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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胤:龙王的垂泪 第54章 恭逢,北山盛宴

    在秋风和落叶下,沈墨七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同伴们。

    死里逃生的感觉真的很好,在委屈和苦难之后能看到几张亲切熟悉的面庞,沈墨七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此生绝不负你们,沈墨七心想。

    蒂娜和蒂娅跳着过来打着招呼,洛将离和阿道尔背着剑,缓缓走来,而爱丽丝噙着泪,露出微笑。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凑在一起了,像是在风雪中一起烤火的旅人。

    也许他们的缘分就是从龙祭里宅邸大厅温暖的火炉前开始的。

    “我没事。”沈墨七挠了挠脑袋,他在风中感受到一股劫后余生的欣喜,被人注意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他甚至觉得这些磨难都是值得的。

    “你没事就好,露比和亚瑟走后,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就算要失去一切,我也不想失去你。”爱丽丝冲上去抱住他,“不许离开我。”她的橘眸中露出一种执念,那是爱丽丝在无数次默默吞咽孤独与悲伤后抓住的稻草,她不会放手。

    “已经没事了,别担心。”沈墨七拍了拍爱丽丝的后背,他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拍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儿,而是一种情感上的链接。

    “早饭吃了吗。”洛将离走近问道,他瞥了一眼沈墨七偏弱小的身材,然后低下眼睛。

    “吃了,为我治疗的那个蝴蝶大夫...”沈墨七看了一眼爱丽丝,又说道:“嗯,蝴蝶医生...请我吃了一种带着奇异香气的早茶和花团子。”

    “这个给你。”洛将离丢了一枚温润精美的玉佩给沈墨七,玉佩上面刻着奇妙的纹路,柔雅清澈,甚至还有一丝灵力上的温暖感觉,宛如巧夺天工之非凡造物,“平时在龙语学宫里的时候,你也不和他们一起去吃饭,拿它卖些钱吧。”

    “这怎么行..”沈墨七看着眼前的玉佩沉默了,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珍重的礼物。而更让他难受的是,为什么将离会知道他的状况,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故意瞒着他,他会不会自责什么的.....

    沈墨七羞愧,低落,明明是他自己错,却屡次三番的让将离帮他。

    “没事,我在玖华一路上的路费全靠卖玉,我从家乡带了很多,没钱就卖。钱财只是工具,重要的是目的...或者说你我枕上之梦。”洛将离摇摇头,他真的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谢谢...”沈墨七把玉佩捧在手上,他想起洛将离之前也送他一枚,沈墨七带在身上,从未懈怠。

    在月初镇抄书,在龙语学宫劈柴,在白露城送信,这些沈墨七都干过。

    对他来说,打杂,就是拿生命的时间去换取金钱,然后再反过来维持生命,去搏求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可洛将离不想看他受苦,却又怕伤了他的自尊。

    他表面很冷漠,其实内心是个很细腻的人,沈墨七比谁都明白。

    这也是他值得献出生命的人。

    “今天中午有宴会,北山国说是要以最高规格招待我们。”阿道尔说道。

    他抱着一只实体化的精灵,那像是一只长了翅膀的小白豹。

    “宴会?安全吗?”沈墨七问道,他们在的地方山清水秀的,一片原始的平淡,和他们龙语学宫的户外一样,实在看不出来哪里有可以宴会的地方。

    “安全。”一道男声传来。

    沈墨七转头看去,发现一个身高约六尺半的壮汉,正阔步走来。

    以玫英标准说的话,大概是七英尺,或者说是两米多一点。

    他的上躯壮的像一头牛,下身则像一头象,步姿矫健,虎虎生风,而他的背后,正跟着背着弓箭与巨剑的战士们。

    “我是北山武,在北山国期间,将由我们负责你们的守备工作。”他说道,背后的手下也列队挺胸,右手放在胸前,向沈墨七他们展示威严。

    沈墨七看见昨天所见的北山苏苏也在其中,她身高最矮,目光却冰冷敏锐,像一头老鹰,不输给周围的任何人。

    “东方..东方老师在哪。”沈墨七感到一股危险之风扑面而来,就算对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但对方武备整齐,军纪森严,随时都有杀了他的实力。

    而且如果对方真是一股良武之军,那森林外的村庄里,又怎会见不到一个孩童,听不见一声鸡鸣,怎会满地的暗燥血迹,满天的血泪风声。

    “东方龙钥老师正在和北山狼族的王,「北山忠」进行商议。”蒂娜小声说道。她小心翼翼地躲在沈墨七身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狼族人。

    “怎么,看不起我们?”一位凶蛮的年轻战士不爽道,他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种敌人。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北山武一巴掌拍到那个年轻战士后脑勺上,直接给他拍到了地上,那地上的石板路随之裂开。沈墨七瞳孔放大,这要是个正常人类,早就脑浆迸裂一地了。

    可那狼族战士旁若无人的起身,捏了捏鼻血,立正行礼道:“是,长官。”

    “好歹是什么...外交场合,虽然我也不懂怎么办,但你首先给我立正好了!”北山武笑嘻嘻地站在战士前,用雄壮的手拍了拍他的背。

    “你们,把头给我低下,别吓着人家孩子们了。”北山武说完,一行军人瞬间统一地低下头颅,即使是巨剑,也不能让他们的身形摇晃一分。

    “不需要这么多人跟着我们,留几个就行。”洛将离淡淡说道。

    沈墨七心中暗暗揣测,说是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其实和监视没什么差别。

    换句话说,在这种情况下,不监视怎么做到保护。而保护,更像是监视的一种堂而皇之的借口。

    而洛将离留几个人的随口之语,更像是一种协商,一种目的上的交易。

    “行。”北山武走到北山苏苏的身边,搂住她的脖子,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我记得这个人和你们昨天是不是打过交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就让她留下来吧,你们有兴趣吗?”

    “随便吧。”洛将离回头道。

    而沈墨七感受到北山苏苏的目光瞥视着他,也把目光移开。

    他还不知道怎么看待她。人这种动物就是这么复杂,一方面在残虐之军中效忠,一方面又在昨日怜悯了沈墨七的性命。哦,对了,北山苏苏不是人,是狼,但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的心是黑是白,沈墨七仍然无法简单直视。

    也许每个人的心都是一道灰,有好,有坏。

    “尘灰雨他们四个人呢......”沈墨七担心道。

    他们毕竟是十个人一起来的,同学一场,外敌当前,岂能在小队里细分成两股力量,小恩小怨什么,总不比性命重要。

    “谁知道呢,也许偷吃东西去了。”蒂娅没好气地说道。

    陶德等人之前的高傲无礼,让她们都没有好印象,自然不会有好态度。

    五名北山国的战士出列,敬礼后留了下来。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大衣,白色内衬贴身,带着手套,似乎可以适应冷热多种天气的战斗条件。

    他们的军衣还算漂亮,甚至有点莫名符合玫英的时尚感......这些衣服算是目前为止北山国见过最好的东西了。

    沈墨七也算在玫英参过军的人,虽然是被迫的,但也知道军队里的衣服上的规矩和形制。

    而北山国的军服,显然不算专业,但整整齐齐,能形成威慑就足够了。

    沈墨七等人在中午赴宴到达地方时,才发现桌椅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一片风儿甚好的草地上,琳琅满目的水果和肉类填满了餐桌,酒香顺着风吹到鼻子里,几乎快要把人灌醉。

    “比想象中要好欸。”蒂娜有些惊讶。

    “有家乡丰收节的味道。”蒂娅附和道。

    沈墨七好奇地观望着,他注意到有一位妖族少女甚至会弹奏琵琶,但在粗鲁喧嚣的宴会中,她努力弹出来的低低曲声,实在算不上可以欣赏。

    “她是俘虏,一位雀鸟族的乐手,之前的战争中除了工匠以外,就她留了下来。”北山苏苏说道。

    她在没长官在身边的时候,并不严肃,反而有些随性自然地解释道。

    “好可怜。”沈墨七轻言。

    “可怜吗。她是鸟儿,我是狼,狼为什么要可怜鸟儿,难道你没有吃过肉吗,你吃肉的时候会觉得你吃掉的牲畜可怜吗。”北山苏苏说道,没有再看那个独自奏乐的笼中鸟儿。

    沈墨七仿佛听到了曾经那个吸血鬼,俾蓝思的话语。他知道不能简单联想到一起,但他还是对北山苏苏的话感到愤懑。

    “那你昨天为什么要可怜我,你把我杀掉算了。”沈墨七对她争吵道,他有些生气的冲动。

    “如果可以回到昨天,我会的。”北山苏苏回头愤道,她们二人陷入了观念上的争端。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北山苏苏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小声说道。她不再和沈墨七搭话,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沈墨七身后,负责起所谓的安全保障。

    这时陶德,灵玄羽和墨玲儿三人走了过来,满脸笑意,在交谈着什么,身后跟着六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怀里还抱着几个精美的木制盒子。

    眼看沈墨七,陶德才停了一下。

    “早上北山王面见了我们,还非要送我们一些礼物,我刚才算了算,这些东西要是能拿到海州拍卖,起码有十万钱可以到手,你要不现在去求求人家?”他露出嘲弄的神色,嘴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沈墨七一时沉默,他满脑子都在想,十万钱是多少钱。他在龙语一天的伙食费是四十分钱,本来不够吃饱,还是全靠平时黑衣们私下的交情和帮衬。

    一钱为百分。而十万钱,则够他六百多年的温饱。

    他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读全天下的书,行全天下的路,住最好的宅子,吃最美味的珍馐,给妹妹和爷爷从未有的生活,如果他们还在的话。

    如今这种机会竟然是别人抬手间可以送给他的。

    见沈墨七还愣在原地喃喃自语,墨玲儿眼睛扫过他,抬手扔了他一个小盒子,“拿着吧,小乞丐。龙胤说明不了什么,能过什么样的生活,有没有时间去享受江湖情长,才是实实在在的。”

    她跟着陶德,灵玄羽离开了,看样子似乎是要回去住处一趟。

    “真羡慕你们,来这里一趟就能拿这么多。我可笨的很,在军中待这么久了,也挣不了几个子。”北山苏苏眼神只是冷漠,她站在喧嚣喜乐的宴会上,仿佛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

    “现在你有了。”沈墨七深呼吸,把盒子塞进北山苏苏的怀里,“报答你昨日的饶命之恩,就当我也来可怜可怜你,狼族的姐姐。”

    他走到伙伴身边坐下,开始托着脸,失起神,拿起一些食物吃着。

    北山苏苏的兽耳抖了一下,她的黑发在大衣外随风飘起。

    她沉默地把盒子塞进衣服里,然后站到沈墨七的身后,背上手,继续履行职责。

    “坐着吧,就你一个人了。他们都被打发走了,总不能吃饭的时候就你还站在我们身后吧。”阿道尔走上来,笑着递上一杯果酒,对北山苏苏说道。

    而北山苏苏摇摇头,没有接过,反而选择站远了一些。

    她一个人在阳光下靠着一棵树,叼着一根野草,吹着微风,注视着宴上此起彼伏的笑声和欢愉。

    沈墨七看见蒂娜和蒂娅在开心地吃着食物,洛将离和阿道尔在补给食物,但他们的眼睛却没有离开在场的狼族。

    爱丽丝没有吃,她双手放在椅子上,看着眼前五彩缤纷的水果,裹上蜂蜜的烤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洁白的脖子上戴着一条并不美丽,黯淡无光的破碎项链。

    沈墨七忽然想起来曾经八九岁的时候,村子里也有一些朋友愿意来找他玩,比如邻家的小五,小六,小七,还有总是“顺便”带一些好东西给他的妹妹。

    村子里没什么文化,孩子们的名字也很简单。但当时的心情,却能屡屡激起沈墨七的回忆,特别是离家之后。

    当一个苍老,但是还算是精神的老人走上前来,挺直腰背,举酒祝词时,所有人都站起来,以酒杯尊敬回应他。

    他的身旁也围着许多老人,沈墨七也就此知道了他就是陶德口中的「北山王」。

    沈墨七扫视人群,没有看到北山一心,也就松了好几口气,那个人是真的可怕,总让人提心吊胆的。

    嘛,大人的寒暄总是必要且无聊。北山忠先是介绍一下东方龙钥一行人,再点明他们龙胤的身份,说他们此次是为和平解决「争端」而来。

    他们对东方龙钥的到来表示欢迎,并且再次对昨晚的冒犯表示歉意。

    而陶德他们也早在宴会开始前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他们是沈墨七等人中最给北山王面子的人,举酒,回礼,祝福,一样不曾落下。

    而洛将离他们,仿佛就只会沉默地坐着罢了。

    “听说北山忠也是王命级别的强者,修炼了很长时间,是北山国最早的缔造者,但终究已经老了,据说他是准备让北山一心接他的椅子的。”沈墨七听见身旁不远处的灵玄羽在向陶德窃窃私语。

    这确实是他不知道的情报,他一边吃饭,一边装作无心地听着。

    “他们真的不会对我们动手吗,送了我们这么多礼物,他们不心疼吗?”一道女声也传了过来,沈墨七听出是墨玲儿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沈墨七的眼睛跳乱了一下,又尽快恢复平静。

    “怕什么,我们是来追责的,死了这么多人,不多赔点怎么行,就等东方龙钥跟北山忠好好谈条件了,今儿必须让他们嘴里吐出几根骨头来。”

    “而且就算动手我们也不怕,你也见识过东方龙钥的实力了,昨晚真给我吓得,我潜意识里觉得,昨天的天都快塌下来了,那灵力简直是要撕裂一切。”陶德小声嘀咕,他倒是心很大。

    而沈墨七却找不到尘灰雨的身影,如此重要的场合,龙语学宫方的人员缺席,会不会引起怀疑和麻烦呢。同时,尘灰雨人似乎还挺好的...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沈墨七有些担心。

    他在宴会来回张望,却仍没看见他,沈墨七意识到自己张望的行为不太礼貌,于是只能就此作罢。

    沈墨七正在思考,突然手部传来一股冰冷柔软的触感,沈墨七扭头,才发现爱丽丝握住了他的手。她的脸颊微红,橘色眸子在阳光下闪烁,发梢在喧嚣中沉静,嘴角露出坏笑。

    “你身体真的没事了吧,你总是经历磨难,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心里有事情了也要和我说..我会认真听你说话的。”爱丽丝凑近认真地说道。

    沈墨七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敢直视爱丽丝脸颊上的一抹可爱的晕红,下意识点头应答。

    于是爱丽丝这才放心地回过头来,右手拿起叉子把一块甜点放进嘴里,又炫耀似的对沈墨七微笑,左手没有放开。

    见洛将离朝这里瞥视了一眼,沈墨七眨眨眼,神使鬼差地抬起另一边没被爱丽丝牵着的手,开玩笑道:“将离,我也可以牵你的手。”

    “再说,手给你砍了。”洛将离哼了一声,转头不想看他。但看向其他地方的时候,却突然忍不住发出一声哼笑。

    沈墨七笑了笑,有他们在,沈墨七哪里都不怕,也会逐渐变得坚强。

    “墨七,北山苏苏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你。”爱丽丝突然对沈墨七说道。

    她并没有向后看,但沈墨七知道她对魔力的敏感,她能捕捉到北山苏苏的妖力正在注视谁。

    魔力,灵力,妖力,一位老师说这些都差不多,它们只是一种同源之力不同性质的表达,和龙族有很大的关系。

    “嗯...也许她比较敬业?”沈墨七也不太明白。

    “可她基本只看你一个。”爱丽丝似乎有些焦急和不高兴。

    而沈墨七却失去了敏锐的洞察力,没有注意到爱丽丝的小情绪。

    “也许我该找她问问?”沈墨七直白地思考道。

    “她是想告诉我些什么吗,还是说北山一心给了她其他任务?”沈墨七开始胡乱揣测了。

    人的动机那么多,他不可能算无遗策,况且他的心思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罢了,最多加点无奈的生存谋略。

    “你可以等她来找你,如果她真的有事情的话。”爱丽丝简单说道,她转头叉起一颗葡萄递进了嘴里,又松开了左手,用睫毛下的余光侧瞄着沈墨七的面庞。

    沈墨七心中则在没出息地算一笔账,眼前琳琅天下的美食到底值多少钱。

    他会不会像书上写的一样,偶然吃了顿好的,就沉溺于物质的幻想上,再也吃不下粗茶淡饭,糙米白粥。

    他家乡的收成时常不错,但他十二年的人生里也不是没遇过天灾。

    年景不好的时候,家家都是拿着碗,拉下面子,一家家求去,希望得一点米来供养孩子。山上的野菜都被挖空了,还有力气的人都拿着最后的食物向外乡跑。幸好沈墨七记忆中,这样的年份只维持了一年多,朝廷也算是发了些救济粮。

    沈墨七当时每天饿的很难受,而爷爷总是告诉他,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垂死挣扎在世界的边缘角落,不被人了解,也不了解别人。明明在一片大地上,却仿佛一个是大雨倾盆下成群结队的逃命蚂蚁,一个是在暖炉瓦房内饮酒酣睡的朱门人家。