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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苍茫:天之高兮 第81章 雾影迷踪(2)

    棋盘上,南宫渊执白,虚尘长老执黑,双方目前只下了十二手。在屋顶上观战的李无痕曾在家中书房看过几本棋谱,认出他们这几手都是前人下烂的路数。

    但虚尘长老接下来的第十三手,可谓是精妙。他给了南宫渊两条路抉择,一是暂避锋芒,若走此路,南宫渊必定会在接下来十几手屡屡受制。二是正面拼杀,孤身入险,从对方手里抢个机子。

    南宫渊思索一番,选择了前者。如此一来,前十二子皆成了待宰羔羊。

    老人淡然落子,笑道:“当年你与我武斗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呀。”

    南宫渊回道:“小忍则不乱大谋,我尚不知你棋力如何,断不会以身涉险。”

    接下来几手南宫渊确实是吃尽了苦头,但他很快以东山再起之势卷土重来,不仅夺回部分失地,还险些将虚尘长老逼入死局。不过虚尘长老还是经验老道,脱险后立刻稳住了阵脚并再度展开猛烈反击。一时间棋盘上烽烟四起危机四伏,看得李无痕在心里连连赞叹。

    双方你来我往互相攻伐,一直到一百四十手后才有了胜败迹象。最终,这盘棋局耗时一个时辰,南宫渊以微弱优势险胜。

    憾负的老者并没有厚着脸皮向后辈再讨一局,而是和蔼地笑道:“终是后浪推前浪,三十年前我输了武斗就不再称自己为掌门,今天我怕是连长老都当不了咯。”

    南宫渊一直很佩服虚尘长老的心气,在三十年前那场震动整个江湖的挑战中,只有他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主动认负。

    其他的就比如灼阳宗,八位长老轮番上阵都没能将南宫渊拿下,最后甚至还请正闭关修炼的宗主提前出关守擂。那灼阳宗主输了也是不服气,还说自己只是因神功未成而输。那明月宗更是毫不知耻,宗主竟集结各长老和其他优秀弟子围攻南宫渊,事后死了人还反咬他下手太重。

    “方才我只是险胜,要不再下一盘?”

    “不了,你的朋友还在等你呢。”

    南宫渊回头一看,就看见还没来得及溜走的李无痕和唐灵。李无痕脸皮厚些,还与虚尘长老打招呼。唐灵皮薄些,在那垂头丧气。

    李无痕一落地就开门见山地问:“大长老,您最近有没有感觉雾眠山多了一些人的气息呀?”

    虚尘长老皱了皱眉,“是有点,应该是附近的猎户进山打猎来了。小娃娃,这些年都是远山长老看管护山法阵,山里进了什么人问他就知道了。”

    “护山法阵……” 李无痕之前接触过的法阵基本是结界类型的,但他们进山的时候明明没有遇到结界呀,“大长老,什么是护山法阵?”

    “小娃娃,你上山看见的雾就是护山法阵。它们呀,是灵隐宗历代掌门传下来的宝贝,能使山路拐口时刻变换位置,遭遇敌袭还能变成毒雾退敌。要不是他轻车熟路,你们还到不了我这儿来呢。”

    李无痕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多谢大长老指点。”

    ……

    夕阳时分,晚风阁里十分热闹。因为有贵客来访,宗门弟子也齐聚一堂。虽然是一个整宗门的弟子,李无痕数来数去,发现女的不过十二个,男的也才三十个,其中有些还是与外貌不符的大龄修士。要知道,光是天师府一位长老的座下最少也有五十来个天仙。

    宴席的主宾自然是南宫渊,好在他并不会像李无痕想的那样沉默寡言,反而很乐意和他们分享三十年前的见闻。什么巫山合战,炎阳九连,金岭论剑,玉海争雄,一个个江湖上广为流传的故事都被南宫渊缓缓道来。他虽不像市井说书人那般讲得波澜壮阔,却像个讲学的老先生一样把那些事说得细水长流。

    讲完,南宫渊举杯起身道:“其他宗门将我视作仇敌,各位却待我如座上宾,在下敬你们一杯。”

    唐灵见此小声赞叹道:“好一个谦谦君子。” 她看身旁的李无痕心不在焉,就点了一下他,说:“看到没,这才是高手该有的样子,你也不学学人家。”

    李无痕心里生出几分不屑,道:“切,不就是比我早生个三十几年。给我三十年我能比他还风光,你信不信?”

    “信信信,快吃你的去吧,别到时候下山又嚷着要吃这个那个的。”

    “这你就不懂了,人间美食无数,我还不得都尝个遍?”

    唐灵无奈一叹,想到自己囊中的碎银零钱,不禁心疼起来。她侧头看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空,又问李无痕:“齐东仁说今日明天为期限,你现在知不知道那些人被藏在哪了呀?”

    李无痕清了下嗓子,得意道:“齐东仁根本没把他们刻意藏起来,而是被他随意丢在雾眠山各处了。先前我感觉到他们在不断变换位置,就是因为他们想逃出雾眠山却被护山法阵给困住了。法阵使道路随时变化,他们的位置也在随时变化。因此我们走正道上山,反而找不到他们这群迷途之人。”

    唐灵担心道:“那要找到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李无痕动了动手指,“不用去找他们,待会我直接把齐东仁绑到大长老面前逼他解除法阵,法阵一旦消失,那些人自会显现。”

    啃完这只烤乳鸽,李无痕便悄悄拉着唐灵到了阁外,他回望了一眼在阁里正被劝酒的南宫渊,然后说道:“这次还是我去,你在这里观察四周,一有情况马上进去和他们说。还有……要看着南宫渊,别让他喝醉了。”

    见唐灵应声点头,李无痕回身就要走,还没迈出一步,唐灵又突然叫住了他。她拿出帕子慢慢擦去李无痕嘴边的残渣,还柔声道:“齐东仁不容小觑,此番前去千万要小心。要记得,要是应付不过来了,还有我们在。”

    李无痕忽然间愣住了,此情此景恰似:

    残阳斜照,余晖渐隐天涯尽,楼台灯火初上,映佳人、影绰温婉现。咫尺间,风情万种难言尽,只觉心相近。轻帕抚面,宛若晚风轻拂柳,柔情似水,悄然润心头。

    李无痕呆呆地应了一声“好”,而后愣愣地拿住那只玉手将它轻轻挪开,他又笑着连着应了几声好,像只呆雁般走了。

    ……

    三进林,这回李无痕没见到在林里失神的刘安同,约莫是独自下山了吧,愿他不会遇到危险。

    李无痕一路跌撞来至书院前,扫眼四周,目下无人。他抖擞了精神,一脚踹开那金丝楠木门。他没找见齐东仁踪影,只听到有人连连怪笑。笑声停后,屋内突然生了烟雾,李无痕见之在心里暗叫中计。他赶忙退至屋外,可此时树林也是烟缭雾绕,不似当时来路。

    他心想道:“定是那齐东仁在屋内设下法阵等我闯!也罢,既然已经入局,那就孤身破局!”

    方走了几步,李无痕瞧见前方雾中依稀可见一位男子身影,他大声质问对方身份,男人坦坦答道:“我乃远山长老,特来取你性命!”

    顷刻间,腥气冲天,那齐东仁果然是修炼邪功之人。李无痕回击道:“取我性命?我修正法,你炼邪功,光凭这点你就赢不了我!”

    只见齐东仁冲出雾气用寒毒掌攻来,李无痕即刻用瞬影杀来应对。何为瞬影杀?就是移形换景与分身的结合,在原地留下不惧死亡的分身,自己则闪至对手攻击死角,而后一同出击!

    齐东仁见状立刻转攻为守,以护体之气挡下双李重击。可这只是瞬影杀的开始,为减少法力耗损,李无痕将分身变成一击而散的残影,紧接着数个残影如潮水般涌来。

    齐东仁轻笑一声“儿戏”,随后他大喝一声双手左右推开,那些残影纷纷被邪气冲散,就连那浓雾也退去几丈。

    他扭了扭脖子,随后全身关节发出一连串的爆响,一条条如虹气机不断从齐东仁身上涌出凝聚成一柄剑的模样。那剑虽是气,但照样能削铁如泥。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齐东仁冲至李无痕身前,一抹剑道画弧切出。只是一剑,就让李无痕护体之气荡然无存。一寸长一寸强,李无痕退了数步唤出一杆散落在八热地狱里的火云枪,此器物非现实之物需消耗法力维持它的存在,但威力十足。

    枪出如龙,热浪成风,见李无痕如此攻势,齐东仁毫不示弱顶着热风旋身进枪,待距离合适之时耍出一记旋风扫雪,李无痕跳开一轮而后枪尖朝下将剑身死死钉住。一手无暇,二人便用另一手拼起了拳掌,一瞬间,攻防交错数十回难分胜负。

    最后一刻,李无痕左手化刃削去了齐东仁左手。趁他吃痛时,枪尖上挑划了一道自下往上的大血痕,那些火苗也顺势进入齐东仁体内肆意灼烧。

    李无痕正想乘胜追击,可此时自己左臂突然发麻无力,那齐东仁忍痛大笑道:“傻小子,还跟我对拳,你中了我的寒毒掌,就算你是天仙也扛不住!”

    齐东仁说的没错,李无痕的左臂很快失去了知觉,天仙之血虽能抑制毒素蔓延,但还需更长时间来解毒。这点时间,在生死场上足以分出胜负。

    李无痕随之大怒,将齐东仁体内的火苗瞬间爆燃。齐东仁肉身难抗,化水四散而逃,还叫唤道:“你就好好在这儿待着吧!”

    随后,雾气一拥而上干扰了李无痕的视线,视线被挡就用气味,但在法阵中气味随时都在变换方位,这下他即使想追也追不上了。

    可当下最要紧的是他该如何逃出法阵,李无痕心想那齐东仁不战而逃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自己多被困在这里一会,别人处境可能就更危险。

    李无痕沿着道路走了很久,在一处凉亭碰见了刘安同,他正躺在长椅上发呆。

    他踢了一脚刘安同,“喂,你怎么在这?”

    刘安同一脸不耐烦,“下山,迷路,在这睡觉。”

    李无痕明明记得自己是一直沿路在山顶转悠,不曾想现在竟会走到了山腰处,这护山法阵可真厉害。

    “起来,难不成就一直被困在这里?”

    李无痕试着去拉刘安同起来,可忍耐已久的刘安同甩开了他的手,爆发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我说了多少遍我已经累了!”

    “因为你是他的爹!” 李无痕大吼一声,又很快镇静下来,他继续说:“你把他当作捡来的,他把你当作爹啊……我之前是有想过让他离你远点,但小木子很喜欢你,很爱你,要不是有他护着,你早就被我杀了!”

    刘安同笑得凄凉,眼里带泪,他语气颤抖道:“那些都是我骗你的,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在探亲回来的路上捡了这个孩子吧?我那天是回去扫墓……我爹娘早就死了,五十多年前就死了……”

    李无痕听闻此言心如针毡,下意识自顾自地问道:“那他是哪来的?”

    刘安同痴笑了几声,诉说道:“爹充军了,娘病死了,可怜的娃子没人养……这是我们人间的苦难,你们天仙不懂。”

    李无痕缓缓坐下,闭上眼扶额长叹,“小木子是我搞丢的,错在我。可你既然收养了他,也不骂我一句,还没想拒把他找回来,为什么?孩子明明那么喜欢你。”

    “我不是当爹的料……我不孝,我无情,我斤斤计较,我小人嘴脸,我连老婆都没有,孩子跟着我会变成什么?”

    李无痕睁眼道:“那又怎样?你没有老婆,可你有我们,我们可以一起教他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说得好听,我们连这都走不出去,还想谈以后?”

    李无痕来了干劲,握了握完全恢复的左拳,他说:“我们未必出不去!你说过灵隐宗的弟子也是在山中寻到正道才可入宗门,他们能行,我们就不能了?”

    说罢,他拉着刘安同起来飞至树林上空,往下看,发现下方整片山林都被白雾所笼罩。晚风阁,山寺,书院,还有那些供人居住的房屋都看不见了,李无痕抬头望天,头顶明月依旧在,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幻境。

    刘安同颓废道:“偏正道,则前途莫睹。你连路都不走,怎么看得清前方。”

    “那就只能试试蠢办法了。” 李无痕他们重新落入林中,在每个显眼的地方刻下了标记,李无痕坚信那些弟子也是通过这种办法找到山门的。

    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他们听见远处有人奔跑,寻声而去很快就在雾中看见了一个妇人的身影。她冲出雾气看见刘安同二人就大喊道:“跑啊!你们快跑啊!”

    紧接着,一根带刺长藤缠上了妇人。李无痕见状拉住了她,但又怕这会把她胳膊生生扯断没怎么用力,结果藤条迅速回抽把他们一同撂倒。刘安同拉住了李无痕的腿与那藤条角力,但李无痕叫他不用白费力气,还不如顺势去看看藤条末端究竟有什么。

    李无痕他们被一路拖行至大山深处,还好那妇人因惊慌过度已经晕了过去,要不然她就会看到永生难忘的画面。

    不计其数的妇孺被藤条吊在每棵树上,有的还在挣扎,有的早已放弃了抵抗,他们就像一颗颗鲜美的果实,等待着猎食者的啃食。最为高大的那棵古树十分特别,别看它满身青苔,躯干却无时不刻地散发着白色的粉尘。那些粉尘很奇怪,它们一旦接触空气,竟能变成浓厚的白雾。

    “是谁擅闯宗门禁地?” 齐东仁声如洪钟,却不见踪影。话音刚落,雾又浓了几分。李无痕厌恶此人装神弄鬼,引来大风吹散浓雾,见那齐东仁就在古树枝头。

    几时不见,齐东仁的面貌竟年轻了十岁,但他浑身长满了花草青苔,眼瞳还变成了绿色,他伸出青绿双手,说道:“小天师,本仙就让你见识下什么才叫神功!”

    李无痕唤出火刀挥刀跳斩,大喝道:“你这不人不鬼的东西,也配称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