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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夜横刀 第一百六十四章 居心叵测

    以夏逸今时的听觉,哪怕是三丈之内的针落之声也难逃他的双耳——更不必说那丛木之中的呼吸颇为急促。

    下一瞬,四颗佛珠如四支离弦的快箭分别射向夏逸的右肩、丹田、双膝!

    那躲在丛木中之人果然也看出了夏逸的“不经意”之举,射出四颗佛珠后便见身形一闪,快如电光的一掌直拍向夏逸的面门!

    此刻,夏逸如何还看不清此人的相貌?

    这是一个僧人——身着一身显旧的白色僧衣,外罩一件同样破旧的乌黑无纹的袈裟。

    只不过,挂在僧人颈上的佛珠倒是宝气毕现,仿佛他一刻前才刚刚擦拭过。

    这僧人若是走在街上,实在不是一个会让人多看一眼的人,可是他却披着一头僧人不该有的长发。

    这僧人并不是活佛,因为他远没有活佛年迈,也远不及活佛佛法深厚。

    即便夏逸曾险死于活佛手上,但他不得不承认活佛是江湖上少有被誉之为“圣人”的高僧。

    是以,他愈发不解似活佛这样的一代高僧怎会教出一个厚颜无耻的弟子?

    在夏逸的眼中,普天之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比当前这僧人更无耻的和尚——无得和尚。

    “是你?”

    看清对方的面貌后,二人皆是一声惊呼,手上的杀招亦是收放自如。

    只见夏逸手腕一转,昊渊即时翻转至刀背轻轻一挑,那两颗打向上半身的佛珠便如两个听话的孩子般停滞在刀身上。

    无得则长袖一招,另外两颗佛珠不进反退,似有一种无形的吸力将它们收入袖中。

    刀已还鞘,掌已归袖。

    夏逸上一次见到无得和尚还是在听涛峰上,今夜再见到他时却发现这和尚竟仿佛冻龄一般与当年无二。

    无得似乎也想不到会在此地遇上夏逸,抢先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夏逸冷笑道:“唐六爷曾说涅音寺的和尚也在他手里得到一张十龙山脉的地形图,原来他竟是给了你这无耻和尚。”

    无得纠正道:“不是无耻,是无得。”

    此言方落,又见一个高大威猛的和尚从丛木中跃出,盯着夏逸厉声道:“小师叔何必与这恶徒多言!”

    这和尚浓眉大眼,器宇不凡,明明大出无得十来岁,出口称呼时却低了一个辈分。

    只因这和尚便是当今涅音寺方丈的首徒悟嗔,按理确是低了无得一辈。

    夏逸犹记得闲云居士生前曾如此赞誉悟嗔:“当日在成剑山的山道上,唯有此人可空手接下为师的霹雳一刀,甚至逼的为师不得不弃刀变招!

    只不过这和尚脾性刚烈,以至于武功尚未圆通,倘若他能克服此关,假以时日或可成为圆悯那样的一代宗师!”

    不过一晃数载,悟嗔非但没有心如止水,反倒是愈发嫉恶如仇,一对铜铃般的大眼睛瞪向夏逸时,竟好像要喷出火来。

    夏逸迎着他那双怒目罗汉般的眼睛,淡淡道:“那两对脚印一浅一深,浅者轻若无骨,好似一个大脚姑娘;而深者脚掌宽长,在下当即就猜想是悟嗔大师留下的……可在下又不敢就此深想,悟嗔大师毕竟是圆悯方丈最为器重的大弟子,怎会深夜跑到这山野之地与姑娘家……”

    “恶徒,你还敢出言不逊!”

    悟嗔额头青筋爆起,正要挥动那砂锅般大的拳头,却被无得一把拉住。

    “此人的嘴巴一向毒的很,就是世上最毒的毒蛇见了他也要绕道而行。”

    无得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要是把他的话听到心里去,一天非要气死八十次。”

    悟嗔怒道:“我没有要听他说话,我只是要送这恶徒去十八层地狱!”

    无得道:“为了什么?杜铁面?”

    悟嗔道:“杜大人是六扇门的总指挥,旨在惩奸除恶,但这恶徒却……”

    无得截口道:“但他却杀了杜铁面?那闲云居士又是怎么死的?”

    “这……”

    悟嗔登时呛住,缓缓道:“小师叔,可他如今已入独尊门……”

    无得双手合十,长声道:“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都未劝过他放下屠刀,如何知道他是不是愿意皈依我佛?”

    悟嗔道:“我……我……”

    悟嗔深知这位小师叔是世间第一害怕麻烦的人,口上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只是懒得与人动手。

    可他偏偏又是一个极重长幼辈分的人,明明看不起无得的言行不一,却又不好出言反驳,只好忍下一腔憋屈,愤愤地看向夏逸,问道:“你可愿入我佛门,从此洗心革面?”

    夏逸失笑道:“不瞒大师,在下对涅音寺这等神妙之地神往已久,的确动过落发为僧的心思!只要贵寺特准我每日喝几斤酒,在下愿以穿肠美酒,日夜歌颂我佛!”

    “混账!你安敢口不择言!”

    悟嗔气的手指也哆嗦起来,无得却是长叹一口气,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唐辰君与月遥也已疾步追上,见到无得与悟嗔后,唐辰君先是微微一惊,随即抱拳道:“原来涅音寺来的竟是两位大师,此趟蜀地之行真是英雄不孤!”

    “唐少侠来的正好!”

    悟嗔目不转睛地瞪着夏逸,怒喝道:“正好与贫僧一道渡了这魔头!”

    月遥急声道:“此事万万不可!”

    此话一出,她才惊觉自己的表现过于激动,又解释道:“这二人虽为独尊门中人,可若要解决此次百毒门内乱,非此二人不可。”

    悟嗔哼道:“贫僧倒也知道夏逸的本事,当年正是他在听涛峰上力挽狂澜,可是难道没有此人,我们这些三大正宗的弟子便束手无策了么?

    月遥姑娘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唐少侠少年成名,各派前辈无不赞誉!月遥姑娘天资过人,说是武林新辈中的第一女子也绝不为过!小师叔也是一代奇人,又师出……”

    “阿弥陀佛……”

    无得又是一叹长叹,摇头晃脑道:“所谓侍佛者诚,唐少侠与月遥姑娘自然是武林新一代的中流砥柱,但贫僧不过是徒有虚名之流,诸位千万不要对贫僧期望过甚。”

    悟嗔说不出话了,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间挤出半句话:“小师叔,你……”

    小幽哈哈一笑,道:“数载不见,这无耻和尚还是一样无耻。”

    无得正色道:“不是无耻,是无得。”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纵是悟嗔也不知是不是仍要对夏逸出手了。

    小幽提议道:“既然大伙儿目标一致,何不暂且放下彼此间的恩怨,互换一些可用的情报?”

    “可笑!”

    唐辰君与悟嗔异口同声道,后者更是怒声厉喝:“悟嗔情愿一死,也绝不……”

    话还未说完,无得已截口道:“贫僧没有异议!”

    悟嗔只感到说不出的憋屈,瞠目道:“小师叔……”

    月遥沉吟道:“我也赞同。”

    闻言,唐辰君双拳紧握,就连指甲都仿佛要嵌入掌心。

    见状,小幽嫣然笑道:“两位大师早我们一日入山,不如就由两位大师先说?”

    无得道:“你要贫僧说什么?”

    小幽道:“两位手上的地形图也是从唐子斌唐六爷手上得来的,按理说也该是先往碧鼍坛而去,何故会先到了紫蝶坛的地界?”

    她之所以会有此问便是料定无得二人没有经过小碧湖,也没有见过百里碧鼍,否则百里碧鼍岂有不说自己曾接待过涅音寺高僧的道理?

    无得疑惑道:“从唐家堡前寨下来后,不该往紫蝶坛走么?”

    小幽的表情变了:“快将地图拿出来!”

    三张地图已在草地上整齐排成一列,六人各围在两侧,收紧目光,不放过图上任何一处明细。

    “诸位请看……”

    夏逸分别指向中下两张地图中的唐家堡的下山之路,说道:“纵观三张图纸的全貌,唯有此处不同。”

    摆在中间那张是夏逸与小幽的地形图,与上方的月遥与唐辰君得到地形图全无不同之处,而最下方的则是无得拿到的地形图。

    比起前两张图纸,这张图纸上居然多了一条标明的小路。

    比起其它进入十龙山脉的路径,此路不仅地势较为平坦,还可以避过烟雾缭绕的小碧湖,可谓最佳路径。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三张地形图明明都是出自唐子斌之手,为何会有不同之处?

    “怎会这样?”

    悟嗔抓着自己的光头,一脸疑惑:“难道唐子斌给小师叔的是后来修改过的图纸?”

    小幽摇了摇头,道:“唐子斌看似放荡不羁,其实心如针细,他绝不会因为一时疏忽而将先前的图纸错拿给我们。”

    夏逸道:“所以他是有意为之。”

    月遥迟疑道:“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为何我与夏大哥的图纸又无不同之处?”

    夏逸道:“他此举无外乎是想要分散我们六人,至于真正的动机……我尚且猜测不到,不过……”

    他看了月遥一眼,接着道:“我们四人是同时找上他的,所以他不得不给我们相同的两份图纸。”

    月遥被他说糊涂了,愈发不解道:“这和我们同时找上他有什么关系?”

    夏逸道:“因为他看出我们四人关系……颇为复杂,所以他刻意说自己只剩下一张图纸,目的便是先支走你与唐少侠。”

    唐辰君冷哼道:“夏先生不必客气,在下可真当不起这声唐少侠。”

    夏逸却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他会这么做是因为他确定我与幽儿一定能看出他绝不只有一张图纸,为了确保我们四人不能相会,他还盛情邀请我与幽儿留宿一夜。”

    唐辰君冷笑道:“他何不索性给我们两份不同的地图?”

    夏逸道:“我说过他看出我们四人关系不同,所以他不能确定即便你们先行一夜,但是否会在山下等我与幽儿,他同样也不能确定我与幽儿是否真的会留宿唐家堡。

    假如我们确实在山脚下相会,而他又给出两份不同的地图,岂不是当场暴露了自己心怀不轨?”

    月遥听懂了——如果没有唐辰君同行,她或许真的会在前寨山下等夏逸一整夜。

    唐辰君一双剑眉已拧到一块儿,似懂非懂道:“也就是说唐子斌的本意是想拆散我们四人,所以他先将我与月遥师妹支走,接着又以留宿为由拖慢你二人的出发时间……可是他又生怕我们四人会再次相会,所以他给了我们两份一样的地图。”

    夏逸感慨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唐子斌绝对想不到百里碧鼍竟在追杀叛徒的路上遇到了我与幽儿,最后还是让我们四人相会了。

    他更想不到明明和尚二人走了一条捷径,而且先我们两日出发,最后却还是在此地碰上了。”

    无得皱眉道:“要不是此刻已是深夜,我真恨不得立即折返,找唐子斌一问究竟。”

    夏逸斜了他一眼,道:“你这假和尚这会儿不自称贫僧了么?”

    无得双手合十,低头默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哼……口是心非的假和尚。”

    夏逸不屑一笑,接着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追着无得问道:“这就说不通了……你们明明走的是捷径,而且先行两日,怎会此刻才走到这里?”

    一听此问,无得顿时来了精神,撩起袖子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贫僧与悟嗔师侄从唐子斌手上拿得地形图时已是傍晚,见此人无意留我们二人过夜,便在山脚下凑活着过了一晚上,直到次日日出之时才启程入山。

    我们顺着图纸上标记的路线约莫着走了一个时辰,算是真正进入紫蝶坛的地域了,恰在那时候忽然听到林间脚步声大作,便寻声追去……你们猜猜我们看到了谁?”

    夏逸四人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无得,完全不理会他的故作高深。

    无得深感无趣,只得讷讷道:“我们先是看到了三个在林间逃窜的人,这三人分别是一位个头不高、却极为雄壮的老前辈,一个身形瘦长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唐少侠与月遥姑娘也曾在听涛峰上见过此人的,便是贫僧那位俗家弟子的师侄袁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