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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此春风暄 番外 江泠星篇【上】

    我的名字叫鸠,有着平安的意思。

    小的时候问过父皇,为何皇兄皇姐们的乳名都那般文雅那般好听,而我的乳名像个扑腾的小鸟。

    父皇笑着将我抱起来,他说,他希望我像名字这般,化枭为鸠,化凶险为平安。

    或许该说,父皇给我取了个好名字,我也确实总能化险为夷。

    但,也只有我化险为夷了。

    父皇病了很久,母妃总是会抽时间陪在父皇身边,红着眼睛念着佛经给父皇听。

    我躲在一旁,看到过很多回,父皇颤抖的抬着手拭去母妃脸颊的泪。

    他说:“娇娇,我对不住你,”

    可母妃说,父皇没有对不住她,从来都没有。

    除夕夜那天,一如既往的举办了宫宴。

    我是唯一到场的公主,皇姐他们都不在。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这场宫宴的落幕,是源于四皇兄提着剑,从太和殿的门前,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

    没有惨叫声,只有利刃捅穿肌肤的噗嗤声。

    鲜血流在地上,黏腻又腥甜。

    四皇兄踩在鲜血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随着每一次抬腿都能听到粘黏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哭的,可当四皇兄提着那把沾满血的剑站在我面前时,我透过他的眸子,看见了满脸泪水的自己。

    我颤抖着唇想要唤他,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可能是因为四皇兄向来是最疼我的那个,我并不觉得他会杀了我。

    但他身上溅起来的血迹还是让我感觉害怕。

    因为恐慌,我浑身都在发抖。

    那把剑从四皇兄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发出的响动几乎震耳欲聋。

    他皱着眉,眼神格外复杂的看着我,声音哑的不像话。

    他说,回你自己宫里去。

    我也如他所说的起身,提着裙摆往外走。

    可那满地的鲜血和那七横八竖的尸体,让我的背后阵阵发凉。

    鞋底踩着鲜血有着不一样的触感,我走的越来越快,到最后如同逃跑一样,神色慌张的冲回了璀华宫。

    我告诉了母妃这件事,母妃安抚了我后,她去见了四皇兄。

    我惴惴不安时,便去养心殿想要见父皇。

    可还没走到养心殿就被宫女拦住了。

    他们告诉我,陛下驾崩了。

    我已经不记得了,那几日我是怎么过的。浑浑噩噩下好像只有璀华宫是安全的,关上的宫门外都是哭声。

    不,其实璀华宫也不安全。

    母妃倒在了佛堂里,小舅舅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我哭喊着攥着母妃的衣角,却依旧没能留住她。

    我几乎失去了一切,唯独还留着的,是这个身份。

    四皇兄如愿登基了,他待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可我已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了。

    这皇城最尊贵的地方,成了我最想逃离的地方。

    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整宿整宿的做噩梦。

    太和殿的鲜血淋漓,养心殿的哀嚎哭声,母妃越来越凉的身体。像一张大网汇聚成的梦魇,笼罩着我。

    大抵四皇兄还是疼我的,他放我离开了皇宫,让我去寺庙清修。

    我其实不信佛的。

    母妃那般虔诚,可到最后,她的佛还是没有救她。

    但我喜欢待在寺庙里,诵经声和木鱼声,还有钟声,都能让我感到心安。

    在静观寺,我能睡得很安稳。

    在母妃离世后,我时常会陷在回忆中。梦里梦外,仿佛都被灰蒙蒙的轻纱遮掩,死气沉沉。

    每日醒来,我都会抄写佛经。倒也没有固定要抄写多少只是给自己寻了个事儿做,能打发打发时间。

    我曾以为,我会日复一日的,待在这间小院,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佛门禁地,能有如此打破常规的存在。

    那日天气很好,阳光穿过菩提叶洒在了石桌前,也洒在了我书上。斑斓的光影透亮,像是触手可及的希望。

    我抬着头,隔着菩提叶去看太阳,直射落下的光明晃晃的照在了我的眼睛上。很耀眼,可我又不知为何不想躲避,便任由那光晃的我眼前发白。

    被阳光照久了,眼眸发酸,也逼出了泪水,随着我眨眼落下。

    院门外忽然传来响动,我下意识回头看去,可被光闪着的眸子看不太真切,只能隐隐望见一个身影。

    一个男子的身影。

    他叫陆松。

    名字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我原以为只是一面之缘便不会再有瓜葛,却不想此人竟死皮赖脸的非要赖在小院里。

    每当我蹙着眉赶他走时,他总是眼尾耷拉着,一副可怜劲的说没地方去。

    我也不知道我是起了哪门子的菩萨心肠,或者说实在是无法应对他这种人,反正也默许了他的存在。

    但不得不说,陆松这个人,活的很多姿多彩。

    哪儿的吃食美味他都清楚,附近的家长里短他也门清,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混江湖嘛,最重要的还是混字。

    久而久之,我好像也习惯了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话多,但不聒噪。

    而他说的大漠孤烟和烟雨江南,也总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了我。有时候本来在安静抄写经文,可听他开口时便被夺去了注意力。

    我很喜欢他说的那些景色,那些在书中有所描写的景色。

    后来他说,卿卿,我陪你去看。

    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他喜欢叫我卿卿。

    这明明是格外亲密的称呼,可他却叫的很是大大方方。没有任何扭捏,听上去也没有让人不适的感觉。

    也都依着他去了。

    或者说,我反驳过,但对于脸皮如那城墙厚的陆松而言,并没有用。

    我一直觉得,陆松是一个混不吝的风流客,他那张嘴说的话很讨喜。

    我也一直都觉得,他或许只是对江湖上大大咧咧的女子看惯了,才会心血来潮的同我做伴。

    虽然他说过多次,他想追求我,我都未曾当真。

    直到中秋那日,他带我赏月,又拿出桂花香膏赠与我。

    那香膏看上去并不美好,若是让内务府看见,那实打实会被扔掉的。

    可陆松递给我,眼神带着些许闪烁。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银白色的月光下,他耳朵尖都红了。

    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发现这个看上去不着调的江湖侠客,对我说的那句欢喜,或许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