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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鸟与残火之歌 第79章 转变航向

    午饭时间并不愉快,全都要归功于难吃的罐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被允许食用任何来自地面的食物,即便是饮用水也要在有限的条件下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测与加工。

    有关食物,这无疑是一道折磨人的禁令,说来也好笑,这道禁令还是我在总局时定下的,几个月后,我也算自食其果。

    我在考虑是否应该把这道禁令放宽——可以使用以前便存在并经过必要检测的食物,例如那些曾经的家畜,以及平日里最常见的瓜果蔬菜。

    想到此处,我略微停顿,渐渐意识到对探索地面的思考已经超过对原本任务的考虑。这与承诺有关,至于其他理由,我觉得自己与它的关系也有点像母亲与孩子。我并未有过孩子,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否相似。

    我现在不想讨论自己以及为什么没有孩子,因此我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北方的城市,而做出此种举动,任由视野越过一栋栋高矮不同的城市建筑,到最后尽管再不情愿,也必然无法忽视掉岿然屹立的海浪。我已经很久没再见过这个大家伙,它们的样子还是印象中的那样令人厌恶,我用审问恶人的目光审视着它们。

    饭后,关涛提醒麦伯森注意每天清点物资。话音未落,一边的巫清华走到关涛面前,他向大家提议应该暂时前往城市更深处探索。

    关涛直言拒绝了这份提议:“我们的任务是去森林公园,并不是探索城市。”

    “我们需要采集生长在城市的植物样本。”这是巫清华的理由,“方便日后与森林公园的样本进行比对,说不定能找出十分关键的差异性。”

    有关差异性的理由听上去不无道理。

    我可以把这个词汇记录在笔记本里,但也不太赞成贸然走入那个堕落之地,原因全在海浪身上,它们的绿色身体从空中垂落,组成了垂直的天空,叶片如鱼鳞般密集,内里隐藏的秘密全是关于死亡。

    城市被这样的天空笼罩着,掠夺着,扞卫着,它们是一部黑白电影里的不和谐部分,不仅因为扎眼的色彩,也因为它们比周边的一切都要高大,都要完整,都要亮丽。

    如果不是它们,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但正因为现实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我才要顾虑许多。

    两地的样本是否会有不同,我们所要付出的代价与所收获的成果是否相当。我发现自从来到地面,需要做出的抉择变得更多,我们好像都是精明的商人,勘察变成了生意,总要思忖这笔买卖是赔是赚。

    唯有巫清华秉持学者的身份,始终用研究的角度看待事物,他打定主意要说服所有人:“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要把样本尽可能多得,尽可能丰富的带回去吗?如果不去城市,那还算是丰富全面吗?”

    学者们的想法往往类似,黛西最轻易地被说服:“我们来这里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危险的准备,若是害怕风险,那我们还下来做什么?”

    科学家们说话的分量很重,他们是聪明的学者,是任务得以继续进行的核心,其他人更多充当的是护送者的角色。约翰是第三个加入他们的人,小团队已然成型,就会继续扩大。

    关涛不是个独裁者,他会尊重多数人的意见,但前提是要和总局汇报。他和麦伯森分别进行汇报,一前一后,从不遮掩,互不干扰。最终属于学者的团体取得了胜利,勘察队因此要临时转变方向。

    约翰挑选了一条熟悉的路,我们约定好只勘察到市中心,期间如果遇到任何一点危险的讯号,所有人都要无条件地立即结束任务。

    原先的混凝土建筑大多沦为废墟,滚落的石块不讲道理地占据原属于道路的空间,导致许多本应该宽阔的路面却成了小径。地衣和苔藓在杂草的带领下攀上废石堆,越往深处,这种组合也就越少,逐渐过渡为属于当地特色的棕榈树林。树干不高,顶部的叶片多繁茂巨大,挂满绿叶的叶柄向天空伸展,阳光被树叶下了逐客令,小径变得晦暗幽深。向两侧看去,顺着树干之间的缝隙,还能看到曾经开在街道两边的精品商店,雍柔华贵的门面早已面目全非,五颜六色的鲜花开在柜台上,把玻璃当做肥料。

    这是现代向原始的过渡,方向是从外向内的,与诺干年前刚好反了过来。

    面对这种充满惊觉与错愕的过渡,我越来越想逃离这里,哪怕是到真正的森林里去,沦为野兽饱腹的食物,也总比陷在这种原始与现代的混乱中,逐渐被分割成无数块碎片要来得痛快。

    小径有意无意地把我们带到一片空地,一座用白玉雕成的圆形喷泉出现在视野里,站在它的中央的是某个伟人的雕塑,如今断成两截,上半截掉在黑色的池水里,下半截仍旧坚守岗位。

    以喷泉为圆心,其周边的土地呈现出烧焦的状态,灰黑色的灰烬随处可见,最厚的地方能没过人的脚踝,最薄的地方也和鞋跟的厚度大致相当。

    我蹲下身,用冲锋枪的枪口扒拉着地上的灰烬。

    “有些很新,像是昨晚刚形成的。”关涛说。

    “昨晚,是人做的吗?某些幸存者,难民。”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

    说实话,在夜晚穿过条寂静到死寂的晦暗小径,我不太相信有人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这是老鼠。”黛西戴着手套,又不知道从哪撕扯下一块布料垫在手里,从地上的灰烬里拣出一个被烧焦的东西。那东西像干枯的小树枝,一端还向上翘着,表达对世界的鄙夷。

    “这好像是老鼠尾巴。”黛西说。

    巫清华凑了过去,仔细看过后附和道:“确实是老鼠尾巴。”随后,他俩又在灰烬里找到了更多属于老鼠的残骸,各个部位都有,甚至有它们的半张脸和两段牙齿。

    若这是焚烧老鼠才能获得的灰烬,那葬身此处火海的应该有成千上万只。

    好了,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即便现在是陈述时间,但一回忆起那堆灰烬生前属于成千上万只老鼠,我仍然忍不住头皮发麻。更别提脑补出它们临死前的模样——它们被某种东西吸引聚集在喷泉周边,或许连喷泉里面都是,我有理由怀疑黑色的水同样来自于老鼠。它们在这片土地上拥挤踩踏,蜷缩成一团又一团,形成无数道黑色的旋风,每只嘴里都在发出吱吱得细碎声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曲毛骨悚然的交响乐。然后有东西在它们身上点了一把火,火焰将它们全部吞没,但老鼠非但没有向四周逃窜,反而更加兴奋,兴奋到要去啃断雕塑的身躯,以此彰显烈焰带给族群的欢乐。

    想到此刻,身后的叶柄无风自动,发出莎莎、莎莎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到枝条缓缓摇曳,若将它们强行比作手臂,那我的面前肯定伫立着许多人,一排接着一排,疯狂地挥舞双臂,用尽全部的热切来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