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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喻而欢 第93章 母子

    可能是被刺激到了什么,或是被记忆碎片召唤出了点不愉快的心情,两人静静用着餐,皆有点沉默。

    还是一个拎着酒瓶的年轻男人打破了沉凝的气氛。

    “来,宋行,小高陪你继续!”他一面举着酒杯,一面兴奋不已地说话,一双泛红的眼微微眯着,似有点看不清楚。

    “先生,是在隔壁吧。”奚燕淡淡开口,看着还算稳当的脚步。

    “啊——喔,是在下走错了,走错了。两位美女海涵啊,对不住了。”年轻男人一个激灵,又本能往喻姝面上打了个圈儿,方万分抱歉地退出去了。

    喻姝不瞎,自然瞥见了男人眼里闪过的一抹惊艳,静默片刻后道:“这儿怪安静的,没听隔壁有什么大响动。”

    单看男人的言语模样,还以为拼得多厉害呢。

    “一顿饭上千的地方,隔音哪里会差,阿姝你想得少了。”奚燕看了眼墙体,显然不是那种能调整的‘屏风墙’。

    “不对吧,那我怎么能听见走廊的说话声,你听。”喻姝眸光微凝。

    奚燕竖着耳朵感受了下,眼珠一转:“咱俩有什么可图谋的?”她目光落到喻姝身上,“也不对,是我一穷二白。你还是有点东西的。”

    “应是多想了。”喻姝失笑道。

    秘书工作做久了,难免对吃饭住宿的细节格外上心,疑神疑鬼个没完。

    思绪一活动起来,喻姝难免想起下午的家长会……寻思着要怎么和奚燕表达。

    “说呗,甭多想了。”奚燕撂下筷子,往后一靠。

    喻姝舔了舔唇,倒不拖沓:“没什么要紧事,无非是临考的心态调整,还有准考证身份证的重要性,不要到时候闹出上新闻的笑话来。”

    什么高考速度,交警用多少时间给考生送来了证件……

    “他呢?”奚燕当然不是操心学业。

    “和你差不多的性子,有点闷有点拗,屡屡想问你的事儿,又不好开口,心里指不定巴望着我一时说漏嘴呢。”喻姝尽量准确地总结。

    奚燕无声一笑,脸上说不出的表情。

    无解的无奈。

    喻姝摸出手机,将照片拿给她看。

    “身份证上怪丑的,还是现实里好看。”半大少年,又是被精养大的,青春气息扑面,哪有不好看的。

    奚燕本还懒着身体,越看越精神。

    几张照片而已,硬是反复来回地看得痴了。

    喻姝看得心酸,又想脱口而出让他们出国的想法。

    唉。

    下月高考了,不差这几天功夫。

    左右高同学下半年就能去小日本留学,到时她加把劲,撺掇着奚燕也去就行了。

    母子在东京来个重逢剧本,还怕处不好关系?

    只能说流年不利,诸事不宜,她俩一出包厢便撞上了对门包厢的散场。

    率先出来的中年男子衣着简练,白衫黑裤,手上拎着公文包,考虑到是吃饭的场合,并没有打领带,通身上下都是体制里的气质。

    只一眼,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喻姝本能地上前替奚燕挡住了他略有探寻与思索的目光。

    奚燕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心却凉到冰点。

    “好巧。”先出声的是喻姝。

    出入经历过各种场面的她毫不犹豫地先发制人,彼此都有忌惮的前提下,拿到主动权不失为一种为自己鼓劲的做法。

    对方很快回应,挂着尺子量过的笑:“燕子这些年确实了不得,燕京的风水果真养人。”

    包厢里陆续出来了人,最后一人慢慢悠悠地挽着外套,姿态散漫,就那么斜斜靠在边上,仿佛因为他俩的堵路在等候通行。

    “刘科长认得?”

    男人有些受宠若惊地回头,语气不卑不亢:“是我老家的一小孩儿,眼看都那么大了。”

    喻姝忍着浑身上下的不适,一把拽过奚燕的手腕,直冲冲往外走。

    到转角处她仍留心了眼身后,姓刘的仿佛无视了她俩,全身心地趋奉那一眼不凡的男子,而那男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潇洒样儿,眉眼似乎有些眼熟。

    喻姝快递将燕京的富贵人家捋了遍,奈何记忆力不太给力,居然一无所获。

    “没事的,他那种人最会权衡利弊。”奚燕看起来很是平静,上车后还能安慰喻姝。

    也最擅长为自己牟取利益。

    喻姝沉吟半响,还是有点不得其解。

    “他这么帮着那家人,难道有什么好处不成?”

    奚燕扫了眼正常的后视镜,沉静道:“乡土情结,加上父母亲族,不好推辞而已。”

    喻姝稍一思索,便明朗许多。

    换做她是村里自小被看好的男孩,受到所有人的重视和赞美,循序渐进地去了县里市里读书,并凭借出色的成绩进入大城市后。

    对于昔日不遗余力为他提供机会和各种‘补助金’‘赞助金’的老家,能有多少厌恶呢。

    加上随着阅历的增长,眼界的开阔,更加懂了做人的道理。

    万事留一线。

    哪里会公然拒绝老家乡邻提出的‘合理要求’呢?

    “阿姝你不要担心,他是聪明人,干不出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奚燕拍了拍她的手背,希望她放宽心。

    喻姝是个体贴性子,不爱叫人担忧,分外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过……

    那个面容单薄却有些眼熟的男人……

    是为什么眼熟呢?

    索性喻姝能再三确定,她的确和此人没有过交集,心下又安定不少。

    只是她到底忽略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身为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偏偏在上等贵人的身边有了一席之地,有别于之前三年的‘情人’身份,她折腾了一圈,不仅下了郁拾华的脸面,且多少造成集团声誉的影响。

    但是……

    不管是双子塔的救美新闻,还是集团内部她日益渐长的权重。

    无一不预示着她在郁拾华心里的位置……格外牢固。

    就算到不了结婚这步,却也是实实在在的通天之人了。

    她不认得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打她的主意。

    那个男人,正是昨日回京的阎仕淮。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是万万没料到,权当打发时间的一个低端局,会带给如此意料不到的惊喜。

    他虽说有了大概的计划和布局,但他有个习惯,行动之前,必须亲眼看一看几个关键人物。

    传闻和现实终究存在差距。

    就好比照片和真人,有时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亲眼看过,哪里能度量出分寸和尺度?

    喻姝,衣着上比他想象中的要低调清淡,而五官气质上更为出众,倒和郁拾华的气质相得益彰,不得不说,是他本人风格的具体展现。

    好比上流社会的贵族挑选妻子,一部分偏向于人形挂件的选择。

    即妻子是男人本身意志与气质的具现。

    “王所言重了,实在是在下荣幸。”

    阎仕淮正四两拨千斤地坐在最大最正中的沙发上,看着周围互相打眼色的蝼蚁,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说不上来的戏弄心境。

    半小时前,他居然答应了王所只是出于客套礼貌的邀请,在所有人落地的眼珠子被惊掉后,分毫不觉地来到了并不属于他的场合。

    相对接地气的KtV。

    整容痕迹明显的公主们。

    包厢里若有似无的烟味酒气。

    哎,他也挺下血本的。

    阎仕淮竟生出一丝惆怅与叹息。

    要知道,即使是阎家的私生子,那么多年来也从没有人敢拿这种档次的地方糊弄过他。

    也就难怪周遭一圈唯唯诺诺的陪客了。

    他们哪个有这方面的经验?

    指不定这会儿在网上发帖求助呢。

    这时候就显出了刘敬能从底层杀出来的本事与功力了。

    “阎少可是有心在这块儿落子……舍身成仁,亲自做市场调研来了?”刘敬相貌平平,声音却很顺耳,加之语调轻快,乍一听没有什么奉承的味儿。

    阎仕淮对他的主动十分满意。

    本来就是冲着他和那两位的‘羁绊’来赴的局。

    “燕京这块,没我插手的份儿。”他平淡道,话意却很犀利。

    甚至变相点出自己的尴尬处境,算是很不给对方面子的直白回答了。

    可惜刘敬不是凡人,他从千军万马里杀出,一路从学生时代厮混到了如今,受过的刁难鄙夷不知几许,哪里会被这区区言语给打倒。

    “听说容安新区的规划已上了日程,燕京这些年是越划越大了。”刘敬自然没记着上司今日的标的,一面硬接着阎仕淮的话,一面展露自己的意图,“机场承建……听闻是恒天的年度项目。”

    阎仕淮闻言稍稍正色打量了刘敬一眼。

    不得不说,他这几句话,处处踩中了他的点儿。

    “咱王所的亲戚,刚好想为机场建设出一点力,奈何没有路子,这不机缘巧合,赶上阎少你回京的东风。”

    刘敬一说完,边上王所的心便滚烫了一下。

    谁不想分一杯羹。

    这几年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实体不景气,海外工程也是重重障碍,哪里还给厂子留了活路?

    可不得自求多福,自寻门路。

    “王所高看阎某了,我可刮不来几十船的箭。”阎仕淮有一说一,并不和他虚与委蛇。

    也就是他另有所图,要不然哪里能应付完一餐饭后还和这一帮无名之辈一道来灯红酒绿,听这干嚎似的唱歌,品这拿人当傻子的假酒。

    刘敬比他想象的更为老练,他反而端起酒杯淡笑道:“哪里是高看,阎少于我们,已是难得一遇的东风了,这杯不是我敬您,是敬这东风终于吹到了刘某头上。”

    王所在旁敲着边鼓,也陪着一同饮了。

    阎仕淮神情有些松动,多少赏脸地抿了一口,又打着机锋道:“刘科长是哪里人?”

    这是非常客气的称呼了。

    尤其刘敬眼下还仅是个副科。

    刘敬眼皮一跳,心里百转千回不说,嘴上却选择最稳妥的说法:“一个黄土高原的小小村庄。”

    他没提什么全国百强贫困县贫困村的词儿,也没自取其辱地实话实说。

    讲真,不要说村名县名,就是他们隶属的市,十个人里也有九个人一脸懵,剩下的那个大约也是装得好,或者出于天大的巧合瞟过几眼。

    阎仕淮露出些笑意:“是秦省还是陇省人?”

    刘敬从烟盒里抽出根烟,不动声色递了过去:“秦北人。”

    “你们那儿的人,能在燕京安家不容易。”阎仕淮顺手接了过来,却推拒了王所殷勤点烟的举动。

    刘敬微有一愣,旋即又顺着他的话苦笑:“家是勉强有了一个,可惜没人肯做这女主人。”

    阎仕淮好像很是关心他的个人问题,竟笑问:“没有老乡在燕京吗?一块打拼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老乡两字一出,向来会听画外音的刘敬一下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一来阎仕淮的纡尊降贵有了合理解释,二来也明白了为何对方愿意给自己脸,却对王所不屑一顾。

    敢情人家是奔着自个儿来的?

    欣喜尚未蔓延上心,思虑与疑惑争相而来。

    “阎少原来认识燕子,她书读得很好,还在美国留过学。”刘敬没和他弯弯绕绕,他得先确定,阎仕淮的标的是奚燕的事实。

    “刘科长书也读得不差,要不然哪里能在燕京站稳脚跟。”阎仕淮不紧不慢道。

    果真如此。

    刘敬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情。

    奚燕……

    他是真不想和这种疯子有过多交集。

    以他为人处世的原则来论,若非顾忌同村的乡土情谊,还有自家父母的啰里啰嗦,他压根不想掺和进这趟浑水。

    而且看人家混得……比自己强上百倍。

    哈弗也读了,还攀附上了他连面都见不上的贵人。那日在明府小区外的保镖与豪车,刘敬眼力见是有的,哪是寻常人家的派头,尤其其中一辆车的车牌。

    明晃晃表明着主人的身份。

    今日在饭店相遇,奚燕那包厢人可不多,每一间都是有低消要求的,以及百分之十的服务费。

    那个如临大敌,仍紧紧护着奚燕的女人。

    同样在明府前为奚燕挡祸,惹得那些保镖措手不及地出手,还有……郁拾华。

    他不会认错的。

    阎仕淮极有分寸,点到即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