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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妾三年 第66章:上苍不公

    颓败和失落像是一只灰色的巨兽,虽然慢吞吞的爬过来,却是能张开大口,一口将他吞下。

    而他,连挣扎都没有,就站在那儿,活像一个笑话。

    连带着,他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像是一个笑话!

    “喂?喂?”

    衣服被人扯动时,桑疆慢半拍地回过神来,低头便瞧见小和尚拧着眉头在看他,他自知失礼,忙赔了不是。

    小满瘪了瘪嘴,“她死不了,你不用这么担心,真是……脸都白了。”

    桑疆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小满道:“不是我找你,是我家世子找你。”

    桑疆这才抬头往锦榻望去,便瞧见穿着白裘的小世子,正乖巧的坐在锦榻上,笑意纯真温和的冲他颔首。

    那一瞬间,桑疆想到了“自愧不如”这个词。

    “不知世子找我何事?”他垂眸上前,恭敬地施了一礼。

    他话落,便警惕地等着裴煜开口,却不想,眼前这位冰雕雪琢的小世子,拍了拍锦榻,笑着招呼他坐下。

    那一瞬,他愣住。

    儿时那些遭遇如狂风暴雨般袭来,以至于他清晰的记得,因为祖父和父亲战死,自己和祖母相依为命时所受的欺辱。

    他京都生活了数年,清楚的知道,这里人心凉薄、人情冷漠,也清楚的知道这里踩地捧高,权贵无情。

    可现在,这位美的雌雄难辨的小世子,却招呼他过去坐下。

    这简直超出他的认知!

    可看着小世子清澈的眼眸,纯真的笑容,又很难相信他有什么坏心……

    他满心复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坐?可他一个小小的兵,哪儿有资格跟世子平起平坐?

    可若不坐?往好了说,是懂礼仪、知尊卑,往坏了说,那便是违逆上意。

    是以,究竟是坐、还是不坐,在这一瞬间,成了一个关乎生死的大问题!

    裴煜话落,见桑疆蹙着眉一动不动,面露疑惑,不解地看向小满,那表情好像再说“我是什么很坏的人吗?以至于让人如此纠结?”

    小满心下止不住地摇头叹气,但还是上前推了推桑疆,“我家世子自幼在寺庙长大,不懂京都人的那些破规矩,他让你坐,你坐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桑疆再不坐,那便是给脸不要脸了。

    “多谢世子。”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行至锦榻前,在矮桌的另一边落座。=

    裴煜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容。

    “我看你很是关心云姑娘,想来是她的好友。”

    “嗯。”桑疆下意识的应声,而又又道:“也不算。”

    “嗯?”裴煜面露疑惑。

    桑疆不大自然地往床榻看了一眼,这才道:“我同她幼时相识,住在同一个巷子里,后来分开了几年,她回京后才重逢。”

    “原来如此。”裴煜弯着眉,笑的柔美而纯粹,“对了,还不知阁下的名讳,敢问该如何称呼?”

    “本家姓桑,单名一个疆字。”

    “敢问,是哪个疆?”

    “边疆的疆。”桑疆对上裴煜的视线,认真而严肃地道:“祖父在世时曾说,男儿当有鸿鹄之志,也自当保家卫国,然,我大安边疆多年来总不太平,所以,祖父为我取了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去往边疆,保家卫国。”

    裴煜心下生出几分敬意,赞许道:“你祖父是有大格局和大志向的人,正是因为有千千万万像你祖父这样的人,这有我们大安的脊梁。”

    “也正因为有千千万万像你一样的人,才有我们大安的好儿郎,桑疆,你很棒。”

    桑疆自觉只是回答了一个问题,莫名被贴脸夸了个大的,一时间脸热的不行,垂着眸都不敢看裴煜。

    “世子过誉了。”

    裴煜笑笑,看着他道:“你祖父,想来是去过边陲战场的。”

    闻言,桑疆有一瞬的心酸。

    “是。”他嗓音有些哽咽,却没往下说。

    可饶是如此,裴煜也察觉到了不对,他静静观摩了一瞬,道:“你家中还有何人?”

    “我祖母。”

    那便是了。

    裴煜眸中浮现一抹怜悯,默了一瞬,轻声问:“那你,也打算去边疆打仗吗?”

    闻言,桑疆苦笑了一瞬,“世子,没人想打仗的,若家国太平,我是想留在京都一辈子的。”他抬起头,冲着裴煜笑,“我本没什么大志向,若可以,我是想守着亲人朋友过一辈子的。”

    裴煜看着他那近乎无奈的笑,和红了大半的眼眶,一时间有些笑不出。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努力弯了嘴角。

    “会的。”他开口,“我们大安都是好儿郎,只要我们努力,我相信,总有一战止风波,换家国和平的时候。”

    “真的吗?”桑疆红着眼问,要知道,从他记事起,边疆的战事,就几乎没有听过。

    从前,是他祖父战死;后来,是他父亲战死。

    而如今,他因着云芷留在京都,却不知,未来某天,他又会奔向哪个战场,战死在哪里。

    “会的。”

    裴煜声音虽温柔,语气却很坚定。

    “只要我们足够努力,让大安足够强大,强到让周遭国家望而生畏的地步时,他们必然不敢在侵扰我们的边境!”

    桑疆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他新下惊诧又欢喜,可惊喜过后,便是失落和伤心。

    当年的裴家,当年的镇国公府,那是何等厉害!裴家的将领,又是何等的骁勇善战,他不是不知道。

    可如今,爱兵如子,为国为民的裴家,就只剩下裴煜一人。

    而裴煜……

    他看着面前少年清澈的眼眸,温柔坚定的笑容,以及那过分白的肤色和身上的白裘,只觉得心酸。

    从前,他觉得他不幸;后来,他觉得云芷不行。

    而如今,他觉得,这世上最最不幸的是裴煜。

    裴家世代忠良将,如今,却只剩下裴煜一个病秧子,甚至于……即便他回京后有太后照拂,即便他有世子殊荣,可满京都里的权贵,没一个将他放在心上的。

    因为,所有人都在传,裴煜……裴小世子,先天体弱,活不过十八岁。

    而如今,裴煜已经十六岁。

    巨大的无奈笼罩着桑疆,甚至于比先前更甚。

    他忍不住想:裴煜若是身体康健,那该多好?有他在,大安的边疆定是比现在要安稳。

    可奈何,上苍不公。

    明明,他的祖父很好、父亲很好,可他们都死了。

    明明,云家的人也都很好,可他们也都死了。

    而如今,那么好的裴小世子,也快死了……

    可那些坏人,却都好好的活着……

    上苍啊,怎么就不睁开眼看看这可笑又可悲的人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