯弯绕绕。

    沈青想了下,更加委婉而周道,“还未多谢,青主探看病体,解救围困,还有……花园……”

    紫月寒内心在想,看来流溯门并非人人坦率,他倒宁愿听林华无休止的稚气问题。

    “青主,去东邱,所为何事?”

    沈青突然上前,欲接紫月寒手中的空杯,眼波一动,低低的问道。沈青已经极力的压平了声线,仿若在问询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紫月寒略皱了下眉,瞥过沈青神色,毫无破绽。他自认不比兄长能读懂人心,又或者远离尘世太久,什么都很生涩,很快收回了那些探求的“爪子”,坦言道,“东邱有一族灭,兄长命我去探查一二。”

    沈青的接过茶杯的手狠狠抖了一下,她忙的攥紧了手里的茶杯,面上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即刻转身离去。只是这份刻意,已经出卖了她的意图。

    紫月寒望着她的背影,明明是那般娇小和羸弱,十七岁花一样的年龄,又是因何这样谨慎,层层的掩盖自己的情绪和心思呢?

    “多思多虑……”紫月寒突然想起黄医老提过的这个词,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